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私會
兒子態度變化太快, 張氏反而有些摸不著頭腦:“當真, 你不是哄我吧?”
她心想, 若是兒子這會兒為了哄她,答應的好好的,過後死不認賬, 那可如何是好?
王銳忙道:“母親說的什麼話?孩兒是認真的,絕不反悔。”
張氏確定兒子此言確實出自真心, 這才不再追問。她心滿意足, 想著在兒子離京前,先把此事給定下來。
這邊張氏去接觸永寧侯府,打算將事情放到明面上攤開了說。而王銳卻是不知道什麼緣故, 就是不大自在。偏偏他的心事還不能說與旁人聽。而且說出來,也沒幾個人會相信啊。
他想追隨的、他所嚮往的薛壯士竟然是一個姑娘。她還不承認, 這讓他難以接受。
不過更讓他意外的是, 母親張氏去向唐家提親, 卻被拒絕了。
是的, 拒絕了。
永寧侯夫人徐氏言辭委婉,但話裡的意思卻是明明白白的拒絕。
張氏很驚訝, 暗暗惋惜, 兒子好不容易同意一次, 對方卻沒看上她兒子。
她想了一想,很委婉地告訴兒子,唐家拒絕是因為唐小姐作為才女,想找個能與她詩詞酬唱的。說王銳被拒絕, 是因為好舞槍弄棒……
王銳吃驚,意外之餘,竟又覺得很有道理。志趣相投很重要,可是,他去哪裡找一個也好武的姑娘?
啊,薛壯士……
不行,薛壯士不行。她是未來的太子妃,而且他們,他們不合適……
王銳想了一想,告訴母親:“不行就不行吧,此事以後再議。”
反正他也盡力了,天意如此,他也沒法子。他過段時日就會到邊境去,跟薛壯士可能再也不會有交集。
這麼一想,他釋然了。
張氏雖然惋惜,但是永寧侯府不同意,她也沒法子,只能將此事暫且擱下。
王銳回想著之前的事情,有些煩躁,或許他需要去謝家道個歉?那天,謝家四嬸看起來很生氣啊。
可他又有點拉不下臉。而且,萬一他的道歉,造成了誤會怎麼辦?
那可真是好心辦壞事了。
他聽說他表姐謝蔳再醮羅家,只是婚期靠後,那時他肯定已經不在京城了。
他琢磨了許久,教人去京城最好的首飾店打了一對金鑲玉的釵子,算作是給表姐的添箱。除此之外,又將自己多年來積下的錢拿出來,打了一個金質的面具,樣式與薛壯士戴的銀質面具一般無二。
他打算托表姐轉交,當做是謝禮,也算作是賠禮。——薛壯士畢竟教過他功夫。
至於為什麼送面具,他想不出更好的、更適合的東西了。她之前戴的是銀的,他為了表達誠意,那就送個金的吧。
他想,他能做的只有這些,再多的,他不能做,也不好做。
謝蔳收到這些並王銳的信件,頗有些哭笑不得。
這小子,送什麼不好,送表姐釵子也就罷了,勉強可以說是手足情意。送一個已經定了親的姑娘這個金子做的什麼?這教人知道了怎麼想,以為是私相授受麼?而且阿芸未來的夫家還是皇家,她又怎能私下收旁的男子東西?
表弟在信裡說是那日得罪了謝家四太太和謝九小姐,這是來道歉的。
可是這件事謝蔳根本沒告訴堂妹,直接教人原封不動退還給了王銳。她只跟四嬸提了一提,說是王家表弟魯莽,那日衝動,後來想想十分後悔,所以要她轉達歉意。
薛氏也不為難謝蔳,面上一片大方,只說年輕人,衝動是常有的事情,知道錯了就好,算是將此事輕輕揭過了。
從頭到尾,並無一人向謝凌雲提起此事。她沉浸在自己的事情裡,對其餘諸事並不瞭解。
她花費心思又重新做了荷包,藉著去別院“學規矩”,本想將荷包托范大娘送給紀恆。可轉念一想,該親手交給他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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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費了精力做的,就該教他知道啊。
於是,她直接說:“我有東西要給太子。”
范大娘聽後一愣,下意識就以為是什麼重要物件,當即教人進宮,稟明太子,說是太子妃有非常重要的東西,要親自交給他。
巧的是,紀恆恰好有空,他笑了一笑,教人備馬,出宮。
他忽然出現時,謝凌雲不由一怔。她正懊悔忘了告訴范大娘時間地點呢,沒想到他竟然就這麼出來了。
謝凌雲呆呆地看著他,過了片刻,才回過神來,衝他粲然一笑:“紀恆,你來啦?”
