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洞房
謝凌雲沒有說話, 卻忍不住生出幾分警惕心來。
沐浴之後要做什麼?是不是就是阿娘給她的冊子上的那種事了?
紀恆衝她笑笑, 快速離去。
謝凌雲的酒意散去了一些, 她坐在床上,看著精緻的百子千孫帳和繡著交頸鴛鴦的大紅被面,輕輕打了個哈欠, 腦袋昏昏沉沉。
她微微合上雙目,想養會兒精神。
不知過了多久, 她聽到紀恆匆匆趕來的腳步聲。她睜開眼睛, 看向身著常服,頭髮半濕的紀恆。
他看著她,滿臉笑容:“怎麼沒歇一會兒?”
謝凌雲瞧瞧他, 意味不明的“嗯”了一聲:“我等著你呢。”
聽她這話,紀恆心中更加喜悅。他大力點頭, 上前一步, 面色微紅:“那開始吧!”
“開始什麼?”謝凌雲站起身, 瞪視著他。
她心想, 他要是再靠近,她就, 她就……
她腦袋有點亂, 一時也想不出來他若真靠近, 她該當如何。
而紀恆早不知從何處拿了一把纏滿紅線的小巧的剪子,笑呵呵道:“當然是結髮了。阿芸難道不知道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你我既為夫妻,自當結髮啊……”
“……哦。”謝凌雲悄然鬆一口氣, “那就結髮吧。”
今天所有的禮節,她都順著走下來了,再多一個也無妨。
紀恆各剪了兩人一綹頭髮,輕鬆打個結,小心收好。他又將剪刀收起,這才看向自己的妻子。
殿內龍鳳喜燭燃著,有種朦朦朧朧的美。
大紅的被面,百子千孫帳,還有眼前眉目如畫的新娘。
她沐浴過後不施粉黛,面龐溫柔美麗,又彷彿散發著光芒。紀恆似受了誘惑一般,他輕輕握住她的手,提議道:“不早了,咱們歇吧?”
謝凌雲卻像是觸了火一般,慌忙收回了手,她臉頰紅彤彤的,指著他微濕的頭髮,說道:“你頭髮還沒幹呢,這樣睡覺會生病的。”
她又在心裡小聲補充一句:“你這麼弱……”
然而紀恆臉上卻浮現出了笑容,他煞有其事地點頭:“嗯,你說的是。那,咱們先說會兒話?”
“好吧。”謝凌雲隨口應道。
紀恆拉著阿芸在床邊坐下,胡亂尋找話題:“我今日也喝了酒,你摸摸我臉,現在還是燙的……”
“我不摸。”謝凌雲想也不想地拒絕。
紀恆卻道:“可是我想知道你臉燙不燙。”
他尋常也沒說過這等話,此刻說來,也有點不自在。但他不願被阿芸看出來,是以面上一派淡然。
謝凌雲自己試了試自己的臉頰,認真道:“有一點,我也喝酒了……”
她想不止是酒的緣故,還有緊張啊。活了兩輩子,第一回成親,跟她想的也不一樣,而且還有之前阿娘的提醒。
她努力驅散著喝酒帶來的睏意,她順著紀恆的話題,胡亂說著:“我看不出你喝酒……我其實只喝了一點……不知道今天晚上月亮怎麼樣……”
紀恆並不接話,只靜靜看著她。
他聲音很低,仿若呢喃:“阿芸,我也倦了,咱們該歇著了。頭髮幹了……”
謝凌雲有些忐忑,這是避無可避了吧。她將心一橫,那就歇著。
她努努下巴,對紀恆道:“你把蠟燭熄了,亮堂堂的,我睡不著……”
紀恆搖頭:“這喜燭要燃到天亮的,怎麼能熄了?等帳子放下來,擋住光線就好了。實在擋不住,還有我呢……”
謝凌雲不去想這句“還有我呢”是個什麼意思。她自然知道這喜燭要燃到天亮的,她不過是信口胡謅拖延時間罷了。
不然能怎麼辦呢?她雖然擔憂害怕接下來可能,啊不,一定會發生的事情,可她也不能一掌把紀恆打暈,自己逃出去啊。
她答應了嫁他,也舉行了婚禮,那樣做是太不夠意思了。
“啊……”謝凌雲順口又提帳子,“咦,這帳子還挺……”
紀恆接話:“這是百子千孫帳。什麼意思,阿芸也知道的。”
謝凌雲偏了頭,她當然知道,她又不傻。
紀恆話裡話外的暗示,她能聽得出來。
謝凌雲胡亂點頭:“嗯嗯,我知道,睡吧睡吧。”
她喝了酒,確實已經困得厲害了。
謝凌雲推一推紀恆:“你去換寢衣,快一些。”
她這聲音軟軟的,聽得紀恆心中一蕩。
他笑著應下:“嗯,阿芸稍待。”雖然他昨夜一夜未免,今天又忙碌非常,可他此刻精神極佳,渾身上下有用不完的勁兒。
紀恆用最快的速度換上了寢衣。他回轉過來時,百子千孫帳已然放下。隔著帳子,他看見她裹在被子裡頭,裹得嚴嚴實實。
他一顆心噗通噗通直跳,掀開帳子的手也在微微發抖。可是掀開帳子後,他卻有一點點失望。
她這麼快就睡著了嗎?
