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貓貓

發佈時間: 2024-10-13 16:1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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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宵的風輕輕吹上人的面孔,夏夜的空氣間始終浮動著一股疏淨的香氣。傍晚落過一場雨,直至暮色覆地時方才收煞,小區道路兩旁的蔥蘭花瓣上仍沾著雨露濕氣。
他們並肩走在聲色悄然的夜幕中,路燈灑下斑駁細碎的光影,混著溶溶月色,倒有種訴不清的柔情洽暖。

將要走到樓道門前時,聽見一旁的葉叢間隱約發出窸窣聲響。緊接著,一只流浪貓從灌木叢中躥了出來,它繞到顧千禾的腳下,幼小的貓爪撲上了他的褲腳,發出一陣陣細軟的嚀叫。
顧千禾忽然忖在原地,半晌後,他慢慢蹲了下來,向小貓伸出手。
那是只纏人的貓咪幼崽,攀著他的褲腳乖乖往他手心裡爬。

借著昏黃的燈色,初語站在原地靜靜看著千禾與貓。
看著他溫柔反覆地摩挲著貓咪的背脊,可能就是那一個瞬間,初語覺得自己的心忽然空了一塊。

沒過多久,他在路燈下抬起頭,手裡抱著貓咪,一雙黑沉的眼睛,隔著夜幕望過來。
初語站在路燈下,光影散落在她的面容之上,卻描不盡她那清媚淡然的眉目輪廓。

她一句話都沒有說,可顧千禾卻覺得心裡委屈。
小貓在他手心裡撓了一下,顧千禾對初語說:“貓貓餓了。”

初語靜靜看著他,語氣莫名的冷:“不會,小區裡每天都有人喂這些流浪貓,它們不會餓。”
顧千禾仍望著她,聲音潮潮的,像被雨水濺過,固執反覆地說:“貓貓餓了。”
那一雙沉邃的眼眸在暗色中愈加清炯起來。

初語無奈,她也只能無奈。
“那怎麽辦呢?”她輕聲淡淡地問。

醉酒後的人通常反應遲鈍,初語低著頭,與他靜靜相視。
“那我去門口買點東西來喂它好不好?”她最終妥協。

初語獨自去了小區門前的711,在保鮮櫃前買了一盒午餐肉罐頭,找收營員要了一個塑料小湯匙。
她回到樓下的時候,千禾抱著那只小貓咪,臉頰輕輕貼在貓咪的背部,她走近了,聽見他低聲猶如懇求般的呢喃:“貓貓別走,貓貓別走······你走了,初語也會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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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的晚風像是把人的心都吹空了。
初語走到千禾面前蹲下,一言不發地打開那個罐頭,用湯匙一點點地舀出午餐肉,喂到貓咪嘴邊。
小貓將鼻子湊近湯匙嗅了嗅,忽然扭開臉,往千禾懷裡鑽。

初語扣上罐頭開到一半的蓋子,語氣平靜地告訴他:“你看,這裡的貓都被人喂飽了。”
顧千禾垂下眸,貓咪在他懷裡舒展著背脊,毛茸茸的腦袋蹭過他的胸口。
他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伸手捏住初語的裙角,低聲向她說:“初語,貓貓回來了。”

而初語只是沉默,自始至終,她都不肯看那只貓咪一眼。
無聲中他們都開始覺得痛。

像是揭開心底的一處疤痕,將那些頓重反覆的痛楚一一灌注進去。
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很低,對著懷中的貓咪,聲線碎亂著低喃:“是它啊,初語,它就是我們的貓貓。它回來了,初語,貓貓回來了。”

他們曾共同養過一只流浪貓。
養了十年。
像養孩子一樣。
日夜呵護,悉心照料。
成為他們之間最深的羈絆。

後來貓貓走丟了。
它再也沒有回來過。

顧千禾不肯相信,他將貓咪抱到初語面前,指著它的耳朵對初語說:“初語你看,貓貓左耳是灰色,它的也是。”
這只三花貓的小幼崽,和他們貓貓撿回來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

