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野剛接觸修行時,吳妄還以為,成仙天劫是成仙不可缺少的一環,修士能在天劫中得到好處。
但來了人域後,吳妄才發現。
境界突破是境界突破,天劫就是天宮降下的天罰。
這個天地對生靈變強這件小事,充滿了惡意……
吳妄抬頭看向護山大陣之外,裂谷之上的天穹已被烏雲充滿。
他邁入成仙之境,完全是水到渠成之事。
精、氣、神三者圓滿,心念剛起、神念豁然開朗,體內法力奔湧,氣海處的星辰幻象擴散開來,星辰之道與自身完全相融。
【我】與【道】開始相合,這就是成仙。
吳妄閉上雙眼,輕輕吸了口氣,原本鋪開數十裡的星海突然消散。
一縷火光在他背後顯現;
無數星光再次湧出,這次卻在那火焰處聚合,迅速凝成了一顆火球。
天劫降臨,自己的道有可能會被天宮記下,如果是星辰本源大道,必然會留下把柄與破綻。
以火之大道交錯,將自己的道展露為‘恆星大道’,或是‘星火大道’,專走探究星辰之力來源的方向;
天宮有本事,就拿著這條道去問星神呀。
反正在大荒中,關於星辰的最終解釋權,已歸他吳星神所有。
“宗主!”
楊無敵扯著嗓子喊了聲,“旗開得勝!”
涼亭中十多人齊齊抱拳、高呼:“宗主旗開得勝!”
“嗯。”
吳妄淡然一笑,抬頭看向天穹,身形一躍而起。
因只是成仙天劫,在人域早已是‘見多不怪’,此刻眾修並未太過重視。
護山大陣被撤掉,吳妄一路無阻衝到高空。
一襲湛藍長袍,雙手背負身後,簡單束起的長發與發帶飄向左側,頭頂的陰雲開始緩緩旋轉,居中的漩渦內浮現出道道雷斑。
很普通的成仙天劫。
吳妄並未大意,將幾枚丹藥塞入口中,一邊感受著元嬰朝元神蛻變的過程,一邊調運起足夠的新生仙力護持自身。
按他此時道軀的強度,硬抗也不會有什麽問題。
但吳妄依舊如常規渡劫那般,在頭頂布置了一層又一層仙力護持自身。
能否從實習元仙轉正,就看今日這一哆嗦了。
那渡劫陰雲也像是累了、倦了、乏了,像是還要趕去下一場般,沒有任何征兆的,便迫不及待砸下了一道雷霆。
吳妄布置的仙力罩被劈掉了大半,一絲雷電砸在吳妄的額頭,造成了‘上皮細胞組織非正常脫落’這般嚴重的傷勢。
大荒修仙用語:擦破皮。
吳妄想了想,低頭咳嗽一聲,又故意逼出一點鮮血,在掌心托著,展示給了頭頂的劫雲。
劫雲不為所動,依舊不緊不慢地轉著,隔了片刻,又是一道雷霆砸落。
吳妄這次多顫了兩下,順手還拉開了自己的衣領,做出一副受傷後的嬌弱表情。
就,不是很正經。
轟隆!
雷聲再次閃耀。
一般成仙劫也就是雷劫,畢竟雷劫需要消耗的靈氣最少,破壞程度較大,且見效迅速,渡不過去死的時候也痛快。
吳妄在空中靜立渡劫,下方山谷已是熱鬧了起來。
召集各位魔道的鼓聲已提前響起,各位未成仙的門人弟子滿是新奇地圍觀。
長老們成群結隊地湊在一起,開始分配稍後的祝賀詞,免得遇到‘碰詞’的尷尬。
楊無敵帶著一群真仙境執事跑來跑去,在各處掛起了大紅燈籠;
調製美酒佳肴的玉符已發出去了,黑欲門的弟子們已開始更換讓自己滿意的衣裙。
傳功殿也準備好了刻刀,要將宗主今日成就元仙境之事,寫入宗門發展史。
妙翠嬌靜靜地坐在小樓樓頂的木椅中,纖腿玉足略微交錯,眼底帶著淡淡的期待……
成仙後的宗主,身體會更加純淨,自身元氣也會有大幅度提升,看起來更好吃了一點。
吳妄的住處前,林素輕已被東方沐沐拉了出來。
老阿姨修為較低,此刻感受到天威滾滾,看到那能照亮半片天空的雷霆,自是為吳妄捏了把汗,呼吸都有些不暢。
東方沐沐倒是對吳妄充滿了信心,還不斷在那怎呼,說什麽:
“出題噠,給天劫出個題呀,難死它!”
