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胡鬧
謝律嘆了口氣, 知道女兒恐怕不大愛聽這話, 但是她要嫁的畢竟不是常人。若她將來還像今日這般用武功恐嚇來達到目的, 那可就不大好了。
於是,謝律又道:“男子三妻四妾,不足為奇。你以後要入主東宮, 不能沒有容人之量。妒之一字,萬萬要不得……”
他尋思著女兒小時候曾跟寧夫子讀書學規矩, 對女德應該有所瞭解才是。而且這種話, 原不是父親該說的。他只不過提一句,提醒一二罷了。
謝凌雲只看著父親,微微一笑, 也不說話。
謝律好生奇怪,問道:“你笑什麼?難道爹說的不對?”
轉了轉眼珠, 謝凌雲輕聲道:“不是不對, 只是紀恆說, 他不會有別人。”
“什麼不會有別人?”謝律一時沒反應過來。
然而他女兒面上竟罕見的浮上了一絲羞意。
謝律愕然, 不知她忽然害羞什麼,但很快, 他就猛地猜到了緣由。他腦海中念頭閃的飛快。這是太子給阿芸的承諾?他想起那次皇帝告訴他, 說阿芸與太子兩情相悅。他那時將信將疑。莫非是真的?
他動了動唇, 忽然覺得沒意思起來。他心想,阿芸真傻,這怎麼能當真呢?就算太子是真心如此,會堅守承諾, 可將來這不只是他們兩人的事情。太子能頂住皇上的命令,能頂住臣子給的壓力?
謝凌雲輕聲道:“反正不會有就是了。爹爹不用擔心。”
謝律沉默了一瞬:“再說吧。你去看你娘,看看就回去,別煩她了。”說著動身就走。
謝凌雲“哦”一聲,她才不會煩阿娘呢。
與父親分別,謝凌雲這才去看望母親。
薛氏看見她,便笑著向她招手:“阿芸,你爹要把那女人送回去。”
謝凌雲看阿娘雖然仍眼睛紅腫,但是眉目間隱含喜色,瞧著也比先前精神,知道阿娘現在心情不錯。她點頭:“嗯,我方才碰到爹爹,他跟我說了。”
薛氏眉目舒展:“是啊,說開了就好了。”她也沒想到,他竟然會同意退還回去。
謝凌雲偏了頭,笑笑:“阿娘現下不難過了?”
薛氏羞惱,伸著食指輕點女兒的額頭:“你這丫頭,話真多。”
謝凌雲嘿嘿一笑,不閃避,也不反駁。
薛氏舒了口氣,嘆道:“阿芸,娘也很意外。你說的是,我不說,他哪裡知道我的想法?”只是,她隱約有些遺憾,這回只怕人人都當她是善妒的母老虎了,不知道對阿芸的名聲有沒有影響。
“對啊,本來就是要說出來嘛。”謝凌雲隨口答道。她坐在阿娘身邊,隨手拿了個玉杵,一面跟阿娘說話,一面給阿娘捶腿。
薛氏本來心裡還有許多感嘆,見她這架勢,神情微滯,索性不再說了。只跟女兒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著。
謝凌雲待母親面上露出一絲疲態,才告辭離去。
這件事解決,她心裡也鬆了口氣,又繼續自己的事情。
不過謝律曾經帶著一個美人回來的事,謝家有不少人看到。但是他又將美人送還回去,這一舉動,大家就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老太太衛氏聽到了些許閒言碎語,就喚了兒子過來,詢問緣由。
謝律也不好說明真正原因,只說是自己當時喝醉了酒,沒能推辭成。他回府後酒醒了,知道此事不妥,就找理由給推了。
衛氏聽後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倒是我倏忽了……”
謝律一愣,不知母親此話何意。
卻聽衛氏繼續說道:“有人給你送美人,那是因為你有空子,給他們鑽。他們看你後院人少,才想拿美人給你。若是你身邊本來就有美妾,也不會有人想著從這點下手了。”
“啊?”謝律呆了一呆,還有這說法?
