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出手
謝懷良清清嗓子, 說道:“你們是誰?攔我們做什麼?信不信我這就去報官?”
他聲音微微發顫, 不是害怕, 而是興奮。他想,他很快就能看到小堂妹大展身手了。他眨了眨眼,定一定神, 不想錯過分毫。那肯定是讓人熱血沸騰的場面啊!
蒙面人亮了亮手裡棍子:“那也得等打了再說。”他“嗨”、“哈”兩聲,拎著棍子就往前衝。
他大約是一行人的首腦, 他剛有行動, 其他人就跟著有了動作。一行七人迅速將馬車包圍起來。
蒙面人冷笑一聲:“別怪我們,怪只怪你們倒霉姓謝。”
車伕“啊呀”一聲,揮鞭亂抽。
謝懷良見堂妹穩穩坐著, 有些焦急:“阿芸!”
謝凌雲“嗯”一聲,身形微動, 出了馬車。
謝懷良睜大眼睛看著, 然而仍然沒看清堂妹的動作。他只看到一道身影閃過, 聽到“乒乒乓乓”棍子落地聲, 緊接著是“啊呀”、“哎呦”的聲音聲。謝懷良心跳一陣加速,他出了馬車, 看到阿芸站在馬車頂, 沒戴冪籬。夜風吹起她的裙角, 飄然若仙。
不止謝懷良,車伕也驚呆了。不知這九小姐使了什麼手段,七個大漢就這般不堪一擊?
謝凌雲收回玉珮,塞進荷包, 從車頂躍下,溫聲對謝懷良道:“七哥,別害怕,你出來吧,沒事了。”
她這聲“別害怕”教謝懷良臉上一熱,頗有幾分不自在。他答應了四嬸嬸來保護阿芸,他本事不濟,反教阿芸保護。不說穿也就罷了,真說穿了,怪不好意思的。
謝懷良跳下馬車,指著地上的人問:“你怎麼他們了?”
謝凌雲道:“也沒怎麼。他們方才說男的打一頓,女的帶走。我點了他們的穴道,奪了兵刃。你要是想打一頓,就打吧。打完之後問一問,誰讓他們來的?為什麼要找咱們的麻煩。”
她看看謝懷良的身板,心頭有濃濃的擔憂。還好這次是跟她一起,如果是他獨自遇上歹徒,不知會如何收場。
謝懷良聽說這些蒙面人已經不能動彈,也沒有了顧忌,他叫上車伕,擼起袖子,對著躺在地上的蒙面人就是一腳。想了想,他又揪掉了他們的面紗,問車伕:“認識嗎?”
車伕搖頭:“不認得。”
蒙面人忽然破口大罵,污言穢語,不絕於耳。不知道那妖女給他們施了什麼手段,他們一個個地竟然動彈不得。
謝懷良覺得實在是不堪入耳,就對堂妹道:“阿芸,你先回車上去,這兒交給我就好。”
謝凌雲點頭,從善如流上車,等七哥來收拾殘局。
謝懷良撿起地上的棍子,沉甸甸的,對準罵得最凶的那人頭上,使勁兒一掄。
棍子未到,那人便閉上了嘴。
謝懷良輕輕拍拍他的臉頰:“這才對。老實一點,不然可別怪小爺無情。”——論本事,他不如阿芸,可若說虛張聲勢恐嚇人,他自覺不比小堂妹差,或許還略勝一籌呢。
他如法炮製,在場八個蒙面人,除了呻.吟,竟再無一絲罵聲。
謝凌雲在馬車裡聽著想笑,七哥功夫不好,可是拎著棍子嚇唬人的架勢倒不錯。可惜七哥想讀書考功名,若是自小習武,也許能成高手。
謝懷良這才問道:“說吧,誰讓你來對付我們的?”
他暗暗猜測,這多半是針對阿芸的,因為那些人商量的是,“男的打一頓,女的帶走”。打一頓容易,帶走之後是什麼樣,那可就不好說了。萬幸的是阿芸功夫了得,不懼這些。
無一人應聲。
謝懷良也不惱,拎著棍子,對準其中一個蒙面人的下.體:“我數到三。一……”
“是一個女的,長的挺漂亮。說是要找謝家報仇,要讓謝家女眷沒了清白,損了名聲……”那人啞聲道。
謝懷良一呆,瞬間嚴肅起來,這是針對阿芸的!肯定是誰看不得阿芸好。阿芸被賜婚給太子,這是誰,心腸如此歹毒。這已經不僅僅是想毀阿芸的名聲,這分明是想要她的命!
