第112章 生產
“……恭喜。”謝凌雲沉默了一下, 輕聲道。
謝萱愣了愣, 扯扯嘴角, 想勾起一個笑容來,但是眼淚卻先掉了下來。她動動嘴唇,想說自己的艱難, 卻不知怎麼說出口。
謝凌雲見狀,遞了帕子給她, 卻被她給推開。謝凌雲微怔, 也不說話,順勢收起了帕子。
“我以後會很好。”謝萱聲音不大,像是對妹妹說, 又像是對自己說。
她是如何離開英國公府的,她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沒人知道。但她總有一天會讓人知道, 她會過得很好很好。
謝凌雲點頭:“嗯, 你說的是。”
她心想, 謝萱成功和離了,回了娘家, 安安靜靜待幾年, 待人們淡忘了此事, 完全可以再嫁。這回沒有被輕薄一事,謝萱應該能嫁個還不錯的人。——至少是謝萱能滿意的人。
謝萱覺得有點失望,有點無趣,從妹妹謝芸的神情來看, 對方似乎並不覺得她做了一件多麼艱難多麼了不起的事情。彷彿她拿到放妻書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一樣。
她有點洩氣,也沒興趣在這兒多待,就藉故起身離去了。
謝凌雲鬆了口氣,一時心中頗多感慨。不管怎麼說,希望謝萱以後能好起來吧。
在後來的數個月裡,謝萱在家中很是安靜。她告了病,不去給長輩請安,只老老實實待在自己房內,也不去伯母嫂子妹妹等處走動。
一時之間,人們彷彿也淡忘了這個拿了放妻書回到娘家的謝五姑娘。
薛氏初時擔心此事會對阿芸造成影響,但是她後來發現並無什麼不好之處。臘月初八,宮裡還賜了臘八粥,似乎謝萱這件事從來沒發生過。
薛氏這才松一口氣,她倒也不為難謝萱,只當是個寡居在娘家的姑奶奶,比照著先前謝蔳的待遇就成了。
當然謝萱並未表露出任何不滿。她明白她需要蟄伏。
年關將至,謝家人情走動不少,面對英國公府送來的年禮,大太太王氏覺得有些為難。這都少了那層姻親關係了,怎麼還跟之前一樣?
真有心的話,早些把嫁妝送回來是正經。
王氏教人添了些東西,又送還了回去,委婉暗示該還嫁妝了。
謝家姑娘的嫁妝都不少,放妻書都寫了,扣著嫁妝是怎麼一回事。
然而孫叔寧裝聾作啞,渾然不提此事,他還親自上門拜訪,以晚輩之禮給忠靖侯等人拜年。
忠靖侯看見他就來氣,想打了他出去。但是大過年的,不想鬧得太難看。忠靖侯甚是冷淡,盼著他識趣些,早點離去。
孫叔寧假裝看不懂忠靖侯的暗示,顯得極為熱絡。末了又問起謝萱在謝家可還好。
忠靖侯終是忍不住喝道:“放妻書都寫了,還這般惺惺作態做什麼?不是說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麼?”
孫叔寧等的就是這句話,當即臉色微變,說自己並不願寫放妻書,想破鏡重圓等等。
他之前去找了孫九郎,透露出想要將國公府千金許給他的念頭。
然而那孫九郎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先說自己無心成家,後說婚事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說自己配不上國公府小姐。
孫叔寧暗示可以幫忙給弄個補缺。
但孫九郎還是拒絕。孫九郎道:“多謝好意,只是九郎身份低微,才疏學淺,而且跟貴府的小姐還是同姓。這真不合適……”
孫叔寧一愣,這才想到自己竟疏忽了這一點。不過他意外的是孫九郎竟然沒有直接去謝家求親。
他以為孫九郎會迫不及待想攀上謝家呢。
不過這樣也好,既然孫九郎不想娶,那他就讓孫九郎徹底沒有能娶的機會好了。
於是孫叔寧再次向謝家示好。
忠靖侯擺了擺手,不想搭理他,自然也不接他的話茬。
孫叔寧尷尬地坐冷板凳,坐了許久,也沒聽見一句準話。他只能告辭,又藉故去向謝律請安。
但謝律對他的態度就更冷淡了。謝律聲稱要招待女婿,不能陪他,要他自便。
孫叔寧暗自咬牙,他先前可也是女婿啊!