衛氏沉吟片刻,說道:“原本你身邊有芙蓉和海棠,可她們現下也不在了。薛氏若大方,該給你張羅。既然她小氣,那我就給你看看有沒有合適的……”
謝律恍然,原來是在這兒等著的。若是前些日子母親說這話,他很有可能就順著應下來了。但是前幾天,薛氏才含著眼淚跟他說,不想他身邊有別人。他要是這就按照母親說的,再納幾房小妾,太傷琬琬面子,也傷夫妻情分。
於是,謝律笑了一笑,說道:“這話母親別再提了,孩兒自有考量。跟薛氏也沒關係,是孩兒自己的主意……”頓了一頓,他又將皇帝重情一事說了,說自己若是敬重髮妻,在皇上那裡留下的印象會更好。
衛氏將信將疑看著他。
謝律又忙舉例證明確實如此。
他既這麼說了,衛氏自也不好勉強,就道:“那就隨你吧。我也只是說說。”
謝律忙笑道:“孩兒知道母親是為了孩兒考量。母親的苦心,孩兒心裡都有數。”
他是衛氏的幺子,在衛氏心裡的份量自然不輕。他有心的話,想說服母親,並不是多難的事情。
在母親面前軟語說了一會兒,衛氏就笑著要他自行做主了。
謝律看母親確實是不想再幹涉此事,笑了一笑,又陪母親用過飯,才起身回去。
推了母親提議納小一事,謝律頗有些自得,他回薛氏那裡,就將此事說了。
薛氏心情複雜,但臉上少不得露出感動的神色來,輕聲道:“相公真好。若是沒有相公,我真不知道該……”
謝律聽聞此言,得意地揚了揚眉:“你才知道啊。你相公我,本來就不是好色之徒。”
薛氏忙道:“是是是,你是端方君子。”
“那你怎麼謝我?”
薛氏一怔,這還用謝麼?但是她既承了謝律的情,就順著他的話,輕聲問道:“你要我怎麼謝?給你做雙鞋?”
謝律搖頭:“一雙鞋怎麼成?這都兩遭了……”
“那兩雙吧。”薛氏即刻接話。
謝律卻道:“不成不成。你若真想謝我,就再給讓兒添個妹妹吧。”
薛氏臉上瞬間佈滿紅霞,斜了他一眼,啐道:“說什麼渾話?都什麼歲數了。孫女都有的人了,真是老不休!”
謝律哈哈一笑,也不以為意。
他近來覺得事事順心,逗逗琬琬,似乎也不錯。
只是,若說遺憾,那就是謝懷信了。謝懷信去年定了親事,定的是金家的姑娘,可是年前謝懷信養外室,那外室還是個有心計的,先說自己有孕鬧上門來,後來被趕出去後,還試圖報復。
當初謝律將這都記在了謝懷信身上,先後兩頓暴揍,導致謝懷信數月無法下床。
聽說這幾日,謝懷信身體好些了,可能是當初謝律那兩頓家法有了些用處。謝懷信傷好後,沒有出門,據說是在讀書。
雖然對這個兒子,謝律很是失望。但會失望,就是因為當初曾經寄予厚望過。謝懷信是跟在謝律身邊長大的,謝律曾以為謝懷信真能如謝萱所說,考中狀元。可現下的謝懷信,讓他失望到痛心。
謝律跟薛氏商量:“我原本想著,給他捐個官兒……”他無視妻子微變的神色,繼續說道:“只是這接二連三的事情,我又改了想法。還是讓他繼續讀書吧。”
薛氏沉吟不語。
謝律又道:“或者教他先娶妻,也許等媳婦兒進了門,約束著他,他就好了。”
——他這也是聽說謝懷信近來認真讀書才有感而發。謝懷信大概還是喜歡讀書的吧。
薛氏只說了一句:“但願如此。”
謝懷信原本以為父親會按照先時所說,給他捐個前程。沒想到,他挨打以後,當官兒的事也打水漂了。當父親告訴他,要他好好讀書,自己考功名時,他直接懵了。
科考?那是容易的事情麼?他這麼久連個秀才都沒掙上,還考功名?
謝律看他神色,對他的心思也猜到了幾分,當即皺眉道:“你怕什麼?你看那孫九郎還考中進士呢。你當初不是說,他遠不如你嗎?”