大紅色的繡著交頸鴛鴦的被面上頭是她幹乾淨淨的小臉。墨雲一般的秀髮鋪在枕上,她嫩臉勻紅,呼吸細細,似是真的睡著了。
紀恆心下一嘆,他知道她困極,也不敢鬧她。他雖然心裡頭覺得委屈,可還是小心翼翼在她身旁躺下。
床很寬大,她靜靜地躺在裡側。
紀恆老老實實待在外側。可是,她身上的馨香就在他鼻端,他一側頭看見的就是她秀美的容顏。
這讓他怎麼睡得著?心猿意馬也不是他的錯啊。
他就不明白了,同樣的場景,阿芸是怎麼睡著的?
紀恆睡不著,乾脆不睡了,就側躺著支了頭,也不說話。
他看她堆疊的秀髮,看她光潔的額頭,看她彎彎的眉毛,看她緊閉的雙眼……他越看越喜歡,有種如在夢中的不真實感。
謝凌雲原本是在裝睡的,紀恆就在旁邊虎視眈眈地看著,她一時也睡不著啊。
可到底她先前飲了酒,身體疲憊,床又鬆軟,她終是緩緩睡了過去。
睡著了,難免做夢,夢到少時學藝,夢到逃婚出走……
紀恆看著睡著的她眼皮子下頭的眼珠骨碌碌轉的極快,心中嘖嘖稱奇。正看得入神,她猛地睜開了眼。
紀恆唬了一跳,匆忙移開視線。然過得片刻,他又回過神來,他為什麼要要躲開?
他在大婚當夜,自己床上,看自己媳婦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這麼一想,他又重新將視線轉了回來。
謝凌雲動了動身體,被子緊緊裹在身上,她並不好受。她偏了頭看著紀恆,有些難為情:“紀恆……”
紀恆神采奕奕:“阿芸,你醒了?”
“啊……”
“你還睡麼?”紀恆看著她,目光灼灼。
謝凌雲想了想,在他的注視下入睡,還是算了吧?
於是,她搖一搖頭:“我不睡了,你睡吧。”
殊不知她這話一出口,紀恆眼中光彩大盛:“我不困。既然你不睡了,那我們做點別的吧!”
“啊?什麼?”謝凌雲脫口而出,但下一瞬,她就後悔得想咬自己的舌尖了。
她紅著臉,反悔了:“不,我說錯了,我睡呢,我睡呢……”
紀恆伸手去碰她裹在身上的被子,口中說道:“兩床被子,是不是有點多?”
謝凌雲眼睜睜看著他掀開了她被子的一角,不知怎麼就滑了進去。她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你別這樣。”
她知道,他接下來要做的,是該做的事情。她不能說什麼,也不能阻攔,可她還是緊張不安。
她睜大眼睛,感覺到他的手先是握住了她的手心,接著是一點點上移。她穿著的寢衣光滑而寬大,她能感覺到他滾燙的手在她胳膊、肩頭遊走。
他似乎是在試圖脫下她的寢衣。
阿娘昨日說的話,她自己看到的冊子上的畫面登時浮現在心頭。她有些茫然,有些擔憂……
紀恆在解她寢衣的扣子……
謝凌雲眼皮一跳,覺得她不能再忍了,接下來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他解到她胸口那個扣子時,她一把攥住了他的手,紅著臉,喘著氣:“你要幹什麼?”
