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玉折

發佈時間: 2024-09-30 17:3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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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阿姐喝酒喝的有些多,禪奴費了老大勁才把她安頓好,也不敢睡死,生怕她半夜起來折騰,不想南漪卻只是沉沉昏睡,連半句夢話都沒有說。
轉天清晨,禪奴醒過來時,已不見了南漪,慌亂之中起來剛要出去找她,就見她正端著木盆進來,看見她起來了,笑道,“時辰還早,怎麽不再多睡一會兒。”
禪奴看著又恢復常態的南漪,仿佛昨天那個淚流滿面直至哭到抽噎的人是自己臆想出來的,她有些無措地上前看著南漪,試圖從她臉上看出什麽端倪,“阿姐,你有什麽心事,別憋在心裡,可以和我說。”
“我能有什麽心事?”南漪放下水盆,催促她,“洗把臉吧。”
禪奴覺得有哪裡不對,南漪分明不快樂,她現在的灑脫完全都是裝出來的,她已經不再是自己剛認識的那個阿姐了,那時候南漪的心只屬於她自己,所以她是自由的,即便被困在那人身邊,可她也是自由的,而現在呢?便是身在這青苑之中,她的心卻早已留在了上涼,留在那人的身上,可她自己竟然絲毫沒有意識到,或者,她心裡其實明白,只是不願面對。
都說當局者迷,可若是當局者比旁觀者還要神思清明,那麽於己於人,似乎也並非是好事。
只是有些事若非她自己想通,旁人說的再多怕也是無用。
禪奴呆呆看著她,終於問出了自己心中所想,“阿姐就不會後悔嗎?你心裡明明有他。”
“有誰?”
南漪反問的很快,快到讓禪奴決定還是閉緊自己的嘴巴。
白日裡有事可做時還好些,可到了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南漪望著床幔頂子發呆,輾轉反側,無心睡眠,不知怎麽了,心裡一陣陣的發慌,她伸手握拳輕輕錘了幾下,終也不得緩解,實在無法,起身披好衣裳在院子裡來回疾走,直至散出一身薄汗才回到屋裡。忽然心頭又開始一下下的糾疼起來,她連忙翻出銀針給自己灸了幾下,可是沒有用,反而疼的越發厲害,一直過了好一會兒,那種尖銳的疼痛才終於緩緩退下去。
沒有點燈,南漪在幽暗的靜室中枯坐,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起身走到妝台前,打開盒子,從最下面翻出那枚青色的玉玦,手指輕輕撫過玉璧,觸手可及的只有冰涼的觸感,卻忽然感覺到一絲異樣,她走到窗前,對著明月將玉玦舉到眼前,只見璧身之上赫然漾著一道裂紋,隨即,方才那種惴惴不安的心慌之感又猛然侵襲而來。
正心慌意亂,忽然聽見外院有異響,南漪連忙將玉玦收進袖籠裡,走出房門往前院去探看。
可是還沒等走過去,就已聽見前面傳來呼喝之聲。
南漪的心怦怦直跳,連忙閃身躲進暗處,偷偷往外面打量,只見外院門口有一群高壯的外族男子正在往裡闖,看這些人的裝扮有幾分像是胡人,他們口中呼喊著她聽不懂的語言,正在這時候,當初護衛南漪回來那小隊涼軍忽然衝進來,兩方人馬一時衝撞在一起纏鬥起來。
只是這群胡人人數佔了上風,那些涼軍漸漸不敵,南漪看的心驚肉跳,暗忖蟒山立於塵外多年,胡人素來被阻在關外,為何這裡突然會有胡人侵入?
禪奴也被吵醒了,一出來,見到眼前這可怕的景象不由驚呆了,有個角落裡的胡人發現了她,黑黃的牙齒露出來,淫笑著上前來捉人,南漪再顧不得別的,突然衝出來抓住禪奴拉住她就跑,可此時那些胡人都已經注意到這對年輕的姑娘,而那些僅存的涼軍此時已被胡人團團圍住,根本無法抽身而出,再顧不上她們。
那些高大的胡人口中不知呼喝著什麽,又召喚了幾人過來,仿佛狼群圍追狩獵迷途的羔羊,前後幾人首尾夾擊,頃刻之間,就已將南漪她二人圍堵到角落裡。
南漪後背抵在石牆上,一手緊緊拉住禪奴,禪奴此時已嚇得失聲大哭,其實她也害怕極了,隔著衣裳,下意識攥緊了袖籠裡的那塊玉玦。
其中一個胡人伸出手就要去捉她,可那手剛伸出來,聽得“嗡”的一聲,下一刻,那小山一般的胡人轟然倒在了地上,後心上赫然插著支羽箭。
這群胡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打斷了追紅逐綠的旖旎心思,不再聚在一處,而是很快散開了。南漪見他們雖然做極普通的裝扮,可身手和彼此配合都不是一般的山匪,顯然他們絕非臨時起意襲山,而是目標明確的有備而來。
南漪看著遠處的亓官放下弓箭,在他身後的涼軍一擁而上,那些胡人眼見不好,並不一味戀戰,開始尋找機會四散撤退,涼人援軍已到,後面的一切都是壓倒性的碾壓。
亓官收了長劍,指揮著部下收拾殘局,一邊走到南漪身邊問道,“姑娘受驚了,可有哪裡傷到?”
南漪搖了搖頭,疑惑道,“你們怎麽會來?他們究竟是些什麽人?為何會上山來突然襲擊我們?”
“豫王竊取騎兵營虎符,勾結胡人入關作亂,意圖謀反竊國,殿下不放心姑娘,特讓屬下帶人前來護衛姑娘,也幸而殿下料事如神,否則不堪設想。”
南漪心裡的那種不安與動蕩又開始作亂,現在明明自己很安全,可是為什麽還是這樣,心頭像遍生了野草,驚擾得她不得安寧,“他現在人在哪裡?”
亓官自然知道南漪問的是誰,“殿下已經離開京州,去往偏關鎮守,這裡還有屯兵,不足為懼,只是一些散兵遊勇試圖攪亂局面,偏關地處要害,若是失守,則必將天下大亂,生靈塗炭,所以殿下此番勢必要親臨鎮軍。”
南漪魂不守舍地胡亂點了點頭,剛要移身,忽然聽到袖斕裡發出脆玉磕碰的清音,她似意識到什麽,身體有些僵硬,另手摸出那塊玉玦,只見那玉身已赫然碎成兩半。
她將那碎玉攥在手心裡,斷裂的鋒口陷進皮肉裡——
“請帶我去偏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