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嫌隙
見謝凌雲不應, 五公主幹脆拉了她的手, 軟語道:“嫂子, 我特意出來看你的。”
謝凌雲心中感動,但是對這聲嫂子,還是覺得彆扭, 難以接受。她輕輕掙開五公主的手,說道:“你來看我很好, 可是你別叫我嫂子, 怪彆扭的。”
她心想,我倒是寧願你叫我姐姐,或是像之前一樣叫我阿芸也行。
五公主臉上笑意收斂了, 扁了扁嘴,泫然欲泣:“你不要我叫你嫂子, 你是不是要嫁別人了?你紅杏出牆了麼?”
謝凌雲一呆:“沒有的事。”牆都沒有, 出什麼牆?
五公主又道:“沒有紅杏出牆, 那你就是我嫂子啊。”她擺了擺手, 補充道:“現下不是,將來也會是的。”
小姑娘方才變臉要哭不哭的模樣, 嚇了謝凌雲一跳。她也懶的跟五公主爭了, 隨口接道:“算了, 你說什麼就什麼吧。”
五公主粲然一笑,黑溜溜的眼珠骨碌碌直轉:“你說,咱們玩兒什麼?”
這話題轉換得有點快,謝凌雲愣了愣:“你說吧。”
“我要是知道還問你做什麼呢?”五公主皺眉, “嫂子在宮外,肯定知道什麼好玩兒,什麼不好玩兒。”
謝凌雲一想,確實也有道理。但是一個九歲的小姑娘,能喜歡玩兒什麼?她記得她上輩子九歲時,練武之餘,最喜歡做的是跟人比武。這輩子九歲時,她還在綏陽跟著寧夫子讀書。尋常小姑娘喜歡什麼,她也不大清楚。
“賞花?”
五公主搖頭,又看了她一眼。
謝凌雲一想,不對,宮裡御花園的花,比謝家的只好不差。
“作詩?彈琴?……”
五公主眨巴著眼睛,慢吞吞道:“就沒有有意思的事情嗎?”
她嘆了口氣,老氣橫秋:“這些在宮裡也可以的。”
謝凌雲思索了一陣,輕聲道:“那就畫畫吧。我畫你。”
“給我畫像麼?”五公主對這個有了點興趣,“把我畫的很好看麼?”
謝凌雲想了一想自己的畫畫風格,很勉強地點了點頭:“會畫的很有意思。”
聽到“很有意思”,五公主一錘定音:“那就畫我吧!”
兩人商量好,開始行動。
在忠靖侯府花園的亭子裡,五公主坐得端端正正,輕聲問:“這樣可以麼?我要坐多久?”
謝凌雲擺手:“當然可以。呀,你不用一直這個姿勢,你可以動一動的。我知道你長什麼樣。”
“哦。”五公主雖然口中應著,可還是不敢亂動,生怕影響入畫。
謝凌雲畫的很快,不多時就擱筆,笑道:“好了,好了,你來看一看吧!”
五公主迅速跳下凳子,小跑到跟前,探頭去看。她盯著看了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抬頭,指著宣紙上的畫,問:“你畫的是我?”
謝凌雲點頭:“唔,大概是。”
五公主的手指微微顫抖,眼中淚花閃爍:“這哪裡是我?我哪有這麼醜?”
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嫂子眼裡的她,竟是這麼個鬼樣子?
謝凌雲一臉嚴肅:“這不醜啊。重點不在容貌,在氣勢。你看這衣袂飄飄,這身邊的雲朵 ,騰雲駕霧,這不是仙人才有的麼?”
“是……嗎?”五公主聽罷,將信將疑,又看了幾眼。謝芸畫的,的確跟她以前看的風格不同。如她自己所說,確實不大突出人物的外貌,更像是一種意境。
畫裡的她置身雲端,果真是把她當作神祇來膜拜麼?
五公主心想,她是公主,若想抬高她的身份,那也就是神仙了。嗯,這樣想想,也勉強能接受。
她緩緩點頭:“好吧。”
謝凌雲將畫放到一邊,說道:“不過你要是真不喜歡,那也就算了。等我學好了,再給你畫。”
她自覺畫畫技巧不錯的。當年在天辰派,數她畫的最好。跟著寧夫子時,寧夫子也誇她意境好,不落俗套。
五公主卻轉了轉眼珠:“不成。你得把畫給我,讓我帶走。我的畫像怎麼能流落在外頭?”