紀恆的一路順遂受阻,手腕酸麻,他耐心哄她:“阿芸,你先鬆手,不要擔心,不要害怕……”
謝凌雲鬆開手,直直地看著他,眼裡有刀子,有鉤子。
什麼不要害怕?你又不會疼。
洞房花燭夜,兩人如今是在床上,她又這般直勾勾地看著他,紀恆覺得他真的不能再忍了。他低下頭,去親她的眼皮:“阿芸,鬆手,你別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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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濕熱,謝凌雲輕輕“嗯”了一聲,不安的心稍微平靜了一些,心跳得卻更快了。
紀恆尚在酸麻中的手再次努力,解開了一個扣子。
謝凌雲在心裡對自己說,不用怕,不用怕。她試著去放鬆,心想阿娘也說了,交給他就行。
紀恆看她的神色放鬆,暗暗鬆了口氣,手上動作更快了。
寢衣之下是少女白皙光滑的身軀,白鴿子一般的胸被蔥綠色的兜肚所掩蓋。他能看見她精緻的鎖骨。紀恆腦袋一熱,想到自己觀摩的冊子,心神激盪,手繞過她的肩頭,要去解她肚兜的帶子。
謝凌雲看著紀恆,神色複雜:“紀恆……”
“嗯?”紀恆應著,思索這帶子該怎麼解。他要是直接剪斷,阿芸會不會跟他生氣。
“你出汗了。”謝凌雲靜靜地闡述這麼一個事實。
紀恆紅了臉,神色有點難堪:“內殿太熱了。”
他也著急,也緊張的,好麼?
不過他這樣,謝凌雲倒是鎮定了一些,瞧,紀恆也不是真像她想的那樣淡然自若。他也緊張,他肯定也害怕。
“哦。”謝凌雲應了一聲,與此同時,她肚兜的帶子被扯斷了。小白鴿動了動翅膀。
謝凌雲神色微變,下意識就去遮掩胸口。但隨即,她意識到不對,自己閉了眼,也傾身拿手去遮紀恆的眼。
可她這動作,倒像是將身體往他眼前送。
紀恆失笑,輕輕拿開她的手。他低下頭,吻落在她臉上。
額頭,眼睛,鼻尖,嘴,下巴……
他的唇落到哪裡,他都要說上一聲:“阿芸的額頭,阿芸的眼睛,阿芸的鼻子……”
低聲的,帶著曖昧與纏綿的……
謝凌雲覺得自己像是在火爐之中,他的唇帶著火苗落在她身上,燃燒起來。
她有些期待,又很害怕這種感覺。
當他的唇落在她胸口時,她輕輕“呀”了一聲,陌生的感覺,傳至四肢百骸,教她無端恐慌,又有種莫名的喜悅。
然而她下意識出手,點了他的穴道。
紀恆如同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不,他覺得自己比被潑了一盆冷水還要淒慘些。至少後者身上的沖.動會消散不少。
而現在他,被她輕輕放到旁邊,腦袋也安穩地擱在枕上。他能看見皚皚白雪上的一點紅櫻,被她的長發隱隱遮掩,若隱若現。他能嗅到她身上香甜的氣息,散發著致命的誘惑。
她就在他身邊,近在咫尺。兩人在一張床上,可是他什麼都做不了。
他試著說軟話:“阿芸,你點我穴道幹什麼?”他知道她的手段,可他沒想到她會在洞房花燭夜,對他使這手段。
他的聲音似乎包含著無盡的委屈,他看著她,眼睛裡有火苗閃爍。
謝凌雲不敢看他,她知道自己做的不大對。大婚當夜,洞房花燭,他要對她做夫妻房中之事,她不該阻攔。
可是她還是覺得不對,不自在,哪兒哪兒都不對勁兒。初時她也想忍著的,阿娘說疼忍忍就行。
可是方才的感覺教她害怕。她想,這可能不僅僅是疼的問題。
不成,不成,她還沒做好準備。
她擔心,她害怕。
謝凌雲耷拉著腦袋,很老實地回答說:“紀恆,我害怕。”
“……你怕什麼?”紀恆內心被一種名為無奈的情緒所佔據。
“你是要跟我做夫妻之事吧?是吧?”謝凌雲問,“我害怕這個。”
“……什麼?”紀恆微愣,“就為這個?”
