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漪無法,只得把著被子邊角勉強遮了身,這幾日食宿皆在馬車裡,方才又經了那一場磋磨,如今看見床被哪裡還能抵擋,不一會兒就昏沉入夢了。
湛衝側頭看了她一眼,見之呼吸輕緩綿長,已然睡去了,低頭又看看兩人之間的距離,中間竟還能再躺下第三個人,不覺可笑,他實在難能理解姑娘家的繁複心思,兩人已行過這世間最親密之事,還要如此,便覺著多此一舉。
也不去管她,抬手搭在額上,腦子裡閃過許多未竟之事,紛亂嘈雜,難以入睡,一如過去的每一個夜晚。
窗外偶爾掠過呼嘯的寒風,可在那沉悶狂躁的聲音之中,如今卻多了個輕軟勻長的吐納之聲。
他翻過身,黑夜之中凝視她,恬靜柔弱的樣子,櫻唇微張著,睫毛很長,小扇一樣,此時馴服地遮住眼睛,側面望去,還微微彎翹著。
他下意識抬手過去,卻在將要觸碰到那“小扇”時,隨即頓住又收回了。
耳邊那呼吸聲漸漸覆蓋了風聲,他終也在黑暗中闔上眼睛,不知不覺,竟也沉沉睡去了。
南漪這一晚的夢境紛雜,時而夢見青苑,時而夢見自己被困在馬車上顛簸,又一度夢見那個人,夢到與他初見,可是被他捏住喉嚨的不再是禪奴,而是變成了自己。
昏昏沉沉,也不知睡過去多久,突然被一聲悶響驚醒,爬起身來,此時油燈已滅,就著淺白月光,朦朧見桌旁一個高大身影半跪著,他一手扒住桌沿,欲借力似的想要站起來,卻又轟然倒下去。
南漪驚懼之下顧不上旁的,醫者仁心,拋開最初的彷徨猶豫,仍是連忙跳下床,顧不上穿鞋子,幾步跑過去蹲下身去扶他,只見他大汗淋漓,軀體僵硬,皺眉閉目地不住粗喘,仿佛正在忍耐什麽巨痛似的,雙拳緊攥著發顫。
她探手按上他脖頸,指下皮膚熱燙灼人,可他早前還生龍活虎的磨人,那會兒他體溫如常,為何這會兒突然就發起高熱來?
心下有疑,於是捉起他的手腕掐住了,沉心平了,非洪非浮,非濡非散,一時惶惑,再閉目屏息細辨,驚覺指下寸關尺皆錯了位似的,已非常脈,倒有幾分釜沸之相,可又不完全一樣,三陽熱極,陰津枯竭,竟有大限之兆。
這情形已容不得細想,她放他躺平,一把抽出發中銀釵,那本是枚纏枝絞股的普通樣式的頭釵,只是暗藏機括,輕輕一拤,一指寬的釵身倏地迸開,裡面竟暗藏幾枚細如牛毛的銀針,現下她已顧不及細究,只往他身上幾處極陰的大穴扎去。
她心若擂鼓,額角不久便沁出汗來,可依舊全神貫注行針,不作他想。
若常人平素同時在這幾處行針,不死也要脫去半條命,可他如今這樣,便只得死馬當那活馬救,總不能眼睜睜看他就這樣死在自己眼前,她總記得自己曾在先生跟前立下的誓言。
這幾針下去,半柱香過去,見他漸漸止住了打顫,呼吸吐納也將將和緩了下來,於是她連忙收針,她也是頭一次給人同時在這幾處要命的穴上行針,方才只想著已非常態,便只能劍走偏鋒賭一把運氣,好在菩薩保佑,他的命沒有折在她手裡,不覺苦笑,不知自己是否上輩子欠了他,這輩子竟要一氣兒還個乾淨。
她看見他緩緩睜開眼,裡面空洞無波,似曾相識的眼神——
她猛然想起初次遇著他,他當時在井邊癱倒,本以為他是食了五石散在行散,原來竟是她想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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