不過事實證明,他這前女婿確實沒有唐頌這現女婿尊貴。
唐頌與妻子謝蕙是正月初二作為新婚的姑奶奶姑爺回的娘家,名正言順,跟孫叔寧這種打著晚輩拜年旗號的全然不同。
謝蕙已有八個月的身孕,華麗的衣衫下腹部高高鼓起,淡淡的脂粉擋不住容色的憔悴。
她行動不便,是坐的軟轎回的娘家。
薛氏一見了她,就拉著她的手,嗔怪:“你身子重,怎麼還回來?規矩是死的,人可是活的……”
謝蕙抽出手,輕輕撫摸腹部,笑道:“太太這話說的,正經日子,怎麼能不回門?莫不是太太看我出嫁了,就不疼我了?那我可不依呢。”
薛氏一愣,有些意外。謝蕙很少這般跟她說笑,如今看來人是開朗了些。
她看一眼不遠處的唐頌,暗暗點頭,心想,謝蕙定是在唐家過得還不錯。
謝凌雲也來見過姐姐姐夫。她吃驚地看著姐姐的肚子,這也太大了吧?
謝蕙注意到妹妹驚詫的目光,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唐頌去謝律書房聽謝律說話,薛氏則與謝凌雲一起拉著謝蕙的手問她近況。
並無旁人,謝凌雲輕聲道:“姐姐,它常動嗎?”
謝蕙輕笑著搖頭。
“啊?”謝凌雲有點意外。
謝蕙卻笑道:“不是它,是它們。”
“什麼?!難道是雙生子?!”謝凌雲驚問,“竟是雙生子麼?”
她活了兩輩子,還沒見過雙生子。她之前聽人說,雙生子長的很像,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薛氏也意外:“真是雙生子?那可是雙倍的喜氣呢。”
不過她也擔心,婦人生產無異於過鬼門關。一次生兩個孩子會更艱難吧。
謝蕙淺笑:“找了大夫,宮裡的御醫也看過了。先時月份淺,還不能斷定,現下能肯定了,確實是雙生子。”
“啊,那挺好。”謝凌雲道,“好神奇。”
謝蕙又笑:“也不是什麼神奇的事。它們姑姑詩雨當初就是雙生子,只是……”
不過可惜只保住了一個。大過年的,說這些不吉利,兼之她如今也有身孕,就沒有說下去。
薛氏立時會意,神色微變:“產婆,乳母可都準備好了?你這也有七八個月了吧!得提前準備好,別到時候慌亂……”
謝蕙點頭輕笑:“放心吧,都準備好了。我只等著它們平平安安出世。”
薛氏嘆道:“你這也算是不容易,孩子生下來,你在唐家就站穩腳跟了。”
謝蕙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她說:“是啊,我這就站穩腳跟了,什麼都不怕了……”
薛氏點頭:“生下嫡子就好了。”
謝凌雲卻覺得有點不大對,怎麼姐姐並不是很開心的樣子?她記得她上回去永寧侯府,謝蕙就是有心事的模樣,怎麼過了半年,心事還沒排解麼?
可是看著姐姐眉眼之間挺歡喜的,看不出愁態。
她想,可能是她多想了。
謝蕙撫了撫自己的腹部,心說嫡母也沒說錯。待她有了嫡子傍身,唐頌究竟如何跟她也沒半點關係。
她搞不懂唐頌對她的態度,乾脆也不多想。他示好,她就收著。他冷漠,她也受著。她想,她要想開些,像她們這樣的人,有身份,有兒子,就行了,想那麼多做什麼?
尤其是在聽說謝萱得了放妻書回娘家之後,她在莫名傷感之餘,更覺得她要擺正心態。
她想,謝萱回了娘家,不管是青燈古佛還是再走一步,都不會太容易。比起謝萱,她要幸運多了。
如今在娘家,身邊又無外人,謝蕙不免問起謝萱來:“說起來,大,五姐姐是怎麼一回事?”
