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神殿那邊熱鬧了好一陣。
吳妄混在看熱鬧的小神隊伍中,遠遠地眺望著那邊的情形。
數重神力交錯、無數神光渲染了夜空。
炙熱的岩漿自火山口溢出,仿佛隨時就會有一頭混沌凶獸從岩漿湖中爬出來,對天宮發動突襲。
其上烏雲滾滾,火山灰與烏雲摻雜混合,不斷釋放出道道雷霆。
那座死亡神殿此刻正被一層層金光覆蓋,時不時就會有一道漆黑光束撕開金光的束縛。
大司命懸浮在死亡神殿正上方,金光正是由他出手灑落。
或許是因大司命接二連三‘幫’自己的原因,吳妄此刻看大司命,突然覺得這天宮第一輔神、被帝夋當做鞏固天帝神權工具神、少司命的兄長大人……
還有點小帥。
土神與少司命站在稍遠的位置,隨時準備出手壓製死亡大道的暴動。
又有十多道身影佇立於死亡神殿外圍作為接應,俱是那天宮強神。
唯獨金神不在此處。
吳妄宛若沒事人般觀望了一陣,順便將周圍這群天宮之神的‘音容笑貌’記在心底,並對自己感興趣的大道做了標記。
隱約,他也聽到了這些小神的議論……
“死亡之神又崩潰了?”
“唉,這條大道也太邪乎了,據說現在已經不用神力重塑,單單是那些生靈透過這條大道傳達來念力,就能促使這條大道不斷誕生新的死亡神。”
“生靈的數量著實太多了。”
“死亡本來就是生靈的特性,他們卻因抗拒死亡、躲避死亡,而強行將這些負面情緒灑給了死亡大道的神靈。”
“老慘了。”
“老慘了。”
吳妄聞言若有所思,很快也像是被感染了般,感慨道:
“老慘了。”
那死亡神殿的暴動持續了小半個時辰,方才被大司命強行鎮壓了下去。
漆黑神光收斂時,其內傳出了陣陣嗚咽聲,仿佛有無數冤魂在陰暗的角落中悲痛哭泣。
眾多看熱鬧的正神、小神,見狀也開始各自散去。
吳妄混在神群中即將離開……
“逢春神,你是否需要前來此處解釋下。”
大司命的嗓音自遠處傳來,帶著幾分冷硬。
吳妄面色平靜地扭過頭去,感受著道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道心沒有半點波瀾,甚至還有點想笑。
“大司命有何指教?”
大司命面色冷峻,腳下邁出半步,身形宛若穿透層層乾坤,徑直出現在吳妄前方,站在空中俯瞰吳妄。
“死亡之神可是受了什麽刺激?”
吳妄差點就直接回他四個字——‘阿巴阿巴’。
他笑道:“我不是按大司命所說,每隔幾天來這裡一趟,用我枯木逢春的神權之力,給死亡之神滋潤滋潤。”
大司命厲聲道:“那你是如何做的?”
“潤它啊!還能如何做?”
吳妄雙手一攤:
“我現在受困天宮,被羲和大神設下禁製,不能離開天宮太遠,為了少受點苦,自是要聽大司命的安排,來這裡打發下閑散的歲月。
說起這事,此前我潤死亡之神耗費的神力,天宮是否能給補上?”
“莫要顧左右而言他!”
大司命冷聲道:“吾且問你,你今日可來了死亡神殿?”
“來了。”
“那你可潤死亡之神了?”
吳妄笑了聲:“潤了。”
“很好!”
大司命大手一揮,疾聲怒斥:
“就在剛剛,死亡之神對吾表達了它的憤怒,它說自己即將脫離舊軀、完成重塑,卻被一掌強行截斷!
還被人釘死了舊軀!
逢春神,你莫非是怕死亡之神穩定下來,會危害人域?
你處心積慮來天宮,到底包藏了多少禍心!”
“大司命莫要這般著急問罪,我且問一句。”
吳妄卻是面色平靜地道了句:
“若我當真想針對死神,會只是將它摁回石棺,而不是擊潰它那還有些脆弱的神念?”
大司命目光一凝。
吳妄腳下白雲微微翻滾,托著吳妄緩緩升空,與大司命高度持平。
吳妄慢條斯理地笑道:
“假若我真是包藏禍心,那大司命又該如何定罪?
大司命明知我是人域出身,曾為天宮之敵,對天宮諸多行事都看不過眼;又明知死亡之神情形特殊,極易崩潰。
還安排我負責滋潤死亡之神。
怎麽,大司命莫非就是為了等今日這般時刻,現身對我興師問罪,好名正言順收回逢春神之神位?”