謝懷信訥訥不言。提起孫九郎,他就生氣。這小子的運氣也太好了吧!就孫九郎的才學,也能一路考中進士?是他作弊了,還是老天眼瞎了?
可惜他不敢把他心裡的想法告訴父親。父親肯定會說他嫉妒的。如今他跟父親的關係不比從前了,他在父親面前拘束了許多。
謝律看他唯唯諾諾,跟在綏陽時的自信隨意大不相同,心中一澀,嘆道:“罷了,你先讀書吧,旁的事日後再說。”
父親離去,謝懷信心涼了大半,日後再說,那誰知道是什麼時候?
回京以後,父親就被薛氏等人給迷惑了,事事都聽他們的。他還聽說,父親把到手的美人兒給退還了回去,就是因為薛氏反對。連這種事情都聽薛氏的,可見父親被薛氏迷惑到什麼地步了!
如今阿芸又被許給了太子,將來真等她做了太子妃,薛氏不更趾高氣昂?那以後,這家裡還會有他的活路麼?
想到這裡,謝懷信不禁一陣害怕。他想,他不能坐以待斃。他一定要反擊!
只是,該怎麼反擊?該從誰下手?這可得好好琢磨琢磨。
因為有謝懷信的例子在前,謝律對幼子謝懷讓的教育十分重視。老實說,他有些心虛,他教出來的懷信遠不如懷禮,是不是說明,在教導兒子方面,他遠不如父親。
說到關於謝懷讓開蒙讀書的事情,薛氏笑道:“讓兒還小呢,不過是該早早準備。我跟你說個笑話,阿芸還問我,能不能教讓兒功夫呢。”
謝律一怔,繼而失笑:“當然可以,為什麼不可以?”
他可記得他的大舅哥薛裕就因為會功夫,救過先帝和今上,才當上苑馬寺卿。若懷讓將來文武兼備,功夫高強,那對他自是大有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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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笑了一笑:“技多不壓身嘛!”
謝律微微有點遺憾,可惜阿芸是個姑娘。不然的話,憑她救過太子豫王,皇上少不了會重用她。不過,也幸虧她是姑娘,要不,她哪裡能機緣巧合,做得上太子妃?
看來這一切都是天注定。
謝凌雲還不知道父親已經答允了她可以教弟弟武藝,她還在潛心研究功夫。直到舅舅舅母遣了人要她去府上小住。她才暫時收起圖紙,跟父母打了招呼,坐上馬車去薛府。
薛裕就在家裡,似是專程等她的。她一出現,薛裕就面露喜色,笑道:“阿芸,你快過來。”
馬氏嗔道:“你這是做什麼?阿芸好不容易來一趟,你又嚇她。”
薛裕哈哈一笑:“不嚇她,不嚇她,有正經事找她呢。”
謝凌雲見過舅舅舅母,就被舅舅給帶到了一旁。
四下無人,薛裕乾脆直接問道:“阿芸,你說你最近創了新的武功?”
“啊?”謝凌雲一呆,“也沒有。”
薛裕面露失望之色:“沒有嗎?”
謝凌雲心說,那都是一些很粗淺的功夫,她給修改整理了一番,哪裡稱得上是創新的武功了?
“沒有創新功夫,不過是整合了一些前人武藝罷了。”謝凌雲老實說道。
薛裕擊掌讚道:“那也算是新的了。使給我看看?”
謝凌雲點頭:“也好,正要請舅舅過目。”
薛裕摩拳擦掌,心潮澎湃。
謝凌雲今日所穿的衣服,並不適合打架,不過這只是給舅舅演示一番,她也就沒特意換衣。
她使出來的,是一套粗淺的拳法。她先按正常速度使了一遍,明明衣衫翻飛,身形飄逸,但偏偏看起來虎虎生威。
薛裕目不轉睛看著,同時用手不停地比劃。
謝凌雲又放慢速度,一點一點演示了一遍。
一套拳法使畢,謝凌雲笑道:“這拳法,舅舅看可還使得?”
薛裕回過神來,猶豫了一下,說道:“精妙是精妙,只是不及那套劍法。這拳法,你也要教給軍中將士嗎?”
