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這種半吊子的安慰書信,也只有雍陽公主有這等筆力。
瓊娘便斟酌著回覆,大概的意思的是,公主所言甚是,謫仙一類的男子,當如人蔘果一般,細細品酌味道,切不可求朝朝暮暮都能吃到,其實平日裡隨處可見的桃子梨子也更爽口之類的云云。
只是她越不露面,眾人的好奇心越盛。
總不在人前露臉也不好,瓊娘在那一堆子的請柬裡挑挑揀揀,看罷後挑中了禮部侍郎夫人的宴會。那禮部侍郎夫人向來與她交好,想來言語間也會有些分分寸,而且她又是個能傳話的,自己赴宴一遭,也能絕了一干夫人們的好奇心,省下日後的諸多麻煩,於是回箋一封言明自己準時參加。
第二日,瓊娘精心打扮一番才上了馬車趕往禮部侍郎府。
那侍郎夫人的大小宴會每個月都連成串兒,往往受了帖子之人,也不能每次如約而至。
可是這次以欣賞侍郎夫人新購入的玉器為名的小宴,來客卻是男女濟濟一堂,人頭攢動,一副都急著欣賞玉器的光景。
等瓊娘下轎,入了廳堂時,隨著下面的僕役喊了一聲:「韶容公主到!」所有人都是齊刷刷地朝著廳門的方向望去。
他們也是久未見這位前琅王妃,不過有門路的好事人在戶部裡見到了那封休書的確是琅王親筆書寫。這麼逐一傳揚開後,眾家夫人們的心底便認定了,這商戶出身的韶容公主已經成了下堂棄婦。
剛剛生過孩兒,便慘遭丈夫的休棄,就算是富可敵國也甚是悽慘,說不得龜縮在孃家裡不肯出來的這些個時日憔悴成什麼模樣呢!
可此刻這麼紛紛閃眼一看,皆是愣住了。
瓊娘今天心情倒是不錯,梳著高高的雲鬢斜插扶搖,穿了一件仿著前朝式樣的微微露肩的半臂衣,從那半臂裡露出的乃是寬鬆的細紗長袖,於是那纖細修長的胳膊便在半透明的雲袖裡若隱若現,手腕上只戴了一抹羊脂玉鐲甚是撩人。
她懷孕時就未見臃腫,生完孩兒後因為親自哺乳的緣故,更見纖瘦,微微露出的鎖骨襯著貼附在上的金箔細花,閃著微微的光,更是將這下堂婦襯出了十足十的少女之感。
韶容公主這一身的打扮甚是別出心裁,倒是叫愛美的婦人們都看得一愣。
再看那細滑的臉兒上,妝容精緻,粉黛濃淡正宜,未見分毫的悽慘寂寥。
瓊娘看見迎將過來的侍郎夫人,微微啟脣露出貝齒一笑:「也不知侍郎夫人這是買了什麼寶貝,竟是叫了這麼多的人開眼,我出門便後悔了,怎麼沒把那新買的舶來貨,能放大陰陽的單鏡兒拿來,才好將夫人的寶貝看得仔細。」
士郎夫人被瓊娘軟綿綿的話懟得有些訕訕,連忙尷尬的笑開了:「不過是看那玉器的成色好,據說乃是福運甚好的貴人所用之物,便將親朋俱是叫過來,讓大家沾沾喜氣,也不枉我花了這筆銀子不是?」
瓊娘揚目含笑打量了一圈四周道:「大家果然都是急著沾福氣的,都來的甚齊呢!」
侍郎夫人連忙將話頭打岔到了瓊娘這一身別緻的衣裙上,然後邀了幾位相熟的坐在一處飲茶吃糕點。
不過在場的夫人裡有不怕事兒大的,若是不探聽個緣由,豈不是對不住自己這番舟車勞頓的折騰?