大司命眉角輕輕跳動。
吳妄對此視若無睹,反倒是扭頭看了眼離著此地不遠不近的天宮眾神。
他雙手插在袖口,悠然道:
“我反感的是天宮欺壓生靈,而非天宮秩序本身。
我惡感的是本自大道誕生、卻沾染了私心、為私欲所支配的先天神,卻不會討厭作為天帝規則基石的一條條大道。
我最看不過眼的,是掌握著重要神權的神靈,為了自己的地位,用神權討好上位者的諂媚行為,卻不會對大司命的壽元大道抱有偏見。”
話語一頓,吳妄看著大司命那鐵青的面容,笑道:
“大司命放心,我也不會對你抱有任何偏見。”
大司命淡然道:“無妄子,再狡辯也免不了你的罪責。”
“那就請大司命秉公看待此事。”
吳妄拱拱手:
“先結算下我在死亡之神這裡耗損的神力,再考慮如何論功行賞。
也不必給我太多獎賞,盡管我為了將死亡之神從崩潰邊緣拉回來,也著實耗費了一些力氣。
天宮的諸神都在此地看著,大司命總不至於不顧公理吧。”
大司命雙眼微微眯起來,其內仿佛有閃電閃耀。
而那些原本眺望此處的先天神,此刻或是扭頭閑聊,或是施展隱藏自身身形的神術,或是掉頭遁走,沒有半點遲疑。
吳妄:……
大司命朗聲道:“逢春神照看死亡之神不利,逢春神可認?”
這般套路也未免太過膚淺。
先是拿出一個看似輕飄飄、沒什麽分量的罪名,一般涉事的先天神,想著這般罪名對自己無關痛癢,也就認下了。
可只要一旦認下了此事,大司命轉口就會上綱上線,將一頂頂大帽子扣下來。
故,吳妄淡然道:“不認。”
“很好,”大司命突然一聲輕喝,“神衛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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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飛來道道金光,數千神衛將此地團團包圍。
吳妄冷笑了聲,卻知多說無益,右手輕輕一震,道兵星辰劍已被他緊緊握住。
雖說好漢不吃眼前虧,但吳妄必須考慮,自己在天宮的言行舉止,是否符合一個人域人仙的秉性。
若他今日服軟,那幾乎就是把他來天宮有大圖謀這般事寫在臉上。
打不過也不用怕,帝夋與羲和夫婦不會讓他受傷;
但若是打都不敢打,以後大司命會一步步打壓他,正如帝夋用數十萬年調教大司命那般。
此刻,大司命目光平靜,自身氣勢若巍峨高山,周遭那數千神兵立刻就要一擁而上。
吳妄嘴角帶著譏笑,左手背負身後、右手長劍指向斜下方,束起的長發隨風飄舞,本是越發沉穩的眼神,此刻卻洋溢著風發的意氣。
且戰一回罷!
他莫非還怕了這!
咻——
吳妄身形一晃,感受到了熟悉的拉扯感,只覺眼前一花,已是出現在一道倩影背後。
他原本懸空站立的位置,一只木偶正自空中滑落。
“兄長這是何意?”
少司命俏臉冰寒,凝視著那數千神衛,直視著大司命的身形。
大司命的表情由平靜,肉眼可見地變成了陰沉。
“吾妹莫要任性而為,”大司命淡然道,“逢春神欲加害死亡之神,此事吾會去天帝陛下駕前稟告!各神衛,且將他在此拿下,聽候陛下發落!”
少司命也是有些惱了,雙目帶起少許冷光,腦後盤起的長發徑直散落,三千青絲在飄動中染成了雪白。
“誰敢向前?”
她目光掃過,數千神衛盡皆低頭避讓,縮在原地不敢展開陣勢。
畢竟,比起壽元折損,無後好像更可怕一些。
眾神在更遠的位置眺望著,誰都不想引火燒身。
然而,身為當事者的吳妄,此刻就站在少司命身後,離著少司命不過一臂之距,她飄起的銀白色長發,略有些晃他心神。
這……
銀發竟然也如此漂亮。
而且生氣的少司命,雖與平日裡判若兩神,但自身散發出的魅力反而更濃鬱了些。
吳妄笑道:“我來應付就是,你與此事無關。”
“他就是要針對你,”少司命傳聲道,“你在天宮處處受製,我若不護著你,你非要被他欺負慘了。”
可問題是,姐姐您也不怎麽會鬥法啊。
吳妄心底輕笑了聲,安然站在少司命身後。
不過稍後若是真打起來,他自是要趕在少司命前面衝出去的。
大司命定聲道:“吾妹,你莫非是被他迷了心竅!”