在滅宗駐地的一側懸崖上,泠小嵐與幾位玄女宗前輩眺望著空中。
泠小嵐已是握住了玉笛,幾位玄女宗前輩也在討論該送什麽賀禮。
懸崖上方,大長老身著血袍負手而立,已做好了救援的機會,唯恐吳妄會被天劫傷到,或是出現意料之外的情形。
此刻,吳妄嘴角帶出少許笑意,繼續調運仙力、硬抗天劫。
臨近的幾家宗門此刻也已得了消息,開始安排哪位長老過來祝賀。
更遠的范圍,也只有一些沒有閉關的高手,被成仙天劫的天威驚動,仙識朝著此地掃一眼。
成仙罷了,又不是沒見過。
……
天劫,也是神力的一種。
吳妄心底泛起這般明悟,正準備再硬抗兩道,就出手將空中的雷劫直接打碎,來一場酣暢淋漓地成仙之……儀……
嗡!
嗡、嗡!
劫雲中,仿佛有一只寶輪開始轉動。
原本已變薄了大半的劫雲,此刻突然開始翻滾!
浩瀚神力自劫雲內部湧出,天地間的靈氣開始朝此地洶湧匯聚!
這是?
吳妄略微皺眉,抬頭看向劫雲中的漩渦。
在其內,吳妄感受到了一雙目光,且與這目光隱約相接。
同一時間。
仁皇閣內掠起十數道氣息,幾道身影衝到高空,凝視著滅宗方向。
人域北境那處荒僻的山林中,神農氏略微皺眉,收起手中的記事玉符,身形自搖椅上消失不見。
滅宗駐地。
懸崖上的大長老面色一變,喊道:
“宗主!天劫有了變化!小心應對!”
“大長老不必擔心,我自可應對。”
吳妄深吸一口氣,右手在面前一劃,身周浮現出幾件仙寶。
渡劫之事,旁人不可插手,否則天劫會根據幫手的實力重新調整。
成仙天劫,只能自己扛。
轟隆!
新的劫雲向下砸落數十丈,其下震出了滾燙的雨水;居中的漩渦轉速慢了數倍,其直徑卻膨脹了十倍!
原本熱鬧的滅宗霎時安靜了下來,各位長老皺眉看向空中。
宗主渡的成仙天劫,怎麽跟他們的……
不一樣?
……
片刻前,天宮,天罰雷池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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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位身著古樸樣式長袍的神官說說笑笑,絲毫沒在意雷池上方浮現出的虛影。
這虛影,便是從空中俯瞰時,所見的渡劫之人。
成仙劫罷了。
若是超凡劫,有可能會消耗雷池中一成左右的神力,成仙劫對雷池神力的消耗……還不如雷池神力恢復的速度。
他們只是在此地鎮守的低階神官,是百族中提拔上來的“精明能乾”之人,長相也是有些隨心所欲。
在天宮做神官的好處,就是能延長壽元,且給本族增添不少光彩。
雷池有什麽異樣就立刻向上回稟,一旦人族修士渡劫失敗化作飛灰,便能得他們三兩句點評,說一句‘道基太差’,品一聲‘機緣沒到’。
而此刻渡劫的這家夥,他們看都懶得看一眼,那頂著狗頭的神官鼻子用力一嗅。
“這人過了。”
然後幾人繼續聊起了天宮最近的稀罕事。
哪位神靈被挖了牆角,哪位高階神官上了小神的床榻;百族中又出了哪般美人,在天宮找一位小神幫自己點化成先天道軀,又要獻上多少貢品。
這差事,舒服的很。
“咳……咳咳!”
“誰啊!”
那狗頭神官不滿地吵嚷一句,幾個神官站在池邊扭頭看去,卻是齊齊哆嗦了幾下,差點扭頭跳進雷池。
在那用力乾咳的,正是天罰雷池的值守神靈。
而在這神靈之後,那背負著雙手、帶著儒雅微笑的先天大神,不是如今大權在握的天宮大司命又是何人!
幾個神官慌忙低頭行禮,渾身滿是冷汗。
“行了,”大司命擺擺手,那張沒什麽英俊之感的白淨面容上露出幾分關切,“我問你們,此時渡劫之人是誰?”