在大家議論這瓊孃的衣裙時,便含笑道:「這衣衫也忒是大膽了,不光衣袖子是透明的,連裙襬的下面也是,這繡花鞋都露出來了,我等『成了婚』的婦人可是不敢這麼穿……」
夫人們一看,可不是嗎?那下襬也是輕紗,將一雙鑲嵌著雙色珍珠的繡花尖鞋顯露出來,雪白的足面也未著襪,堪堪半露了一抹出來,只覺得如剝殼皮的筍般惹人憐愛。
瓊娘倒是知道這位夫人引話的用心,含笑道:「生完了孩兒後,耐不住熱,總是愛出汗,便是穿得涼快了些。」
另一位夫人趁機道:「韶容公主穿成這般……那琅王也不說些個什麼?」
瓊娘端起茶杯,用杯蓋一點點撥弄著茶沫子道:「我這些日子都住在孃家,不曾與王爺見面,再說這等子婦人的衣著,豈是需要男人操心的?難道夫人你穿什麼鞋襪,都要去請示你家老爺?」
她那句住在孃家,正好應合了傳聞的琅王休妻。於是眾人皆是腰桿一挺。
那二皇子的正妃衛氏也在,便輕聲道:「這幾日滿京城傳揚琅王往戶部遞了休書,寵妾滅妻……這等子沒影兒的事兒卻傳得有鼻子有眼,當真是無狀……」
雖然她說得委婉,但是卻是要掀開瓊娘這下堂婦的底兒,一旁眾位夫人的眼兒都亮了。
瓊娘倒是覺得這事兒沒有什麼不好承認的,便是落落大方道:「那休書的確是遞送到了戶部,聽說能批下得這麼快,得虧了二殿下的從旁協助呢……對了,怎麼不見二殿下來此沾福氣呢?」
衛氏的表情一窒,其實這些日子來,二殿下都是告病在家呢。
那楚邪下手特太刁毒了,盡是往人臉上招呼。
二皇子乃是未來王儲之繼任者,豈可讓人看見被打得這麼凶殘?便只能稱病,養在府裡,等著臉上的顏色消散。
不過眾人的注意力可不在偶感風寒的二殿下身上。
聽聞了瓊孃的確是接了休書,登時個個瞪圓了眼,痛心惋惜著韶容公主姻緣不順,然後便是迫不及待的刨根問底。
瓊娘倒是很有氣度,只微微笑道:「與琅王性格不合罷了,沒有那麼多的枝葉。」
這樣的話豈能餵飽眾人,可是待還要問時,安業王妃雲曦卻掃了眾人的興致,只拿旁的話,將話頭支開了。
然後雲曦王妃站起身來道:「此處甚是悶熱,韶容公主要不要跟我去園子裡走一走?」
瓊娘自然從善如流,便帶著丫鬟跟雲曦兩人去園子裡散步。
待得走到一處幽靜的迴廊邊,雲曦幽幽嘆道:「我若是你該有多好……」
瓊娘知她這話可不是在酸自己,而是真心實意覺得能收一封休書自此兩斷是好的。自從大哥帶著公孫二回到北疆後,那雲曦的面容便日見著憔悴。與前世裡那個人前雍容華貴的太子妃大相徑庭。
也許是前世裡哥哥一直獨守終身,讓雲曦有了慰藉,只覺得二人的情誼一直被大哥柳將琚珍藏在心。
可是現在,她眼見著昔日的情郎移情到別人的身上,甚至不惜違抗父母之命也要帶那公孫二遠走高飛,這份類似受到背叛的感情當真是錐心刺骨。加之安業王被罷黜後,性情越發乖戾,也從不入雲曦的房裡。雲曦內心煎熬,眼前也看不到未來的出路。
幸好,白氏也生了個男孩,便是寄養在了雲曦的名下,每日逗弄著孩子也算是心有寄託。可是如今眼看著瓊娘與琅王和離,卻是一副泰然自如,光彩如往昔的光景,怎麼能不叫安業王妃心生羨慕之情。
瓊娘沒有說什麼,她雖然瞭解雲曦內心的苦楚,可是自己也沒有解救她的良方。她不像自己,出身於商戶,少了許多束縛。
像崔家的這等子市井人家出身,雖然不願女兒婚姻破散,可是卻沒有那等子世家的沉重繁瑣。
在小鎮鄉里,若是男人床榻上不行,或者是家裡太窮困,甚至連休書和離一類的文書都不必準備,裹了包袱便走人,若是男人給了女家氣受,孃家只要有人,親自打上門的都有。
所以眼見著這休書遞了出去,崔家夫妻並沒有太過責難女兒。畢竟那休書是琅王寫的。倆夫妻雖然不清楚他為何要寫,但是他先不要瓊孃的。家裡錢銀殷實,就算是雙胎的外孫也養活得起。瓊娘受了傷,受了氣,那便回孃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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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幾天,瓊娘養在崔家,也不見大胸的蝶衣戀花一類豔婢嬌鶯在眼前晃,心境自然舒暢不少。
可是雲曦雖算過得不甚愉快,那孃家靳家也是知情的,卻萬萬不能讓雲曦與安業王和離。
這是皇家和世家靳家的雙重臉面,就算明知女兒過的苦楚,也要在人前掛著笑臉,養著妾生的繼子,守著燭燈長鳴的孤寂。
與雲曦散步之後,這場欣賞玉器的小宴也便要宣告尾聲了。
眾人原想看著形容憔悴的王府棄婦,卻未能如願,便有那好牽紅線之人蠢蠢欲動了。
琅王錢多不在乎,可是這等富豪的棄婦可有人看著眼饞呢。
別的不說,單是今日瓊娘腳上踩的那一雙繡滿了圓潤雙色珍珠的繡花鞋的銀價,就夠一般的王府吃穿用度半年的了。
這哪裡是生了孩子的棄婦,這便是聚寶盆、招財樹!
況且還生得那般美,氣質也是嫻雅出眾,直叫眾人看得心癢。
有幾位正妻亡故,準備續絃的大人還是特意眼巴巴地來赴宴相看,只准備回去花了重金去請巧舌如簧的媒婆,務必要將這京城裡第一等的女富豪娶到手中。
等瓊娘出了門,上了轎,時辰還算早,她便要去赴另一場邀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