她在別院畫武功,自然不戴冪籬。此刻她面上也無遮掩之物,如畫眉目,清麗脫俗。
她臉上的喜悅之情教紀恆心生歡喜。他點一點頭:“嗯,我來了。”
謝凌雲定一定神:“你看我今天做的。”說著拿起新畫的,給紀恆看。
紀恆湊近,就著她的手看去。
依舊是小小的人兒,做著古怪的動作。
紀恆翻看了一會兒,笑問:“你要給我的,就是這個?”
謝凌雲搖頭:“當然不是。”
“那是……”
謝凌雲轉轉眼珠,拿出新做的荷包來。她指著荷包上的柳紋:“那天我在臥佛寺,看見柳樹……”
紀恆接在手裡,翻來覆去地看。他“嗯”了一聲,唇角的笑意遮掩不住。
“我這次做了好久,而且只做了這一個。”謝凌雲等不到他的誇獎,扁了扁嘴,說道。
紀恆失笑,收起荷包,裝入懷中:“很好,我很喜歡。”
說到那日臥佛寺,謝凌雲忽然想起一事來,神色微變,說道:“在臥佛寺,我也見到一個熟人。”
“誰?”
“王偏將。”謝凌雲皺了皺眉,“他認出我來了,真的,他還向我動手了。”
紀恆一驚,失聲道:“他有沒有傷著你……啊,不對,你有沒有傷了他?”
他想,他的阿芸武功高強,不是那種弱女子,沒人傷得了她。
謝凌雲有些不滿:“才沒有呢。我怎麼會傷他?我第一回躲了,第二回我就一動不動,讓他打。”
紀恆臉色劇變:“胡鬧!你怎麼能任他打!到底有沒有傷著?”
王銳人高馬大虎背熊腰,一拳頭上去……他不敢想像。
他反應這麼大,謝凌雲挺意外:“當然沒有。我就是一動不動,他也傷不了我的……”
她想,要不,她就不告訴紀恆她冪籬被打掉的事情了吧。至於她和七哥那次遇歹徒,也不告訴他了。
紀恆方才是在擔心她吧?和阿娘一樣在擔心她?
紀恆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些,阿芸的本事,他是信得過的。他輕聲道:“阿芸……”
他既歡喜她有一身的本事,又擔心她被這一身的本事所連累,傷了她自己。
謝凌雲一笑:“在呢,你說。”
紀恆輕嘆一聲,說道:“那王偏將知道了你的身份也無所謂,知道了,你也能正大光明去指導。三軍將士,遠不如一個女子,也不知他們羞還不是不羞!”
謝凌雲斜他一眼,心說:“別說他們,你也不如啊。”
紀恆又道:“還有一件事,王偏將不日就去邊疆,你的那套劍法,他會傳給邊疆的軍士。”
謝凌雲點一點頭,表示知曉。她早前也想過讓王銳當大師兄的,況且京畿大營的將士們,學的最好的就是王銳了。
“王偏將說過,他叔叔在邊境。他一直想到邊境去……”謝凌雲輕聲道。
紀恆看她神情坦蕩,無一絲不悅和不捨,心裡歡喜,笑道:“嗯,你說的是。”
有一段時日,他擔心阿芸會被旁人所吸引,比如王銳。他聽阿芸誇過王銳學武有天賦,為此耿耿於懷。
真奇怪,距離他上次見她,也沒多久。可他總覺得,她似乎更吸引他了。
他不著痕跡地上前,想擁她入懷。還沒等他有動作,她倒先上前了。
紀恆一怔,不明所以看著她,心跳加速,暗自歡喜。
“那,你還我吧。”謝凌雲伸出手來。
白嫩的手掌,纖長的手指,很好看。
紀恆微微失神,他不解:“還你什麼?”
