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聽說了嗎?北面又出大事了。”
“啥大事?咱人域小金龍被天宮冊封為逢春之神?道友剛出關吧,這是半天前的消息了。”
“誒,半天前的了?貧道最近感悟太多,不太外出走動,見笑見笑……喝酒喝酒。”
…
“師兄你說,這逢春之神到底是什麽意思?”
“師妹,這還不明顯嗎?逢春、逢春,那不就是春意萌動、春情正好、春光乍泄之意。”
“什麽嘛!師兄你好壞!”
“師妹,你看前面有座酒樓,你我不如去尋找一下春日的氣息,慶賀無妄殿主成就小金龍之位。”
“討厭……還不走快些!”
…
“來,道友,我們淺析一下,天宮這一步棋會對咱們人域產生哪般影響,天宮試圖讓我等對無妄殿主產生疑心。”
“這疑心什麽?本來無妄殿主跟咱們也見不到面,上面的各位大人別起疑心就好了。”
“我們要不要聲援一下無妄殿主?別真的有大人腦子糊塗了,覺得——呀?天宮竟然冊封一個小輩,也不來冊封老夫——那可就糟了。”
“想啥呢?咱們能想到的,別人想不到啊,真的是。”
……
人域北境,某仁皇閣分閣後院。
吳妄仙識散開,聽著城中修士的討論聲,心底不斷思索。
屋內此刻只有林素輕與沐大仙,青鳥站在書架邊緣,低頭梳理著自己的羽毛,這算是她平日裡的消遣。
哪怕是青鳥的模樣,也要讓自己看起來整潔一些。
睡神暫時被控制住了,下一步如何處置,還要看天宮一方的反應。
這個睡神,明顯就是天宮暗藏的龍與虎,他看似嘻嘻哈哈,實則禍心不淺。
如果不是吳妄上輩子文化課還算不錯,都要被睡神的那套說辭給說動,讓人域失去抗爭天宮的正義性。
這比無能狂怒大司命,高明了何止數倍。
且,此神在這般情形下,還敢獨身闖人域,自身膽量也足可稱道。
當然,也不排除他是被天宮強行派來的可能。
門外晃過人影,霄劍道人的嗓音傳來:“無妄,是貧道,方便進來嗎?”
“道兄請進,傷勢如何了?”
吳妄向前拉開木門,霄劍道人閃身入內。
這道人此前硬劈那七彩霞光,被反震到吐血飛遠,但好在只是道軀受了震蕩,並未傷及元神,此時已是生龍活虎。
霄劍笑道:“沒太大的傷勢,天地秩序之力不過如此。”
“那睡神安置下了?”吳妄問。
“安置下了。”
“反應如何?”
“他……”
霄劍沉吟幾聲,還是決定如實相告:“睡著了。”
吳妄不由得笑罵幾聲:“這還真是個睡夢之神,被咱們扣下,竟還能直接睡了;就不怕一睜眼,頭頂懸著刀槍劍戟、斧鉞鉤叉?”
“乾脆。”
霄劍道人陰惻惻的一笑,在脖子上輕輕滑動。
“我也是這個意思。”
吳妄嘖嘖輕笑,緩聲道:
“但人域又不是咱倆做主,是殺是困是放,還要看你師父他們的意思。
陛下不太可能管這種小事,天宮那邊如何反應還不確定。
但有一點,把這家夥留而不殺,始終是個隱患。”
吳妄抬手做請,兩人一左一右坐於中堂,林素輕已是端來了熱茶。
他們小聲嘀咕了一陣關於睡神之事。
兩人的態度,其實是直接抹殺了睡神,借此徹底跟天宮劃清界限。
大家都別搞【來是】這一套。
如果不用付出太大代價就可輕松滅了對方,
誰都不會手軟。問題就在於,有些高層覺得,斬來使有失體面,不利於人域今後影響百族。
“無妄你說,都啥時候了,還想著面子上的事。”
“道兄說的不錯,面子能有裡子重要嗎?”
“就是!這睡神說不定身份都是假的,他們天宮詭計多端,就憑他之前說的那些話,絕對不能小覷了他!”
“還是要想辦法搞一搞這睡神。”
“怎麽搞?”霄劍道人目中光彩熠熠。
吳妄道:“先探查對方是否隱藏了身份,看能否勸降,假若上面真要平白無故放走這個睡夢之神,咱們就用點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兩人隨後碰了碰茶杯,會心一笑。
吳妄又問:“那些使節團送走了嗎?查出點什麽了嗎?”