但那也只是幾乎。
世界上沒有兩只全然相同的貓。

即便他們的貓貓還在,到了今朝,恐怕也已經老得只願躲在庭前的藤椅旁打盹了。

顧千禾如同失去了最後抓住的救命稻草。
他和初語之間,真的沒有再回轉的可能了。

夜色疏寂,浸著無邊的酸楚。
初語最終還是於心不忍。
眼前的這個人,曾經的那些愛,往事間的細枝末節。
她都無法一一割舍。

初語伸出手,輕輕撫過他眼下與耳鬢的位置。
很久過去,她對他說:“阿仔,我們回家吧。”

屋內一片昏黯,顧千禾靠在沙發裡,長久無聲的靜默中,他睜開眼,如夢般盯著那人的背影。
那個纖瘦單薄的身影就在眼前,她蹲在一旁收拾玻璃邊幾上散落的啤酒罐,彎著腰,模糊的視線中漸漸映現出她肩骨削薄的輪廓。

她穿著素色吊帶的連身裙,長發松松挽在腦後,散下的一縷發絲落在瑩白細直的後頸間。
顧千禾目光動了動,傾身將她從背後摟住。
他小心翼翼地收緊臂彎,將臉埋進她的頸側,嗓音啞得像是在烈火裡滾過一遭:“初語······”

懷中的人只是頓了頓,將手覆在他的小臂間輕輕碰了一下,問他:“要不要喝水?”
他偎在她頸側搖頭,挺直的鼻梁蹭過她光裸的肌膚,呼吸間拂出的熱息令人耳熱心跳。

初語微微掙開他的環抱,轉身面對他:“我得走了。”
“不要。”他追上去攥住她的手,往自己懷裡拉:“你再陪陪我。”

初語垂眸不語,片刻後,她抬眼看過來,問他:“頭還痛不痛?”
她不說還好,說出來,他便覺得腦袋一陣陣的脹痛。
顧千禾這時往往不會應聲,他慣會用委屈當籌碼。
而初語恰好吃他這一套。

她俯身倒了杯溫水,遞到他手裡,他不接,初語就輕輕抬高手,將杯沿抵在他唇邊。
他喝了水,初語將杯子放回邊幾上,默默看著杯底在台面洇出一圈水痕後,她起身,聲音仿佛悶在黑暗中:“我該走了。”

她真的該走了,今晚發生的一切都已經超出了既定的范疇。
她越界了,他們都越界了。
縱使往日的情愛再難割舍,都不該貪戀這一時的糾纏。

顧千禾死死攥著她的手腕,黑暗中的眼神愈發沉邃赤深。
初語說:“對不起。”
她無名指上鑽戒散射的光,投落在了玻璃台面上。
往他心底狠狠刺去。

“是何霆呈麽?……初語,在你心裡,我就這麽不如他?”
“你告訴我,他到底哪裡好?你認識他才多久?初語,你們認識才多久?”

靜默中,世界沉入黑暗。
他像是渾身僵硬著,開始聽不見周遭的聲音。
過了很久,那削直挺雋的脊背突然泄了下來,顧千禾用手撐住眉骨,呼吸抑重,一字一句地說:“我還是不明白。憑什麽?憑什麽他只用了八個月…….”

然而後面的話,他無論如何都再也說不出口。
是啊,憑什麽?
他何霆呈到底又憑什麽呢?只用了八個月,就輕松抵消他十七年的情感。

初語不敢再碰他,狠下心轉身就走。
他急著追過來,膝蓋重重砸到茶幾邊緣。黑暗中發出巨大的聲響,像是骨頭碎開,更像是心裂了。

初語急得立刻蹲下身,雙手護住他的膝蓋,快要哭出來:“痛不痛?痛不痛啊?”
顧千禾坐回到沙發上,握住初語的手,拚命按在心口。
他鋼筋鐵骨做的身子,從小被打到大。哪裡都不痛,除了那顆心,他哪裡都不會痛。
他真的醉得好厲害,連尊嚴都不顧不上撿,一遍遍祈求:“初語……你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