他邊問邊將手搭在了她手上,鬆鬆握住。
謝凌雲一愣,待要抽回手,不想紀恆卻用力了。她“咦”了一聲,說道:“當然是之前那個荷包啊。我做了新的,你把舊的還我!”
紀恆微愕,繼而笑著搖頭:“這可不行,送出去的,哪有再收回的道理。這倆都是我的。”
謝凌雲微微歪了歪頭:“還我。”
紀恆含笑,手背輕輕觸一觸她的臉頰,又快速移開:“不還。上元節你答應了我的。”
“你……”謝凌雲好脾氣道,“好吧好吧,不還就不還吧。”
——紀恆說的上元節,好像確實有那麼一回事。
老實說,他喜歡她送的東西,她心裡也歡喜,感覺自己的辛勤勞動沒有白費。
紀恆看她笑靨如花,心情甚好。他既希望時間過得慢些,可以永駐此刻;又希望可以過得快些,他能早些娶她為妻。
明明一開始也沒有太深的感情,怎麼就越來越移不開開眼,放不下了呢?
紀恆這一次出宮,見了阿芸,又得了荷包,覺得收穫甚豐。他一路面帶微笑,直到見了小舅舅孫叔寧。
孫叔寧不常進宮,這次是來求皇上救命的。
紀恆一問才知道,是小舅舅孫叔寧的小女兒,也就是紀恆他小表妹,一個才三四歲的小姑娘病了,病得很嚴重。小姑娘昏迷不醒,一眾太醫束手無策。
孫叔寧聽說京城有個杜太醫,專攻幼兒疾病。只是年紀大了,已經告老,不再出診。他想求皇帝下旨,請杜太醫出面救他女兒的命。性命攸關,皇帝自然不敢怠慢,忙下旨請杜太醫出山。
孫叔寧親自捧著聖旨,騎馬去杜家找杜太醫。他先時知道自己聲名不佳,又跟杜太醫的孫子起過爭執。他擔心杜太醫不肯出手相救,才先求了旨意,再去請杜太醫。
他自認為是個渾人,對妻妾也薄情。但人心朝下長,他二十多年來,有且只有這麼一個女兒。雖然平時不甚疼愛,但細算起來,女兒竟是他心裡最重視的人。
他不敢女兒有一點意外。
好在杜太醫醫者仁心,雖然行動不便,但還是匆匆忙忙命人拎著藥箱,隨他出診。
孫叔寧幾乎要掉下淚來。
可能是他女兒命大,杜太醫妙手回春,救了他女兒的命。小姑娘終於睜開了眼睛。
孫叔寧連連道謝,前所未有的誠懇。
杜太醫倒是神色淡淡,叮囑了該如何用藥以及怎樣照顧後,就推說累了,要回府休息。
英國公府備的厚禮,杜太醫只瞧了一眼,並不接受:“老朽奉旨出診,當不得這大禮。”
孫叔寧訕訕的,繼續道謝,堅持讓人將厚禮送到了杜府。
等確定女兒脫離了危險,孫叔寧才咬了咬牙,要好好收拾他那一群屋裡人。
他的女兒容色憔悴,小小的臉看著瘦了一圈兒。孫叔寧心中有氣。
這回女兒突然重病,其中緣由,他已知曉。他的妻妾鬥法,殃及了他的女兒。
他屋裡那些女人們鬥得厲害,他也知道。但知道歸知道,他從未有過任何動作。
在孫叔寧看來,女人嘛,爭風吃醋,在所難免。作為被她們爭奪的對象,他甚至還有些得意。可是,這一次,他後悔他的大意。
去年八月,他娶了謝萱進門。謝萱不願嫁他,當然他也不想娶她。成親當天,他們不歡而散。謝萱一直想讓他休了她,他就是不如她的願。
可這一回,他突然有些動搖了。
謝萱進門遲,又沒有他的支持,想壓制住他的姨娘們並不容易。孫叔寧想,若她向他示弱,他可以幫幫她。可是他沒想到,她跟他的小妾鬥法,竟然會把他女兒牽扯進去。
當然,謝萱沒有對他女兒下手。但是因為她的緣故,到底還是牽累了他的女兒。
孫叔寧開始想,他給謝萱正妻名頭,究竟是對還是錯。
其實孫家小姑娘出事,謝萱也感到很抱歉。她知道她們借那小姑娘來對付她,她乾脆將計就計。
事情捅到了英國公面前,那些侍妾姨娘沒有一個討得了好去。她身邊總算是清淨了。孫家小姑娘也沒事,皆大歡喜。只是孫叔寧看她的神情,讓她訝然。
以前他看她總是似笑非笑,帶點輕視,帶點調笑,讓她想跟他爭,跟他鬧。可最近他看她,眼裡就像是帶著冰一般。
謝萱有點害怕。可是,他不待見她,不正是她想要的嗎?她害怕什麼呢?