“送出境了,那些神衛也送走了,”霄劍笑道,“這個時辰,天宮肯定已經知道,睡夢之神被咱們留下、那冊封旨意被撕了一半之事。
接下來,就看他們是不是派人來救了。
至於那些百族使節,我們都仔細探查了一遍,也暗中用了探查神魂之法,確實沒發現什麽異常。
倒是有一點,那個羽民國的小公主並未離去。”
吳妄眉頭一皺,低聲道:“道兄,你們可別跟天宮一般,胡亂安排這些事。”
“哎!哪能這般!”
霄劍道人正色道:
“這個羽民國的小公主說是想跟無妄你談談,這裡面估計有一連環的算計,她也是被天宮利用的棋子。
你看,天宮名義上將東南域劃做了你的封地,羽民國就是東南域的大族,而這個小公主被少司命調教了三年,當做禮物送來給你。
天宮這是已經為你入駐東南域做好了鋪設。”
吳妄沉吟幾聲,道:“東南域本來就不在天宮的控制內,天帝張口就封,著實有夠狡猾。”
霄劍道人歎道:“現在,上面大部分人都有個問題,天宮為何格外關注你?”
“你看,天帝計策的效果出來了吧!”
吳妄手背拍著手心,“我之前就在擔心這個。”
“這天帝也太……”
霄劍道人一陣搖頭。
天帝只是一道旨意,一個簡單的計謀,就讓人域與吳妄出現了細微裂痕。
這裂痕,在除卻人皇陛下之外的人域高手看來,其實無關緊要;畢竟吳妄終究是一個人,再優秀、分量也有限。
此刻真正發愁的,是神農老前輩。
吳妄背後是冰神,其後則是舊神燭龍殘黨。
此事不公開,已是天帝、人皇、冰神三方的默契,吳妄自是不能告訴任何人。
吳妄道:“還是聊聊這個睡神吧,天宮應該是真的將我當成了下一任人皇了。”
“不是嗎?”
霄劍道人眨眨眼,這中年劍客的眼底寫滿了單純。
吳妄笑了笑,繼續道:“我現在還摸不透這睡神的路數……他現在被徹底禁錮了?”
“神力肯定被封了,大道也被限制住了。”
霄劍正色道:“這一點你不用擔心,此刻幾位閣主並未走遠,正躲起來打牌、咳,注視著這個睡神,睡神翻不了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吳妄一咬牙、一跺腳,心底發狠,定聲道:
“那稍後道兄跟我走一趟,再喊上大長老、帶上鳴蛇,請幾位閣主暗中關注,我再去會一會這家夥!”
霄劍:……
為什麽要說的如此大義凜然,就跟要去英勇就義一樣。
就這陣仗,該是那睡神提心吊膽吧?
霄劍道人明智地選擇將這些話悶在心裡,對吳妄露出溫和的微笑。
吳妄暗中握住了那項鏈。
雖然最近一直勞煩母親大人出手,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他畢竟已經是個成年男人,該獨立面對這些艱難困苦了。
但對天宮之神,吳妄終究不敢麻痹大意。
心底感慨中,吳妄激活了星神神軀中那一縷被星神神力滋養得越發強橫的神魂,稍後如果真的起了大戰,拚著再昏迷三年,也能扔出一根長矛。
也不對,此時已不用昏迷三年。
吳妄計算了下,因汲取了鳴蛇本源,精氣神有所增長,神念之力大幅提升,此時神念已媲美天仙境中、後期的修士。
昏個兩年半就夠了。
於是,片刻後。
……
坊鎮外,那一片金燦燦的田野中,那座宛若玉碗般倒扣的大陣,其上正流轉著一縷縷光輝,阻隔了修士們探查而來的仙識、靈識。
大陣之內,四名巨人老老實實坐在那,各自端著一整只的烤全牛,拿著水缸當杯子,脾性意外的十分溫和。
他們是負責拉那座宮殿的,隨行的隊伍都能回去,他們卻不能回返。
陣法光壁出現層層漣漪,道道身影依次入內,卻是一連入陣了十多個高手。
吳妄與霄劍道人攜手而來,鳴蛇與大長老最後壓陣。
那四名巨人抬頭看了眼吳妄等人,繼續低頭啃自己的烤全牛;時不時的還會將烤肉放回火堆上再烤烤,讓裡面些的肉受熱均勻。
睡神宮中頓時熱鬧了起來。
出身各族的俊男美女湊到了宮殿邊緣,朝外面看著。
他們沒有半點緊張之感,似乎天生就沒有半分憂慮,對於如今身陷囹圄的狀況絲毫不以為意。
霄劍道人傳聲道:“這些睡神的追隨者,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太正常。”
“哦?”吳妄納悶道,“怎麽不正常?”
