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紀檸一家三口起早回奶奶家團聚。
爺爺奶奶的家在省會周邊的市區,驅車兩個小時。
紀爸爸和大伯聯合出錢給爺爺奶奶建的獨棟別墅帶了個寬敞的小院。
紀檸在流浪狗救助基地領養了一只小狗陪老人,一年過去,小狗長成大狗。其實也不算特別大,中小型犬種,長大了也還是和膝蓋差不多高。
除了爺爺奶奶,小狗最親紀檸,她剛到,小狗就使勁搖尾巴圍著她打轉。
“腸腸想姐姐了。”奶奶站在屋簷下樂呵呵地笑。
不知道這個輩分怎麽排的,紀檸和小狗腸腸一個輩分,爺爺奶奶自稱是腸腸的爺爺奶奶。
紀爹紀媽啥事沒乾憑空就多了個狗兒子。
腸腸被爺爺奶奶養的很好。圓身肥爪,通體黑色的皮毛油光水滑。
紀檸迫不及待放好背包,給腸弟弟套上牽引繩拉出門去玩。
紀檸小時候寒暑假偶爾會在這邊待一陣子,她知道河堤周圍的小公園正是花草繁茂的好時節。
現在快到中午,太陽雖然逐漸烈了起來,不過有些帶香味的花被太陽一曬味道會更濃鬱,紀檸起了玩心,太陽也阻擋不了她。
這個時間外面的人應該不多的。
但是在紀檸最想去的枇杷樹下,有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正高難度地坐在河堤的圍欄上。
從圍欄到河灘近乎有十米的高度,手長腿長的他坐在沒有任何倚靠的欄杆上,而且手不扶著,腳也不勾著,紀檸光看著就害怕。
那人胳膊上傷痕累累,看起來不像正經學生。她甚至不敢從他旁邊走過去。
腸腸感覺到姐姐腳步遲疑,很勇敢地衝到前面衝那個少年汪汪叫,牽引繩被它繃得直直的。
少年回過頭,紀檸看到了他的臉。
黑發黑瞳,鼻梁高挺,棱角分明的臉和尖下巴。
少年的臉長得很好,但是朝她們看過來的時候眼皮都懶洋洋地耷拉著,甚至不願意完全睜開,臉上沒有一點帶有人氣的表情,和他的行為一樣嚇人。
紀檸更緊張了,拽了拽繩子讓腸腸別叫了,她害怕惹怒了他,會把她們姐弟一起打。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紀檸的錯覺。那陰鬱少年轉頭過來看了腸腸一會,臉色竟然緩和了一些。
“它叫什麽?”
他不緊不慢地開口,聲音有點太長時間沒說話一時不適應的沙啞。
“叫腸腸,因為它很愛吃火腿腸。”紀檸一聽他問小狗的名字,感覺他是喜歡小動物的,所有的懼怕和提防瞬間沒了一半。
畢竟,喜歡小動物的能是什麽壞人呢?
腸腸聽到紀檸叫他的名字,又說火腿腸,不叫了,開始晃悠尾巴。
“多大了?”他又問,視線一直看著腸腸。
兩人之間隔的太遠,如果要聊小狗,說話聲還得放開才行。
紀檸往前走了兩步,拉近距離,一邊走一邊說:“一歲了。”
少年沉默了一會兒,淡淡說:“我的小狗也一歲了,跟你家腸腸長的很像。只是我喂的不好,它很瘦。”
話題聊開了,紀檸就敢說話了。她問道:“你的小狗怎麽來的?”
少年這才抬起視線看她:“撿的。”
紀檸笑笑:“腸腸是領養的流浪,說不定它和你的小狗是同一窩的呢?”