少司命淡然道:
“兄長何必這般言說,吾與逢春神交好不假,卻並不會有所偏袒。
正如逢春神所言,是兄長讓他去潤死亡之神,兄長也明知他是人域生靈,對死亡之神本就有所抗拒。
他用逢春神力潤了死亡之神,已做到了天宮交代之事,盡了自身職責。
死亡大道暴動,他下意識封住那石棺,選擇立刻退走,這是為了自保。
如此,可有不合情理之處?
反倒是兄長,你就算不喜歡他,想要處處針對,也該用些高明的法子,這般肆無忌憚、這般毫無顧忌,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吾等真就一點道理都不講了?”
大司命面色無比複雜。
但吳妄能感覺到,壽元大道已經在暴走的邊緣。
少司命卻冷哼一聲,雙手張開、身上的短裙伴著神光‘長’成了長裙,那張小臉越發聖潔,繁衍大道的大道波動逐步攀升!
大司命因肆意縮短人族壽元,限制人域高手,自身遭了反噬、壽元大道也受了牽連。
而少司命的繁衍大道……
如今天地間的生靈,可是越生越多、越多越生!
“兩位。”
那渾厚的氣泡音再次響起,一堵土黃色的高牆憑空凝成,將大司命和少司命對撞的視線截斷。
與此同時,那宛若能包容整個蒼穹的大道道韻,在此地緩緩彌開。
土神面色凝重地向前飛來,剛好處於少司命和大司命之間。
“若為此事大打出手,恐怕有損天宮威儀,陛下應當也會不喜。”
大司命面色稍緩,輕哼了聲。
吳妄見狀卻是心底暗笑,也知今日之事鬧到這般程度,不宜再繼續下去了。
他也並不想看少司命必須與自己的親哥哥對決,兄妹相殘本就是一種悲劇;若要對付大司命,他自己來就是了。
土神看向大司命,拱拱手,緩聲道:
“大司命為天宮憂患頗多,吾自是知曉的。
陛下對死亡之神寄於厚望,死亡之神卻總是自身崩潰,而今人域步步緊逼、燭龍虎視眈眈,大司命自也是想讓死亡之神早日脫離困境,相助天宮。
為此,大司命安排了擁有枯木逢春這般玄妙神權的逢春神,於情於理,都是說得過去的。”
大司命淡定地點點頭,背負起了雙手。
隨之,土神看向了少司命與吳妄,嘴邊露出幾分微笑,溫聲道:
“少司命與逢春神也不必著怒,大司命也是為天宮操碎了心。
今日之事,逢春神自是有功勞在先,但他壓製死亡之神也屬實,也是有所過錯。
不過,死亡之神的狀況比先前好了太多,意識也在逐漸清醒,此事按理說,確實是要算逢春神功勞的。”
吳妄心底暗道不妙。
這土神接下來,必然是要出什麽‘歪主意’。
從這家夥對自己一笑開始,吳妄心底已經開始打鼓;天宮之中,真正難纏的就是土神、金神這兩個五行源神。
土神一笑,禍福難料。
“不如這般,”土神笑道,“逢春神再去死亡之神神殿一趟,用逢春之力,助死亡之神脫離舊軀,到時吾去陛下面前為逢春神請功。
少司命若不放心,不如就隨逢春神一同入內照看。
唉,死亡之神不知這次能撐多久。”
這幾句話說完,吳妄已是沒得選。
土神當真厲害。
先是恭維大司命幾句,把大司命抬起來,化解了之前大司命與少司命相爭的尷尬局面。
隨後又認可了吳妄的功績,試圖安撫吳妄那顆躍躍欲試的道心,順勢再讓吳妄去助死亡之神完全脫困。
土神看似是隨意說了句‘少司命若不放心’,其實也藏了算計。
繁衍大道、逢春之道,去照看死亡大道,說不定就會發生什麽奇妙的反應,更將少司命也安撫下了。
此時,哪裡還有什麽劍拔弩張?
看著少司命那緩緩恢復成烏黑的長發,吳妄心底暗道可惜。
吳妄並不想讓土神完全佔據主動,更不想被土神牽著鼻子走。
他向前踏出半步,對土神輕笑了聲,立刻就要開口去毀了土神的算計……
“此事我們應下了。”
少司命俏臉微揚,說不出的神氣。
吳妄灑然而笑,並未多開口說什麽,收起了手中星辰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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