謝凌雲一尋思,也在理,那就讓五公主帶走好了。——雖然說畫中人跟五公主並不大形似。
畫完畫像,兩人又開始無聊了。謝凌雲想了想,乾脆陪著五公主在花園裡閒逛。她在忠靖侯府近兩年,也聽家中下人說過,各處景緻的來歷故事。這回就對著五公主說來。
沒想到五公主卻入了神,直到她臨回宮前,她還在問:“那鯉魚真的成精了?”
謝凌雲道:“那時我還沒出生,我不知道。”她心想,其實被下人吃了的可能性更大。
五公主“哦”了一聲,有些遺憾。她抱著畫像:“嫂子,我要回去了,有機會再來找你玩兒。”
謝凌雲忽視掉“嫂子”兩個字,笑著點頭:“好啊。”不過她想,五公主以後出宮,恐怕沒這麼容易。
五公主離去後,她也不好直接再去舅舅那裡,索性先留在家中。謝芷謝蕙等人都已出嫁。謝凌雲無事時,偶爾會去與謝蔳說話。
謝蔳與羅方的婚事定下,就在最近。兩家商量好不再大辦。但是謝蔳也挺忙碌。因此,謝凌雲只稍坐一會兒,就告辭離去。
數日後,謝凌雲打算再去舅舅家。還未出發,范大娘等人就上門了,神情嚴肅。
謝凌雲心裡一咯噔,莫不是又有事情了?她問范大娘是何事,范大娘不答,只說到了就知道。於是謝凌雲就坐上馬車,隨范大娘又去了別院。
——她把范大娘當作是紀恆的人,自然信任范大娘。而且,她也無所畏懼。
一到別院,謝凌雲就見到了紀恆。他已經在那裡等了一段時間了。
老實說,她有些意外,可又覺得這在情理之中。
范大娘等人悄悄離去。
謝凌雲看看紀恆,開門見山:“紀恆,你找我有事麼?”
紀恆笑了一笑:“阿芸,端午節就要到了。”
謝凌雲點頭:“是啊,再過幾日就是了。”
“阿芸,你有什麼想法沒有?”
謝凌雲偏了偏頭,想起去年端午節的場景,恍然大悟:“你要我同你一起去看賽龍舟麼?”
紀恆一怔,意外於她的答案。他挑了挑眉:“也可以。”
謝凌雲大喜:“看龍舟好。不過,我想,紀恆,咱們可以組一支隊,也去參加。肯定能得到不錯的成績……”
她一直躍躍欲試來著。
紀恆皺眉:“這恐怕不大妥當……”見阿芸面色微變,他忙道:“你要是去,太欺負他們了,未免有失公允。”
這個理由謝凌雲勉強能接受,可她心裡還是有些氣悶。
紀恆知她失落,就轉了話題:“端午節,你就沒什麼要給我的?”
謝凌雲抬了抬眼:“你想要什麼?你說吧。”——雖然她奇怪紀恆老想問她要點什麼,但是既然他們以後會是夫妻。那他的簡單心願,她都會幫忙實現。
紀恆聽她語氣似是有點勉強,心中微微黯然:“我說了不算……”
“香囊?五色繩?雄黃酒?”謝凌雲心想,應景的就這些了吧?
紀恆一愣,繼而失笑:“都行。”
謝凌雲斜了他一眼:“那就五色繩和雄黃酒吧。”
這兩個最簡單了。
也許她也可以喝點酒呢。
上輩子她師父好酒,說酒是好物。可是師父不許她沾酒。這輩子成了個官家小姐,她也沒有飲過。
這些紀恆不大在意,他問另外一件事情:“五皇妹說,你給她畫了畫像。她找人裝裱了起來,很是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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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謝凌雲微覺訝然,“是嗎?”
紀恆點頭:“當然。只是,阿芸,你給五皇妹畫畫,為什麼不給我畫?”
“啊?”謝凌雲不知道話怎麼拐到這裡了。
紀恆臉上有明顯的失落:“為什麼呢?”他上前一步,離她不足一尺:“難道我沒她好看?”