“怎麼一回事兒?自請求了放妻書,回娘家了。英國公那邊還說繼續做親戚。這不,今兒那個孫家老三還來拜年呢。”薛氏沒好氣說道。
謝蕙低頭笑一笑:“是這麼著啊。”
她莫名有點心酸,她不知道如果不是懷了身孕,她會不會也想……
不,她搖頭,她再不高興,再失望,也不會走那一步。她跟謝萱不一樣。
“她在家,我用去看看她嗎?”謝蕙看向嫡母。
薛氏搖頭:“不必,你身子重,別亂跑。再說她身子也不好,不大見客。”
謝蕙點一點頭,略微有點遺憾。
謝凌雲扁了扁嘴,轉而問謝蕙關於腹中胎兒的種種。
謝蕙笑笑,很樂意告訴她這些。末了又悄聲道:“這般喜歡小寶寶,將來你成親了,也會有的。”
謝凌雲一驚,下意識擺手。
不成不成,想都沒想過呢。
謝蕙掩唇而笑。
她想她沒什麼好怕的,她勉強算有娘家做支撐,她肚子也爭氣,不過唐頌如何,都很難動搖她在永寧侯府的地位。
她要求少一些,想開一些,也會很幸福。
謝蕙沒去見謝萱,謝萱倒是聽說了謝蕙攜夫婿回門一事,她心中百感交集,五味雜陳。她穿著新衣,拿著手爐,想出門走動走動。
但是聽說孫叔寧竟也到了謝家,她想了想,終是沒有出門。
她不想跟孫叔寧有任何交集。她將來還有她的路要走。
元宵節當日,永寧侯府那邊傳來消息,說是謝蕙提前發動,生下一男一女一對龍鳳胎。
母子三人俱都平安。
這是好消息。
薛氏滿面笑容,念了聲佛,直誇謝蕙好命。剛進門不到一年,就生下一男一女,在唐家應該是能穩了。
謝凌雲也很高興,問是男孩兒大還是女孩兒大。
報喜的嬤嬤口齒伶俐,喜滋滋道:“是哥兒大。”她又笑著說道:“太太不知道,為哥兒姐兒的乳名,我們家太太跟老爺還在爭呢。”
“哦?是嗎?”薛氏笑問。
“可不是?老爺說哥兒叫元寶,姐兒叫珍珠。太太不高興,說是名兒輕些才好,想要叫元宵跟湯圓……”
這嬤嬤是個話多的,也不急著走,竹筒倒豆子一般,笑意盈盈說著。
薛氏心裡歡喜,也不以為意,教人賞了嬤嬤,又取出一些補品,打算改日去探視謝蕙。
待嬤嬤離去後,薛氏才道:“真沒想到,蕙兒竟是有福的……”
在她看來,只怕謝蕙是姐妹仨中過得最好的。
謝萱就不說了,自請下堂,如今還在忠靖侯府待著。阿芸又是要嫁給太子。看著光鮮,未必舒心。還不如謝蕙,稍微高嫁,婆婆慈愛,小姑友善,自己又爭氣,不到一年就兒女雙全。
“唉……”薛氏嘆了口氣,眼下阿芸似是在太子心尖尖上,日後還不知怎樣呢?
謝凌雲不解:“阿娘怎麼嘆氣?不高興麼?”
明明剛才還挺高興的啊。
薛氏摸摸女兒的頭髮,柔聲問道:“今夜元宵節,你……”
要出去?
謝凌雲笑笑,有點羞意:“啊,我要出去看花燈……”她聲音稍稍低了些,“跟人約好的。”
花燈固然好看,可更重要的原因是她跟紀恆說好了。
今日宮裡有賞賜的花燈,花燈點亮後,能看見燈上邀約的字樣。
她想她在家閒著也是閒著,出門走走,見見紀恆也挺好的。
細細算來,他們也有好幾個月沒見面了。
薛氏暗嘆一聲,又不好直接掃了女兒的興。她輕聲道:“讓你大哥陪你一起去?”
謝凌雲慌忙擺手:“阿娘何苦呢?教大哥陪陪嫂子和閨女不好嗎?”
“那你七哥?我記得你倆挺要好。”
謝凌雲轉轉眼珠:“不用了吧,誰知道七哥今晚有沒有什麼其他安排。總不能一直勞煩他吧?”
薛氏伸出食指,輕點女兒額頭:“你啊……”
不就是不想教人陪同麼?阿芸這點小心思,她這當娘的還能不知道?