“說不清,”霄劍道人傳聲叮囑,“像是一些強神的追隨者,通常都是一些強者;若是縱欲的先天神,其追隨者多有美麗外形。
這個大家都懂。
但睡神的這些追隨者……”
一說這個,吳妄頓時來精神了。
“怎麽?”
霄劍道人道:“他們外形勉強算不錯,但其內也有不少外形並不出眾者,且大半都是成雙成對的關系,明顯不是為取悅睡神。
他們之中,既無強者,也無太聰慧的智者,甚至此前與我們的人接洽的那異族女子,心神都有些不正常,迷迷糊糊的。
都像是……”
“沒睡醒?”
“差不多。”
吳妄笑道:“果真不愧是睡神。”
兩人互相傳聲間,一行人已是抵達睡神宮殿。
按吳妄要求,十多位隨行高手強行闖入大殿殿門,各自放出大道道韻,撐開了一道道結界,將兩側的追隨者屏退在左右。
殿內立刻有幾名美麗的女子提著長裙的裙擺匆匆跑來,攔在了吳妄和霄劍道人身前。
“神靈大人正在進行神聖的儀式,你們不能!”
“讓開。”
鳴蛇一聲輕斥,乾坤出現少許波痕,將那幾名女子推向左右。
吳妄抬頭打量著這宮殿之內的情形,卻只是站在邊緣,並未深入。
這宮殿從外面看規模不大,其內卻是別有洞天,似是用了某種乾坤神通,內部長寬竟過百丈。
四面都是向下的十數重寬階梯,鋪著的都是淡黑色的玄石,踩在其上宛若置身星空;
十數重階梯各處擺了許多床榻,各式各樣、分門別類,有的床榻稍大、附近擺著屏風,應該是給那些成對的追隨者所用。
大殿正中,一團白雲漂浮不定,仔細一看,那卻是一張大床,只是不知用了什麽材質,看起來如同雲朵般。
那睡夢之神,此刻平躺在雲床之上,身體塌陷其中,額頭蓋著一塊方巾、身上蓋著一床薄被,雙手端在身前,呼吸平緩、面色紅潤。
吳妄看得也是一樂,笑道:“神聖的儀式,莫非就是睡覺?”
“睡覺不神聖嗎?”
睡神開口說著,嗓音中帶著幾分無奈。
“逢春神大人啊,我來人域的公差已經做完了,你們不放我回去,也請不要前來打擾。”
吳妄笑道:“冒昧造訪,還望閣下海涵,不知閣下可有閑情逸致,咱們找個地界喝喝酒、聽聽曲兒?”
那睡神睜開眼,又打了個哈欠。
立刻有幾名侍女向前,將薄被溫柔地抬走,將壓著頭的方巾提走。
這睡神穿著一身寬松的長袍,袍子質地十分柔軟。
此刻身周仙光閃耀,已是換上了一身古樸的袍子,卻依舊是懶洋洋的,提不起多少精神。
他問:“逢春神這次來,是不是想摸一摸咱的底?寧可錯殺,不能放過啥的?”
霄劍剛想否認,吳妄卻笑道:“閣下確實慧眼如炬。”
“我就知道。”
睡神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接過一旁侍女捧來的酒樽,漱了漱口。
他那張胖乎乎的臉上滿是苦楚,長歎道:
“噫籲嚱!
咱就說會出事,大司命就是不信,還說陛下的旨意必須要有個先天神來送。
真的,兄弟,我真就是天宮之中最沒用的先天神,不然他們肯派我來嗎?”