“嗯。”少年竟然沒有笑話紀檸想象的巧合。
“你的小狗呢?”紀檸忍不住問他,畢竟五黑犬其實也不太多,如果都一樣大,她還真想看看有沒有可能是同一窩的。
少年眼裡好不容易出現的光又散了。他輕輕吐出兩個字:“死了。”
“啊……對不起……”紀檸暗怪自己太魯莽了。看少年的情緒,她多想想就能猜到背後是什麽情況的。不該一放松就話多。
他不說話了,紀檸也不敢再亂說話。
就在她不知道是離開這裡好,還是按照原計劃走過去好的時候,少年雙手撐著欄杆跳到地上,雙手插兜朝紀檸來的方向遠去。
紀檸心裡有點淡淡的不好受,不過少年只不過是個陌生人,走遠了之後跟她就再也沒關系了。
輕輕歎口氣,紀檸牽著腸腸朝前走。
經過枇杷樹的時候,她停下腳步,墊腳伸手去夠樹枝,想摘一顆黃橙橙的枇杷。
老枇杷樹長的比較高,紀檸墊腳還差一點,她只好艱難地去夠樹枝。
腸腸跟著著急,在紀檸腳邊轉圈圈。
背後傳來不明顯的腳步聲,隨即一只手伸過來勾住樹枝往下拉了拉。
枇杷果實就在紀檸手邊了。
“……謝謝你。”紀檸摘了一顆,又摘了一顆,把另一顆遞給去而複返的少年。
他不接,雙手還是插在褲兜裡,嫌棄地說:“酸。”
“這麽黃了,還酸嗎?”紀檸不信,撕開皮啃了一點,隨即小臉皺成一團。
少年目光坦蕩地看紀檸笑話,唇角有不明顯的翹起。
“是哦,如果不酸的話,估計早就被摘光了。”紀檸自說自話,把枇杷攥在手心裡,準備帶回去放著看。
摘都摘了,總不能浪費。
和少年正對面站著,紀檸發現他的衣服雖然很乾淨,但都很舊了,而且不合身材的大,牛仔褲也洗的發白。看起來家庭條件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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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過端午節,他卻一個人坐在河邊發呆,可能家裡氛圍也不和睦。
紀檸動了惻隱心,試探著對他說:“你愛吃甜的嗎?我奶奶包了豆沙粽,紅豆沙是自己熬的,可香了。你在這兒等等,我給你拿幾個過來怎麽樣?”
“不用。”少年臉色又變淡了,拒絕的很果斷。
不僅如此,他的身體還傾斜了一點,朝紀檸的另一邊扭過去。
很明顯的抗拒。
但是他沒有走開。
如果是剛才,被拒絕好意的紀檸估計也會和他拒絕她一樣快速打消念頭。
但是他回頭看她了,看她夠不著樹枝還走回來幫她。
這個舉動釋放出的好意讓紀檸想再試一次。
更何況他還站在這裡呢。
“你不吃甜的話還有鹹的,鹹蛋黃的,家裡包了太多吃不完。”紀檸聲音放得很輕緩,試圖把家庭粽子推銷出去。
“甜的。”可能他拗不過她,還是生疏地接受了紀檸的好意。
“那你等等,我奶家離這兒不遠,馬上就好。”紀檸轉身走,背後的他卻跟了上來。
腸腸的身體朝前走著,時不時扭頭看這個奇怪的陌生人。
少年朝他嘬嘬了兩聲,本來還警惕的小狗立刻搖起了尾巴。
走了十分鍾,到院子外,少年在外等待,紀檸回家剪了四個豆沙和一個蛋黃,用袋子裝著給他送出來。
“還是熱的,你如果今天不吃,下次蒸個十分鍾就好。”紀檸囑咐道。
少年卻從裡面拿了一個出來,解開粽葉繩剝開,低頭咬了一大口在嘴裡嚼。
“好吃嗎?”紀檸眼睛亮亮地問他。
她對奶奶的手藝非常自豪,外面賣的十塊錢一個粽子的都沒她們家的好吃。
少年吃的很急,因為嘴裡塞著吃的,只能對紀檸點頭。
這種反應誰都會高興的。紀檸笑起來。
然而他咬的第三口卻突然變了臉色,皺著眉頭從嘴裡吐出來一顆生紅豆。
“呀,你吃到福粽了。”紀檸驚喜地對他解釋,“這是我們家的傳統,在粽子裡包個生紅豆,吃到福粽的人最近都會有好運,會有好事發生。”
少年垂眼看著手心裡圓胖的紅豆,自嘲道:“我能有什麽好事。”
紀檸安慰他:“這個很準的,你肯定能應驗。”
少年抬頭看她,四目相對的久了,他冷淡的視線一點點被軟化,又倉皇地移開:“是嗎……”
紀檸得寸進尺問道:“你叫什麽呀?”
他沉默半晌,才默默告訴她:“晏喬。”
紀檸認真地補充:“吃到福粽的晏喬肯定會有好事發生,我紀檸說的!”
晏喬沒看她,垂頭又咬了一口粽子。
好甜,怎麽這麽甜。他從來吃到過這麽甜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