“帶上荷香吧!”薛氏道。
謝凌雲點頭:“嗯嗯。”
雖然沒有跟紀恆詳細商量,但她還是教人將馬車先趕到了別院。
她今日穿著時興的女裝,沒戴冪籬,只用紗巾遮蓋了面容。——冪籬有點擋視線,她不大喜歡。
到了別院,她才知道,紀恆已經等她多時了。
謝凌雲很高興,盯著紀恆看了一會兒,說道:“這衣裳……”
紀恆含笑點頭:“對,霓雲坊的衣裳。”
謝凌雲再看向他腰間所墜的荷包,眼熟。
紀恆又笑著點頭:“是,阿芸做的荷包。”
謝凌雲斜了他一眼。
紀恆笑了一笑,上前數步,輕聲道:“阿芸不高興?我還是阿芸未來的夫婿呢。”
謝凌雲的臉唰的紅了。她也不知道這句話有哪裡不對,可她聽著就是臉紅耳熱。
她咳一聲,後退半步:“你規矩一些,荷香瞧著呢。”
瘦削的荷香抬了抬眼:“……九小姐?”
她抱著花燈,有些茫然。這燈是她自己做的,原想著跟小姐妹比一比誰做的精緻,沒想到她竟然跟著九小姐出門了。
今晚能看好多花燈,真好。
誒,她好像在看到花燈之前,先看到了太子?
荷香愣了愣,沒錯,是太子。
紀恆失笑:“我規矩著呢,咱們出去看燈?”
謝凌雲面上紅雲退去,她點了點頭:“好。”
此刻天剛擦黑,街上燈海還沒形成,行人也不算多。
紀恆與謝凌雲在前,荷香等人稍稍落後。紀恆吩咐今日隨他前來的小北:“人多,護著人家姑娘。”
小北沉默,看看荷香,又看看紀恆,言下之意,頗為明顯:那您呢?
紀恆神情微變,朝謝凌雲努努下巴:這不有她麼?
他心說,他自己現在本事也不差。
小北的目光移到謝九小姐身上,他點了點頭,沒有反駁。
元宵節對謝凌雲的吸引力,無非有三點,花燈,燈謎,元宵。
街上燈多,人多,瞧得人眼花繚亂。她有心想多買幾個,但是猶記得去年猜燈謎贏花燈,就先按下了購買的欲.望。
先猜燈謎試試。
這燈謎大多數都很簡單,偶爾也有稍微難些的,她想不到,就看向紀恆。
他含笑看著她,聲音極輕。
旁人聽不到他的提醒,謝凌雲卻聽得清楚明白。
兩人合作,猜著了不少。
不過等到了拿花燈的時候,謝凌雲卻不好意思了,她這不算光明正大贏的,還是乖乖掏錢好了。
“荷香!荷香!”謝凌雲轉頭去找荷香。
她的錢袋子,可是給荷香拿著呢。
紀恆一笑:“我來吧。你那小丫頭,恐怕是在哪兒看燈看迷了。”
他替她結了賬,謝凌雲卻道:“不成,得找她,她沒怎麼出過門。”
紀恆輕輕按了按她肩膀,溫聲道:“你忘了?小北跟著她呢。”
“嗯。”對小南小北,謝凌雲還是很放心的。
接過花燈,謝凌雲轉手遞給了紀恆:“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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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恆看一眼兔子花燈,笑道:“我先拿著?”
“不是。”謝凌雲搖頭,“給你的,謝你陪我看燈,猜燈謎。”
紀恆一怔,忍不住輕笑:“阿芸,這是什麼道理?我花的錢,到頭來,你又送還給了我?這不會是你給我的禮物吧?”
謝凌雲瞧了他一眼,有點羞惱:“那你還我。”
紀恆卻後退一步,護著花燈:“誒,這就更沒道理了。你都給我了,哪裡還有再討回去的道理?”
謝凌雲臉頰鼓鼓的:“是你說不要的。”
“這可真是冤枉我,我何曾說不要了?”
謝凌雲瞪了他一眼,大步往前走。
紀恆笑著搖了搖頭,追了上去。他一只手拿著花燈,一只手緊緊握著她的手:“你不高興了?生氣了?”
“……沒有。”
“其實生氣也沒什麼……”
謝凌雲瞧他一眼,想甩開他的手,但猶豫著沒有行動:“我說沒有。”
紀恆半真半假道:“有時候,我還挺希望你能跟我生氣……”
對上她詫異的眼神,他忙補充:“我是說偶爾,有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