謝凌雲下意識搖頭,小聲說:“不一樣,你是小白臉。”
“你說什麼?”紀恆疑心自己聽錯了,“你說我是什麼?”
謝凌雲踮起腳尖,輕輕拍了拍他的頭:“我說,我也給你畫。這有什麼難的?”
她說幹就幹,找了筆墨紙硯,筆走龍蛇,不多時,就畫成了:“你看。”
紀恆驚訝,這麼快?他湊近一看,面色微微一沉,怎麼跟五皇妹的是一種風格?他以為他會特殊些的。
謝凌雲道:“呶,就是這了。要是一張不夠,我還能畫。”
紀恆低聲道:“就這?”
謝凌雲覷一眼他的神色:“你不喜歡?那還我吧。”
紀恆當即道:“誰說的?我很喜歡。”她第一次畫他,他怎麼能還她?可他心裡隱隱有些失落,這他得眼神多差,才會相信畫中人是他啊。
可是阿芸看著小心翼翼,唯恐他不開心的樣子。他心想,也許阿芸不大擅長畫畫吧?沒關係,他可以教。日後,他教她丹青,似乎也是美事一樁。
想到這裡,紀恆心中一熱,他笑了一笑,輕聲說道:“我很喜歡。阿芸,你等一會兒。”
他母親是丹青高手,父親也精於此道。他耳濡目染,也畫的一手好畫。他走到案邊,就著筆墨,細細描繪。
謝凌雲湊近看了一眼,奇道:“你也畫畫麼?是畫我麼?”
紀恆“嗯”了一聲,手上並不停歇。
隨著這聲“嗯”,謝凌雲的臉竟然漸漸紅了。她站在一邊,靜靜地看他畫畫。
兩輩子加起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給她作畫。不能否認,她很開心。
她想,只要紀恆不把她畫成醜八怪,她都會喜歡這幅畫。她也會教人裝裱起來,好好收藏。
當然,紀恆的畫畫風格跟她不大一樣。等他畫好後,謝凌雲等墨幹了,才端詳畫像。
紀恆歉然道:“筆力有限,畫中人物風采,不及阿芸的一半。”
謝凌雲卻搖頭:“不是的,很像的。紀恆,很像的。”
畫中人的容貌可能跟她有差異,可是那自由隨意的樣子,確確實實是她想要的。她看著畫中人嘴角的笑意,情不自禁勾了勾唇角。
紀恆鬆了口氣:“那好,我帶回去,好好收起來。”
“誒?”謝凌雲一愣,回過神來,“這不是給我的嗎?你畫的我啊。”
紀恆道:“當然不是。我畫的啊,我自然要帶回去。”她都說像,他自然要好好珍藏。
謝凌雲有些急了:“這個給我,你再畫新的。我,我拿旁的跟你換。”
“你拿什麼換?”
“我畫的你給你,你畫的我給我。”謝凌雲道,“還有五色繩和雄黃酒。”
紀恆失笑,他還是第一回看到她對武功之外的事情感興趣。他故意嘆了口氣:“那好吧。誰叫我……”
誰叫他怎樣,他並未說下去。可謝凌雲的臉卻紅了。她衝他笑一笑,嬌柔婉轉。
紀恆心中一蕩,待要執了她的手,卻聽她認真地道:“紀恆,我會對你好的。”他伸到一半的手又改了方向,摸一摸她的秀髮,輕聲道:“好。”
其實,這話該他說才是。
謝凌雲懷疑紀恆此次見她,就是為了討要東西。但她並沒有點明這一點。
她帶著畫像回府,本想教人拿出去裝裱。但是轉念一想,似乎不大合適。她並不想教這個跟她有七八分相似的畫像給旁人瞧見。——她倒不是擔心不利於名聲,而是單純的不想教更多人看到。
她猶豫了一下,終究是沒去裝裱,而是鄭重地收了起來。
五色繩和雄黃酒都好準備,謝凌雲並沒有花上多長時間。她想了想,要不,乾脆香囊也一起做了吧。
她向阿娘討教香囊的做法。薛氏直接問道:“你要做了給誰?又是一人給一個麼?”