他激靈靈打個寒顫,狠狠一腳踢向躺在地上的人:“找死!那女的是誰?”
“不認得,就是一個很好看的女的,給了我們定金。說事成之後,還有……”
不等他說完,謝懷良又是一腳上去。他怒火中燒,大家出身的女子,名聲比性命還重要。用這種手段來害人,真是可惡。
謝凌雲忽然掀開簾子,問道:“有沒有說是哪個女眷?”她聽他們的對話,好像只說是謝家女眷,並沒有特意針對她謝九小姐。
“沒有,沒有。只要是謝家女眷就成,不拘是哪個,小姐,太太,少奶奶,都行……”那人說的極快,涕泗橫流,生怕生怕哪一句話說的不對,就小命不保。
謝家兄妹俱是一怔。這無差別的,難道不是針對她?
謝凌雲看向堂兄:“見官嗎?”
謝懷良搖頭:“見官幹什麼?這種事情,見什麼官啊!”要真見了官,給這人胡亂編排幾句,可不利於阿芸的清白名聲。
謝凌雲點頭:“那你說了算吧。”
謝懷良歉然一笑:“那阿芸就要委屈一下了。”
“嗯?”謝凌雲一怔,很快明白了謝懷良的意思。
謝懷良與車伕將地上七人捆綁了手腳,塞住口舌,拖上馬車,像疊羅漢一般堆著。他看向堂妹:“委屈阿芸步行一段了。”
謝凌雲只是笑,看著這個堂哥,隱約覺得他有幾分像上輩子聽過的少年俠客,在整治惡徒。儘管她很清楚,並不是這樣。
謝懷良告訴堂妹,這件事就由他來負責,他會找出背後使壞的人,也不會放過這幾個惡徒。小堂妹不說話,只一個勁兒衝他笑,笑得他怪不好意思的。他咳嗽一聲,解釋說:“不是不見官,有些事兒不好跟官府說。”
難道要讓官府知道這些人受指示想毀了未來太子妃的清白麼?那阿芸還怎麼做人?
謝凌雲點一點頭:“那就多謝七哥了。”
謝懷良讓車伕原路返回,將這七人暫時囚於別院後,才又回家。
第三日上,謝懷良便尋了機會來見阿芸,他長話短說,直接告訴阿芸,幕後主使找到了。
謝凌雲忙問是誰。她心裡也有過幾個人選,但都不大像。
謝懷良問道:“你還記得年前到咱們府上鬧事的那個人嗎?”
謝凌雲愣了愣:“楊柳麼?”
怎麼可能忘?那事距現在不到一個月,她記得那個叫楊柳的女子,自稱與謝懷信兩情相悅,還說懷了謝家的骨肉。但是大夫診脈,說她並無身孕。謝家給了楊柳一些銀錢,將她趕了出去。謝懷信如今還在床上趴著呢。
謝懷良神色凝重:“就是她。說是對咱們家懷恨在心,一定也要毀了女眷的名聲,報她當日被羞辱之仇。”他咬咬牙,又道:“可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她現在呢?”
謝懷良道:“我已經控制住了,打算交給老爺子。讓老爺子看著辦。”他看著堂妹,有點幸災樂禍,此事因謝懷信而起,謝懷信的舊傷還未好,只怕又該添新傷了。
謝凌雲不大關注這些,她更好奇的是謝懷良是如何得知的。
謝懷良也不瞞她,說自己如何利誘蒙面人,讓他假裝跟楊柳接頭,又怎麼捉住楊柳,關押起來。
堂妹的驚訝讓他有點不大自在,撓了撓頭,謝懷良道:“你別笑,我身邊也有幾個能用的人。”
在謝懷儉出生之前,他可是被嫡母李氏當做嫡子養的。他身邊的小廝長隨,也都是精挑細選,忠心耿耿的人。
謝懷良詫異的不止是這些,而是她這個看起來文弱的堂哥,其實還挺厲害?她心念微動,試探道:“七哥想學武嗎?”
“啊?”謝懷良不答反問,“你那是不是就是武功?”