狗頭神官趕忙拿出了一面石板,仔細看了眼,高呼:
“回稟大司命,是人族修士無妄子!他的大道歸屬於星辰道與火之道!壽元狀態為充沛!”
“無妄子?”
大司命漫步到雷池旁,抬手在側旁一點,劃開了一道裂痕,其內傳出了少司命的輕咦聲。
“吾敬愛的妹妹喲。”
大司命笑道:“你上次在東海捉住又放走的,引來了人域不少高手的無妄子,是不是這個?”
“是。”
一抹白光自大司命身後閃聚,卻是少司命直接橫跨乾坤而來。
她此刻也算身著‘便裝’,精巧的抹胸短裙外只披了紗衣,白皙的肌膚映著此地雷光,能將人晃的心神迷亂。
那幾名神官卻是連頭都不敢抬。
絕育女神,開玩笑呢?
這要一個不小心眼神有所冒犯,女神大人回瞪一眼,以後也不必考慮生兒育女這回事了。
少司命淡然道:“他在渡劫?資質倒是不怎麽樣。
這已過了兩年多了,我上次見他時,他的道境就已接近元仙境,且肉身比道境強了許多。”
大司命目中劃過幾分玩味,笑道:“你有興趣?”
“嗯?”少司命有些不解,“何來此問?”
“那沒事。”
大司命目光舒緩了許多。
“既如此,吾今日就抹掉他了,給他天劫之力加倍。”
“是!”
那雷池值守的小神答應一聲,拿出一把雷光環繞的短戟,短戟輕輕一晃,發出兩聲“嗡嗡”的聲響,雷池之中光芒大作。
幾乎瞬間,吳妄處出現了天劫異象,劫雲下沉、聲勢倍增,攪動了數百裡范圍內的靈氣。
那小神問:“大人,可開始了嗎?”
“開始吧。”
轟!
雷池輕輕震顫,其上投出的虛影所見,那水桶粗細的藍白色雷霆砸落,打在了吳妄祭出的盾牌類法寶上。
吳妄身形連續下落,盾牌之上出現了道道裂痕,但也將雷霆之力被擋的到處亂飛。
待雷霆消散,那盾牌已是殘缺了大半。
吳妄抬頭看向空中,面色有些冷寒。
大司命嘖嘖輕笑:“依靠仙寶?莫非是吾抬舉他了?窮奇就敗在了他手中?”
“他之智,確實有過人之處。”
少司命輕聲說著,略微有些皺眉,“莫要以這般為樂,他曾點化天宮之神,你我當給他最基本的尊重,要抹殺就痛快些。”
“這不是,天劫也有規矩,神力輸送是個問題。”
大司命對那小神抬了抬下巴,“落。”
那小神手中短戟猛地甩動,三道雷霆前後銜接,對著吳妄猛轟而去。
吳妄不斷抓來身旁漂浮著的防禦類仙寶,身形墜落下去了再飛上來,將三道雷霆以次抗下,兩件仙寶也因此報廢。
以這般方式硬抗天劫,他自身耗損最小。
“仙寶用完了?”
大司命喃喃說著,似乎很欣賞這一幕。
那小神立刻就要揮動手中短戟,但那虛影所顯,吳妄長袖揮舞……
七八只仙寶浮現在身周,清一色防禦類仙寶。
大司命:……
周遭神官:……
少司命不知為何,表情略微有些古怪。
“大人,”那小神扭頭道,“這還是個大戶!”
大司命淡然道:“神力再加倍。”
那小神微微皺眉,小聲提醒:“大司命,天劫的規矩是依據天宮規則締結的,天宮規則是陛下親定,小神擔待不起這般罪責。”
大司命隨手拿出一面玉牌扔了過去,其上刻著繁複的雕文,一旁幾名神官見了立刻跪伏。
天帝令。
“加倍就是,”大司命淡然道,“吾有陛下賜下的破例之權。
陛下定下的規則,是因天宮當年與燧人氏締結的神人之約,並非是想給他們人族修士什麽活路。
事後你改下記錄,就說有天仙闖入了渡劫之地,引起了雷池激蕩。”
“屬下領命!”
小神面露肅然,將玉牌捧回,轉身看向了那雷池。
這一瞬,他身形也變得偉岸了些,那幾乎垂到了地面的袖子輕輕顫動,他將短戟豎在身前,身形緩緩漂浮到了雷池之上,口中呼喊出了蒼涼的曲調。
下一瞬,雷池之中蒼龍呼嘯,雷蛟翻湧。
一股斐然的神力消失在雷池。
吳妄渡劫處!