很奇怪的是,他竟然微微有種釋然的感覺。她拒絕他,不是因為不想嫁給他,而單單是因為害怕房中事。他聽說女子第一次都會疼,若是這個原因,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謝凌雲點頭:“對啊,就為這個。”
“我會很小心,我不會讓你疼。”紀恆的神情看起來認真極了。
可是謝凌雲就是不松口。誠然她相信紀恆,但是比起紀恆來,她更相信自己的娘親。方才太可怕了,她都快不是她自己了。
“可我還是害怕……”謝凌雲伸手將覆在紀恆面上的一綹頭髮撥開,她皺著眉,聲音細細軟軟的,“紀恆,我們不說這個好不好?”
“我……可以,但你能不能先給我的穴道解開?”
佳人在側,動彈不得。這滋味很不好受啊。
謝凌雲點頭,正欲答應,可是忽的又改了主意:“不成。紀恆,不成。我們就這麼說話吧?”
“……”
謝凌雲心中頗感愧疚,有心想討好他一番,她笑著輕聲說:“我給你捶腿好不好?你也累了一天了,腿也累了吧?”
“……”紀恆看著她,用眼神告訴她,他現在需要的不是捶腿。
洞房花燭夜,新娘子點了新郎穴道,捶腿?
這邊沒有慣常用的玉杵,謝凌雲乾脆握掌成拳,輕輕給他捶腿。
——雖然他脫去了她的寢衣,可他自個兒身上的寢衣還好端端的,穿的異常整齊。
小拳頭在腿上輕敲,這甜蜜的折磨,紀恆自覺無福消受。他終於忍不住道:“阿芸,你別捶了。還是照你先前說的,咱們說會兒話吧。”
“……哦。”謝凌雲悻悻地收了拳頭,小聲說道,“我明天要去給皇上請安嗎?”
“……你該叫父皇了。”
謝凌雲道:“這我知道。這不是在你跟前麼?去給他請安的時候,我自然會叫他父皇的。”
“是該請安,還得去拜見我母后的牌位。”紀恆緩緩神,說道,“宮裡的其他人,你不用拜見誰,見見石貴妃和五皇妹就行。”
“嗯,我知道,有人教過我。”謝凌雲笑道。紀恆說的和她先前學的,並無區別。
紀恆瞧她一眼,有人教過你?有人教你,你還敢在大婚當夜點了你夫婿的穴道?
“父皇會教我監國,不過後宮的事情目前還是由石貴妃負責。知道你不耐煩這些,你也不用理會……”
紀恆說著正事,又提醒她在宮裡,誰能信任,誰不能信任。
謝凌雲看他認真,更覺得不好意思,想從別的方面補償他一下:“紀恆,你渴嗎?我給你倒水吧?”
“……不用。”
“那我再給你捶腿?”
“……不必了。”
謝凌雲將心一橫:“要不,我給你唱個小曲兒?”
“好。”
這回倒是很乾脆地答應了。
謝凌雲呆了一呆,壓著嗓子,輕輕哼唱她上輩子學的歌謠。
這是天辰派入內劍法的歌訣,詞兒沒有任何纏綿之意,調子也尋常。可是燭光搖曳,又是在床榻之上,她輕輕吟唱,竟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纏綿曖昧之意。
紀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她,待她唱完後,輕聲道:“阿芸……”
“嗯?”
“把我穴道解開吧?我這樣不大好受。”
這不是他第一次提起,他還說他不好受。謝凌雲不能再硬著心腸,她心想,那就解開吧。反正她還能制得住他。
於是,她猶豫著說:“我能給你解開穴道,但是,你不能……不能急著跟我做夫妻之事。不然,我……”
“……”紀恆忍不住腹誹,娶妻不能做夫妻之事?做擺設?
“吶,我不是說我不願意,我就是有點害怕,也沒準備好。這事兒以後再做行不行?”她看著他,眼中充滿懇求之意。
哪怕明天呢?他吻著她胸口時,她都快不認識她自己了。
紀恆心裡有個聲音,不能答應她,這種事不能縱著她,不然吃虧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