謝凌雲點頭:“當然。”
謝懷良自然是想的。小堂妹威風凜凜站在馬車頂,七個大漢都敵不過一個她。他甚至還想過阿芸被許給太子,就是因為她會武,她那日救了太子。科舉之路太難,他若是武功高強,或許也能如薛家舅爺一樣,走出另外一條道路來。
謝懷良道:“只是不知道薛家舅爺,肯不肯收我這徒弟。我聽說學武要從小學,我年紀大了……”
謝凌雲擺手道:“其實也不完全是。年紀大些,高深武功學不得。學個容易的,對付十幾個成年人,還是不成問題的。而且,很快,不需要學太久。”
謝懷良一顆心砰砰直跳,花很短的時間,學會本事,一人對敵十幾人麼?
“你若想學,不需要舅舅教,我就可以幫你一點。”
謝懷良笑了一笑,並未立刻給出答案。他跟著薛家舅爺學武,說的過去,他是小輩。可要是跟著阿芸,感覺挺彆扭的。
謝凌雲也不勉強。
楊柳的事情是怎樣處理的,沒有傳到姑娘們耳中。謝凌雲聽說的,也只是謝懷信又被扣了月銀,他身邊的小廝似乎也被打了一頓。
沒幾日,宮裡就有皇上的口諭,說是謝九小姐將來會入主東宮。對宮中的規矩,尚需再熟悉。宮中會派年高德劭的嬤嬤,每天親自教導其規矩。
謝家上下無人生疑,都覺得是在情理之中。謝凌雲跟著面容嚴肅的嬤嬤坐著馬車,竟到了長公主所贈的別院。
在這兒學規矩?謝凌雲微怔之後,就意識到所謂的學規矩,只是幌子。把她接到這裡,是因為上元節紀恆答應了她。
果然,那個面容嚴肅的嬤嬤硬邦邦施了一禮,說道:“我姓范,姑娘可以叫我范大娘。”
謝凌雲點頭還禮:“范大娘。”她心裡奇怪,不是嬤嬤麼?
范大娘肅了面容:“聽聞姑娘功夫厲害,小的想討教幾招。”
謝凌雲詫異,卻還是點了點頭:“好。”
低於范大娘向她挑戰,她並不覺得奇怪。學武之人好勇鬥狠,是很正常的事情。這個范大娘,面容嚴肅、氣質冷冽,可能真學過武藝。
謝凌雲看范大娘的起勢,動作乾淨利落,應該是練過的。只是范大娘同她在這個世上所見過的所有習武之人一樣,絲毫不見內力。
她並不急著打敗范大娘,初時只躲避,待看了片刻,知道范大娘的底細後,才一招將其制服:“承讓了。”
范大娘神情坦蕩:“殿下所言不虛,姑娘果真是神人。”
謝凌雲抬眼看著她,心想莫不是紀恆拉了這人來跟她比試?
卻聽范大娘道:“殿下說謝姑娘身手了得,非尋常人。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謝凌雲瞧她一眼,謙虛兩句。她臉頰微紅,不知道紀恆是怎麼跟人家說的。
她後來,這個范大娘曾在邊關待過很久,自詡武功高強。謝凌雲跟紀恆提起想要在別院小住,紀恆便尋了這麼一個人,以教導規矩為名,日日接了她出來。
謝凌雲很承紀恆的情,只是眼下她並沒有找到可傳授武功之人啊。
上元節的夜裡,她遇上那七個歹徒,心想功夫固然重要,但人品更重要。品行惡劣之人功夫高強,壞處更大。尤其是這世上學武之人少,真有武功高絕、品行敗壞之人,要取他性命都不容易。
若教便不能只教一人,最好形成門派,大家不分伯仲,可相互壓制。這樣,真有敗類,也自有旁人會去清理門戶。
至於弟子的人選,看緣分,慢慢來。
這數月來,謝凌雲心裡已經有了大致的設想,只等時機成熟,一一實現。
在別院,她也沒真正跟著老嬤嬤學規矩。——范大娘規矩遠不如她。謝凌雲叫人準備了紙模,繼續畫武功招式。
天辰派的功夫博大精深。她將其中部分招式簡化,雖然威力變小,但是學著會容易許多。修修改改,並不容易。
以前師父說,武功練到一定境界,可稱豪傑。但是若能自己開山立派,自創武功,那更是一代宗師了。謝沒有自創武藝,只是自己修改,就覺得是個浩瀚的工程,進展也不快。