薛氏可還記得那個荷包呢。
謝凌雲臉上一紅,連忙擺手:“自然不是。我是做著玩兒的,驅邪避毒。不是要端午了嗎?”
薛氏道:“端午你不用急。你、讓兒、大妞的,我都準備的有……”她忽然福至心靈:“你,你是做了給別人?”
謝凌雲不承認,也不否認,只含糊說道:“我先試試吧。”
薛氏看女兒這樣,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她又是心酸,又是好笑,將製作方法交給了女兒。
謝凌雲笑笑:“我記得阿娘教過的。只是我以前沒做過。”
她心想,做香囊和做荷包區別也不大。這回為了獨一無二,乾脆只做一個好了。
只是香囊做好後,謝凌雲有些犯愁。她那日跟紀恆說端午節一起看賽龍舟,這也沒什麼。但是她忽然想起,端午節出嫁女回娘家。阿娘可能不去薛府,但是謝蕙肯定是要回來的。
謝蕙出嫁後,也就回門時回來過一趟。謝凌雲還挺想她的,想見見她。可她又跟紀恆商量好了。可惜她無分.身之術。
謝凌雲沒想到的是,不到端午節,謝蕙就回來了。沒有唐頌作陪,就謝蕙帶著幾個丫鬟下人回府了。
謝家沒人去接,丈夫也沒有陪同。就這般回來,落在旁人眼中,絕對是不正常的。
看見謝蕙回來,謝凌雲先是一喜,但沒過多久,她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薛氏神色凝重,自然是早就察覺到了。她問謝蕙:“怎麼了?跟姑爺吵架了?”
謝蕙面色蒼白,一個勁兒搖頭:“沒有。”
薛氏奇道:“那是怎麼了?你突然回來,可是有什麼急事?”
謝蕙看看嫡母,又看看妹妹,動動嘴唇,欲言又止。
她這樣,薛氏母女更不放心。
謝凌雲直接說道:“姐姐,是姐夫欺負了你嗎?”
謝蕙眼中淚珠滾動,然而她搖了搖頭:“沒有。”
“那,是他要納小?”謝凌雲琢磨著,或許是這個原因吧?畢竟沒哪個女的,願意自己丈夫納小的。
謝凌雲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她握了握謝蕙的手,輕聲道:“他要是想納小,你就直接告訴她,你不願意。你們剛成親,什麼話都要攤開了說。他要是還堅持納小,那也不必跟著他了……”
“攤開了說?”謝蕙下意識搖頭,待聽到阿芸說到最後一句,她更是覺得好笑,不必跟著?哪有這麼容易?
而且,老實說,對丈夫納小,她咬咬牙,也是能接受的。她生母就是姨娘,她也是庶出。可她擔心的,根本就不是納小。她現下倒更希望,他是想納小了。
薛氏給女兒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謝凌雲接到母親的暗示,呆了一呆,默默閉嘴。
薛氏溫聲問道:“到底是怎麼了?是婆婆說話重了?還是跟小姑不和睦?你是新媳婦兒,可能會委屈一些。不用怕,都是這麼過來的……”
謝蕙眼裡噙著淚,心說不是的,不一樣。如果要真是嫡母說的,那就好了。她也不會這麼絕望了。
她咬了咬牙,一句“我想和離”,梗在喉頭,卻沒有說出口。她的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她不能和離。
她忽然想起回門時,嫡母薛氏問自己的問題。她那時不懂,現在卻隱約有點明白了。她身子輕輕顫抖,嫡母也懷疑過的,是嗎?
她就說,這要真是一樁好親事,怎麼能落到她頭上?原來是陰謀,虧她還以為,還以為她是交了好運……
薛氏不好直接送了她回去,就教阿芸陪她、安慰她。
謝凌雲焦急擔憂,可偏偏謝蕙什麼都不說。謝凌雲急了:“我可以替你教訓他,也能教你幾招,讓你制服他……”
謝蕙苦笑,這些阿芸不會懂得。
唐頌次日就來接謝蕙。謝凌雲以為謝蕙不會跟著回去,沒想到,謝蕙猶豫了一下,竟跟著唐頌走了。
謝凌雲不明白。荷香說,可能是小兩口拌嘴。謝凌雲將信將疑,果真是這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