頭頂的劫雲突然凝成了一張猙獰獸面,對吳妄無聲嘶吼。
方圓千裡人畜懼驚,天地間靈氣滾滾而來,那再次膨脹的陰雲,幾乎要壓到地上,朝著北方的荒山迅速挪動。
吳妄在雷雲之下疾飛,他怕牽連滅宗修士,必須更換渡劫之地。
天宮要置他於死地?
天劫半途增強之事,自古以來都沒幾件;他這倒好,直接增加兩次!
天宮這是玩賴了?
滅宗裂谷內一片寂靜,不少人影衝出裂谷邊緣,滿是擔心地看向了那無邊雷霆下靜靜站立的吳妄。
天宮,天罰雷池,那名小神手中短戟翻轉,身形類似於向下盤坐,短戟直接插入雷池。
吳妄頭頂,一片雷幕傾倒而下!
吳妄須發皆張,一件件仙寶扔到空中,面前有仙力結界張開。
但仙寶轉瞬被砸飛,結界瞬息被破。
那雷幕當即聚合成雷柱,直接將吳妄自空中打落,壓在地上一陣瘋狂摩擦。
雷霆持續了足足片刻!
待雷光消退,天罰雷池旁的神明各自皺眉,渡劫之地那些提心吊膽的人群發出了震天的呼喊聲。
吳妄渾身焦黑,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低頭噴了一口淤血,身上已化作焦炭的法寶長袍裂開,露出其內白淨、健壯的肌膚。
好在長褲是素輕牌特製長褲,守護住了少主大人的純潔之地。
吳妄抬頭看向空中翻滾的劫雲,身形衝天而起,長發依舊飄揚。
“這!這不講理了嗎!”
沐大仙攥著小拳頭大罵:“卑鄙無恥!天宮還要臉不要了!你們別拉著我,我還要說!有本事弄個超凡劫啊!人家成個仙!”
楊無敵扯著嗓子破口大罵:“快來看嗨!天宮玩不起了!天劫不要臉了嗨!”
轟隆!
那劫雲再次膨脹。
而此刻,天地間,天威之濃烈,已接近超凡劫。
天地變色,仙凡息聲。
吳妄嘴角露出少許冷笑,身形在空中懸停一瞬,突然一頭撞入了劫雲之內!
星辰劍握於手,金龍甲束於身。
與天一戰,當一往無前!
……
天宮,天罰雷池旁,氛圍已有些凝重。
“大人,劫雲壓不住他!已將所有神力都打出去了!他實力怕是不輸那些天仙!”
“大人,神力增幅已到了成仙天劫的極限,對方沒有超凡現身,雷池無法做出更多應對。”
“大人,我們還能劈一道,天劫要被規則束縛、強行結束了。”
“大……”
“吵什麽?”
大司命嘴角露出少許微笑,淡然道:“開啟化心池、天火池、湮風池,他肉身強橫,但元神不過剛元仙境。”
那小神額頭滿是冷汗,低聲道:“大人,這已是超凡劫才能動用……”
“你怎麽,總是在吾耳旁聒噪。”
大司命笑容收斂,目中滿是冷寒,那小神渾身輕顫,瑟瑟發抖地跪伏於雷池之上,自身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
“你為難他一個小官作甚?規則是陛下定的。”
少司命開口道了句,大司命嘴角重新恢復微笑。
“快做。”
“是、是,小神遵命!”
那小神連忙爬起來,被強行從中年過渡為老者面容的他,目中滿是狠絕。
雷池側旁,三只寶池瞬間被點亮。
少司命抱起胳膊,凝視著雷池上方投影出的畫面,吳妄身周出現了一道道虛影,漫天狂風席卷、天火雷霆交替閃耀……
片刻後。
劫雲破碎,吳妄身形自空中無力地砸落,摔在了焦黑的大地上,身上的金甲已有多處破損,他渾身也在不斷輕顫。
滅宗眾人立刻就要衝過去,卻被大長老隨手劃出的血幕阻擋。
“天劫還沒完!”
劫雲開始重新匯聚,最後一道雷霆在聚集著一切能聚集的能量。
高空,劫雲之上,一顆星辰詭異地閃耀著光亮……
吳妄的那雙眼眸,空洞而迷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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