吳妄背著雙手,笑而不語。
睡神嘴角的肥肉一陣亂顫,隨後頹然一歎,低頭喪氣地走了過來。
霄劍道人立刻擋在了吳妄身前。
吳妄笑道:“道兄不必緊張,我也非三歲孩童了,睡神要對我出手,我也有保命之法。”
言罷,吳妄扭頭對鳴蛇道:“盯好他,與他的間隔不要低於他離我的間隔。”
鳴蛇低頭應是,徑直走到了睡神側旁,那修長雙目之中迸發出兩道冷芒,睡神渾身哆嗦了幾下,那張臉再次垮了下來。
夭神了,這對手也太難糊弄了。
“請。”
吳妄抬手做了個手勢,留在門外的大長老出手凝成了一片雲朵。
待吳妄、霄劍道人,帶著那睡神與鳴蛇一同登上白雲,這群高手齊齊站了上來。
各種意義上包圍了睡神。
吳妄問:“閣下可要帶侍者?”
“不了不了,讓他們在這裡歇著吧。”
睡神扭頭道了句:“關閉神殿,等我回來。”
眾侍者齊齊躬身領命。
大長老袖袍輕拂,白雲朝前方坊鎮而去。
吳妄並未主動攀談,而是在請母親仔細感受睡神的道韻;蒼雪也收起了輕慢之心,開始琢磨這睡神的大道構成。
但母親給出的回答,與此前相差無幾。
此神執掌睡夢之道,主管入睡之事,遠古時也不曾聽聞有什麽厲害的神通,大戰中,核心戰局也沒見過這先天神的影子。
蒼雪笑道:
“如果這睡神真的是深藏不露,那著實有些可怕。
霸兒你其實不必太過擔心,像睡神這般,自身大道沒有什麽威力的先天神,其實遠古時有很大一批,只是歷次神代更迭,這般神靈大多無法護持自身,差不多都隕落了。
像睡神這般,自是精擅苟命之法,所以你才會感覺他有些棘手。”
“應該是這般,”吳妄對母親道了聲謝,聊了幾句家常就切斷了項鏈的關聯。
然後,對睡神的警惕心,又提高了少許。
他們去了坊鎮邊緣地帶的一家酒樓,此地自是早已被季默包場。
大堂正中擺好酒宴,側旁搭起了戲台,本地請來的歌姬伴著奏樂翩翩起舞,場子的氛圍直接就搞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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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句必要的寒暄後,雙方分賓主入座。
吳妄單獨坐在方桌一面,大長老與霄劍坐在左手邊,鳴蛇坐在了吳妄右手側。
因這次會面存在一定的危險性,吳妄並未喊上林素輕他們。
睡神歎了口氣,端著酒杯輕輕晃了晃,感慨道:
“這人域的美酒,也不知道還能喝幾次嘍。 ”
吳妄笑道:“閣下不考慮考慮棄暗投明?”
“我的大道都在天宮中鎖著,來人域幹啥,治失眠病嗎?”
睡神微微搖頭,言道:
“這事我可以展開說說。
其實遠古神戰結束後,大家都是自願將大道獻出來,交織成了天地秩序。
只是因火神隕落之事,我們的道都已被秩序大道鎖死。
唯二的例外,一個是星神大人的星辰大道,一個是西王母的天刑大道,此二者獨立於天宮秩序之外。”
言罷,睡神對吳妄眨了下眼,道:
“其實,小神活到現在,本領雖然不強,但知道的事還挺多。”
吳妄本還有些疑惑,隨之有所明悟。
這睡神,竟是想通過‘販賣情報’換一條命。
吳妄笑道:“我其實對天宮各位神祇頗為好奇。”
“那你是問對人了,”睡神身體前傾,端著酒杯與吳妄輕輕一碰,“我是睡夢之神,不只是入睡,夢裡面的事,也是門兒清。”
大長老奇道:“先天神也做夢?”
睡神笑道:“夢乃念想之延伸,只要有意識,自會做夢。”
霄劍道人在旁問道:“天帝到底有多少道侶?”
吳妄和睡神手中酒杯齊齊晃了下。
吳妄道:“關於天帝,咱們還是盡量不談論。”
“不錯不錯,逢春神也很懂嘛,”睡神嘀咕道,“天帝是真的惹不起,可別問跟天帝有關的那幾位女神,其他先天神都還好說。”
吳妄心底暗自挑眉。
睡神口中說的是‘天帝’而非‘陛下’。
這家夥故意的,還是無意間暴露了心底的真實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