她想,大概是他沒有休了她吧。
其實,成親半年,從最初的怨憤失望,到後來,她都有點麻木了。離開英國公府,離開孫叔寧,是她僅剩的執念。
有時候她想,老天真是不公平,真不公平。
英國公府的孫叔寧不知因為何事,發落了不少侍妾,連謝家都有所耳聞。
薛氏嘆息,這個孫家姑爺,果真是沒個正形。這種事情,都鬧這麼大,吵吵嚷嚷的,也不怕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
不過,她這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她要操心孫女的滿月宴,準備謝蕙的出嫁事宜。
謝凌雲向身邊的僕婦討教,給小侄女做了一雙精緻的虎頭鞋。
她聽嬤嬤說,男嬰和女嬰穿的虎頭鞋還不一樣。她心想,或許她可以提前給以後可能會有的侄子也做一雙。
小嬰兒滿月時,沒有大辦,但是仍有不少親戚好友前來道賀。有女賓,也有男客。
讓謝萱很意外的是,孫叔寧竟提議去謝家道賀。她下意識就要拒絕,她不大想去。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她最終點了點頭,同意了。
看到謝萱夫婦,薛氏有些吃驚。但是,來者是客,她也就讓人好生招待,不可怠慢。
老太太衛氏今日甚是開心,當著一群來客的面,把謝萱叫到跟前,和善地問她現狀、何時能有子嗣。
——衛氏自忖是長輩,寬宏大量,對孫女未出閣時的一些事情,也就當是舊事,不再提及。她還想著孫叔寧發落姬妾,是謝萱的手段呢。
兒媳婦,她喜歡聽話賢惠又聰明的。但是謝家的姑娘,她喜歡外柔內剛的。名聲好,那是說給外人聽的。她內心深處,還是希望女兒、孫女都能厲害一些。
謝萱心裡氣悶,不想回答,就懶懶的,偶爾才說上一兩句。
她的現狀?她不就等著和離或是被休麼?又有什麼好說的?至於子嗣,她怎麼會有孫叔寧的孩子?
客人多,衛氏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轉移,不再拉著謝萱問。
謝萱鬆了口氣,尋了個機會,偷偷溜出去透透氣。她真是受夠了這裡。
薛氏忙碌了一陣,歇息時,想起當年在綏陽時,阿芸滿月就沒大辦,她嘆息一聲,正要跟女兒說道說道往事,一轉眼,阿芸不見了。
咦?阿芸呢?
此刻謝凌雲正隨著范大娘往外走呢。
范大娘也不知道怎麼進來的,做一般僕婦打扮。她一進門,就精準地找到了謝九小姐,硬邦邦地對她說了一句:“太子有事找你。”說完就急急忙忙往外走。
謝凌雲看這裡用不著自己,就隨著范大娘出來了。她一面跟著范大娘走,一面小聲問:“到底什麼事?”
她猜著紀恆是來湊熱鬧的,可是他湊熱鬧就湊熱鬧吧,找她能有什麼事?
但是不得不承認的是,謝凌雲雖然隱約猜測紀恆找她不會有重要的事情,可她還是跟著范大娘出來了。
范大娘板著臉,神情嚴肅,暗自腹誹。她也想知道啊。想她年紀也一大把了,竟然在這邊做傳話人?可是為什麼覺得還挺好玩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