但她素來不缺時間和耐心,一點一點,也頗覺意趣,甚至感覺又增進了對功夫的瞭解。
紀恆來看時,謝凌雲沖紀恆笑一笑,將自己的勞動成果,拿給他看。她隱隱有些得意:“這個,這個,很容易,人人都可以學的……”
“人人習武麼?”紀恆有點想笑,可轉念又覺得人人習武,全民皆兵,似乎也不錯。
謝凌雲點頭,又搖頭:“也不是,這個拳法,重在健體,而不在於對敵。”——就像她上輩子,有個師姐,是富家小姐出身,去天辰派習武,就是因為身體不好,練武強身健體的。
至於真正的武功,她沒有畫出來。這些,跟她在軍營裡教的那些,都不算是上乘功夫。
東方黑龍 https://power16888.com/
她對紀恆說道:“你先試一試,看是否能學會。還有這呼吸的方法,能練內力。”
記得師父以前說過,練內力除了天賦與努力,運氣也很重要。她心思純淨,又肯勤練,是以內功深厚。聽說小師叔在二十歲上,曾經殺了一條蟒蛇,吃了蛇膽,內力大增。——只是這運氣並非人人都有。
謝凌雲確實寫了呼吸吐納之法,但據她觀察,這世上想學武的人不多。這些修習內功的方法,估計也就是讓他們能睡個好覺,養好身體、延年益壽。至於內力深厚,飛花摘葉俱能傷人的,那得付出巨大的精力。
紀恆饒有興趣翻看。他看那招式確實很乾淨清楚,她畫的也有趣,小小的人兒,抬臂踢腿,配合著呼吸吐納之法,竟也有模有樣。這功夫,真能強身健體嗎?他在心裡比劃了一下,似乎與人對敵,也可以派上用場啊。
不過阿芸讓他先學著試試,他心裡略感歡喜。她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他呢。
——謝凌雲倒沒想那麼多,她身邊對學武表示出莫大興趣的人也不多,她最熟悉的,就是紀恆了。她想,先給他練,很合適啊,沒什麼不妥的。
紀恆回宮時,拿了一小沓紙,用謝凌雲的話說“先試一試”。
兩人竟然都沒提教授一遍的事情。紀恆是因為畫上清楚明了,而謝凌雲則是根本忘了這一茬。她學武的時候,有時也是師父直接扔一本冊子過來:“照著練吧!”
謝凌雲繼續埋頭鑽研功夫,她越發能感受到其中的趣味。如果不是她還得吃喝,她想,閉關一段時間也不錯。
當然,這樣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
正月底,謝凌雲的嫂嫂佟氏分娩,生下一女嬰。她“學規矩”的事情,就暫且放到了一邊。
謝律夫婦初次有孫輩,喜不自勝。薛氏雖然遺憾是個孫女,但是畢竟兒子兒媳還年輕,初得一女,先開花後結果,也很好。她勸慰佟氏,要佟氏安心坐月子,不要多想。
孩子出世,自然是要還願的。當初薛氏為了照顧謝凌雲的心情,帶著女兒去臥佛寺上香,求佛祖保佑佟氏平安生產。如今,也到了該還願的時候。
薛氏問女兒:“你不是在學規矩麼?學的怎麼樣?我瞧那嬤嬤很嚴肅,沒有為難你吧?”
這些她一直想問,只因近來忙碌,也沒有細問。
謝凌雲笑笑,見旁邊並無他人,她就在母親耳旁輕輕說了真相。
薛氏大驚失色:“怎麼?!皇上……”
謝凌雲道:“皇上也知道的。”
薛氏看著女兒,神色複雜,她有心想說胡鬧,可是太子提議,皇帝同意。她這胡鬧也說不出口,半晌方道:“太子很縱著你啊。”
明明都是不合規矩的事情,太子竟然也同意支持阿芸這麼做?
謝凌雲轉轉眼珠:“嗯,阿娘說的是。”紀恆對她是很不錯。
薛氏嘆了口氣,心裡忽喜忽憂。喜的是看得出來太子將阿芸放在了心上。憂的是人心易變,現下他情深意重,誰知將來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