他當時攛掇著阿芸,創造出一個“薛凌雲”的身份,進入軍營,教軍中將士武藝。雖說他的出發點是為了江山社稷,是國家大計。可是別人未必會這麼想。好在阿芸的身份除了皇上和太子,也無人知曉。
如今皇上賜婚,阿芸成了未來的太子妃。再這樣,會不會會不會有些不大妥當?
謝凌雲搖頭:“不急。這拳法,能用來制敵,但主要是用來強身健體的。軍中將士,不需要都是高手。先前那套劍法,足夠了。他們只要好好練習,就能無敵於天下。”
薛裕愣怔:“那你……”
他心說,那你研究這個幹什麼?
謝凌雲笑笑:“將士不學,普通老百姓可以學啊。我方才使了一遍,舅舅記住了多少?”
薛裕下意識回答:“五六成吧。”
謝凌雲點頭:“嗯,跟我想的差不多,看來真的不難學。”
薛裕一噎,他學了五六成,就叫不難學麼?不過,他沒法反駁,畢竟他還清楚地記得,當初他外甥女看他練武,一遍就會的。
等等,教百姓學麼?薛裕想,普通老百姓學,那似乎也不錯。——他算是習武之人,知道學習武藝,活動筋骨,能強身健體。若大齊果真人人身體康健,也是一樁盛事。只是,這應該很難實現吧?
薛裕熱血沸騰,當即說道:“行!阿芸,有用得著舅舅的地方,你儘管說。”
謝凌雲只是笑:“那就先謝謝舅舅了。”
薛裕擺了擺手:“跟舅舅還說什麼客氣話?不過,阿芸,你方才那套拳法,能不能再使一遍?”
謝凌雲一笑:“當然。”
舅舅既然已經學了五六成,她總歸是要舅舅全學會的。
於是,她從頭到尾又使了一遍,放慢速度,邊演示邊講解。
待薛裕能基本掌握,已經是一個多時辰後的事情了。
用餐時,舅母馬氏念叨了好一會兒,說舅舅老拉著阿芸胡鬧。舅母說:“阿芸好不容易來一趟,你不讓她歇著,還非要教她武功。你說她要進宮,學功夫幹什麼?真是瞎胡鬧!”
謝凌雲與舅舅對視一笑,默不作聲。
薛裕卻臉紅了。他又不好告訴妻子,是阿芸教他,而非他教阿芸。
對謝凌雲而言,在舅舅家的日子一直都很舒心。表哥攜妻小在任上,表姐已經出嫁。舅舅舅母將滿腔的疼愛都給了她。更重要的是,舅舅會帶著她“胡鬧”。
舅母不知道,她最喜歡舅舅帶她胡鬧了。
不過,這一回,在薛家,她還沒來得及跟舅舅胡鬧,就被接了回去。
來接她的人說的含糊不清,只說有事叫她回去。
謝凌雲不明所以,問了兩遍,都沒問出緣由。
對方越含糊其辭,她越擔心。一路上,她心裡生出許多不好的猜測來,是不是家裡出了事?是出了什麼事?
馬車行得很快,等回了謝家,她才知道她被匆忙接回來的原因,當真是哭笑不得。
謝家來客人了,是襄城公主。九歲的五公主不知怎麼出宮,她竟然直接去了謝家,且指名要見謝九小姐。
謝家無法,只得教人立刻去薛府接了阿芸回來。
五公主此次雖然算是微服出行,但是她帶的侍衛可不少,陪同的還有宮女嬤嬤。
小姑娘衣飾華貴,容顏嬌美,她端端正正坐在存暉堂,一看見謝凌雲,就站了起來:“阿……”
謝凌雲還未施禮,就聽那小姑娘聲音清清脆脆:“嫂子——”
這一聲“嫂子”教謝凌雲呆住了。她過得片刻,才反應過來“嫂子”從何而來。她臉頰鮮紅,吭吭哧哧:“你別叫我嫂子。”
五公主扁了扁嘴:“為什麼不能叫?明明就是嫂子啊。我好不容易得了父皇的賞,能出宮了。你還不許我叫你嫂子。”
謝凌雲一怔,你出宮不易,跟你叫我嫂子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