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婚事
沒有許親還不同意?沒道理啊。
蘇鄴看一眼遠處的謝姑娘, 她正低了頭輕聲說著什麼。他看不清她的神色, 也猜不出她在說什麼。他沉默了片刻, 輕輕搖了搖頭。
皇帝瞧他這個樣子,有幾分不耐, 催促道:“到底是哪家姑娘?”
蘇鄴面色微紅:“是, 謝九姑娘。”她今日也在的。
“謝九姑娘……”皇帝一愣, “你說誰?”他指了指遠處的阿芸:“你說的謝九姑娘不會是她吧?”
“皇上……”蘇鄴飛快地瞥了她一眼,又移開了目光, 不承認也不否認。
皇帝心裡一咯噔:“還真是她啊!”
蘇鄴略一猶豫, 緩緩點一點頭:“皇上, 不要為難她吧。”
他只見了她兩次, 母親問他心中可有中意之人時,他下意識說了她的名字。此事沒能成,他心裡遺憾,可這也不能怪她。他擔心皇上舅舅因為他的緣故,遷怒她或是強迫她。
她跟旁的姑娘不大一樣, 他不想她不高興。
皇帝擺一擺手:“朕自然不會為難她。”
他心說,怪不得。怪不得豫章去求親, 會被拒絕。肯定的啊, 蘇鄴雖然溫潤俊秀,但是比起恆兒還是差了一點的。元清夫婦沒有答應,定然是因為他們更中意恆兒啊。
他轉了頭看看“相談甚歡”的紀恆與謝芸,暗嘆一聲,又隱約有些得意。他就說嘛, 謝家阿芸早晚會點頭。
但是看到眼前的蘇鄴,他又微微有些不自在。他知道這內裡緣由,蘇鄴未必知道啊。——蘇鄴都要他莫為難她了,肯定不知道。——或許蘇鄴還為此失落難過?
皇帝輕咳一聲,說道:“竟然是她。”
蘇鄴赧然,小聲道:“她,挺好的。”
皇帝嘿然一笑,並未接話。過了一會兒,才道:“是挺好。只是這世上挺好的姑娘多的是。朕給你做個媒如何?”
“啊?”蘇鄴一愣,後退半步,“皇上說什麼?”
皇帝笑道:“英國公的孫女,你應該也見過的,她貌美且賢,跟你年紀相當。你若是有意,朕就為你們保媒。”
他也是突發奇想,他原想著讓婉柔嫁給恆兒。恆兒不願意,此事只能作罷。可他心裡到底是覺得對婉柔有些虧欠,他想給婉柔找個好人家,只是心中一直沒有合適的人選。
今日皇帝跟蘇鄴交談一番,覺得蘇鄴就挺好啊,人品端方,身份貴重。至於性格嘛,跟婉柔也是互補。一個是他妻侄女,一個是他外甥,兩家湊作一家,豈不正好?
他越想越覺得般配,尤其是豫章長公主一向待婉柔和善,婆媳相處也更和睦。
蘇鄴疑心自己聽錯了,呆了半晌,才笑著搖頭:“皇上說笑了。”
孫小姐是否貌美,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她跟賢是搭不上邊的。他那次親眼看到,她想推謝姑娘入水,害人不成反被教訓。這樣的女子,又怎麼稱得上賢?
皇帝皺眉:“怎麼?你瞧不上她?”
多合適啊。
蘇鄴不想背後論人是非,也答應了謝姑娘,那日的事情絕對不會說出去。這是他們之間的秘密。他不好說出他親眼看到的事情,只含糊道:“也不是,我現下不想成親。”
皇帝聽他這話,想當然以為他是心中有人,所以不想另娶。皇帝尋思著,這可不好,就正色道:“你看到他們沒?”
他說著遙遙指了指遠處的那兩人。
蘇鄴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見那兩人面對面站著,相距不過尺餘。他怔了片刻,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麼,他顫聲道:“他們……?”
他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是青年男女相對而立,僅僅是這樣一個場景,就無端讓人覺得氛圍旖旎。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雖說被謝家婉拒,他已明白他當時是妄想了。可是,看到這一幕,再聽到皇帝的暗示,他仍是忍不住心中一滯。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教自己移開目光。
這是他不想面對,也不願面對的。
皇帝點頭笑道:“對,你猜的沒錯。你當她今日為什麼會進宮?”
“為什麼進宮……”蘇鄴聲音漸低,勉力一笑,依稀有些苦澀。他過得片刻,才猛然想起自己方才對皇帝說了什麼。他急急忙忙說道:“皇上,方才我……我只是胡亂一說,作不得準……”
他生怕因為他那句話,皇帝真的遷怒於她。——這事跟她沒關係,一切都是由他而起。若因此讓皇帝厭惡她,那他的過錯就太大了。
而且對他自己而言,覬覦未來的太子妃,並不是什麼好事。
皇帝笑笑,倒沒有放在心上。他饒有興趣地問道:“你怎麼認得她?”
蘇鄴張了張口,他念頭轉的極快,唯恐自己回答不慎,便會牽累了她。他想了一想,輕聲答道:“那次母親辦詩會,邀請了不少女客,我原是避開了的……後來,有人掉水,是她……是謝小姐救了那人上來。她用的方法很巧妙,我想,她是個好人……”
他心裡說,其實不是這樣的。他最開始也以為她是小妖怪的,騰空而起,將人從水裡救出。若非精怪,不可能有這種本事,當然也不可能有這般容貌。
皇帝聽罷,哈哈一笑。他就說嘛,蘇鄴喜靜,很少外出,又怎會認識阿芸?原來是這樣的緣故。那麼蘇鄴想求娶阿芸,自然是因為被她的善良所打動了?他點一點頭,說道:“阿芸的確是個好心的孩子。”
恆兒要娶她,不也因為覺得她孝順善良武功高強麼?
皇帝拍了拍外甥的肩膀,笑道:“你該多往外走一走。”那樣,你就會發現善良的女子還有很多。至於恆兒和阿芸,也該定下了。名分定下後,許多事情也方便,不是麼?
蘇鄴只笑一笑,並未說話。他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視線,不讓其飄到遠處。
而那邊紀恆還在跟謝凌雲說話。他說自己荷包破損,被父皇揶揄,一面說著一面看向阿芸。他想,他這麼直白的暗示,她應該能明白。
謝凌雲自然能聽懂,但是她眨了眨眼睛,只“哦”了一聲。荷包這東西太親密,她不好說替他做一個,也不好說把自己的送給他。她不想場面尷尬,就隨口說道:“現在御花園還有花嗎?”
紀恆眼睛一亮:“你想去賞花?”
謝凌雲搖頭:“我想去見五公主。”
“我也有此意。”紀恆正色道,“不如我們現在就去?”
謝凌雲有點懵,她是想說她要去見五公主了,咱們可以就此別過了。怎麼變成他們一起去看五公主?
紀恆走近她,笑道:“五皇妹念你好幾次了,說你不去看她。”
謝凌雲“嗯”一聲,沒再說話。
紀恆教她先在此地等候,他去稟明父皇。他快步走到皇帝面前,施了一禮後,笑道:“父皇,孩兒要和阿芸去看五皇妹。”
蘇鄴聞言看了他一眼,努力忽略心頭的異樣。他叫她阿芸啊……
皇帝瞧瞧蘇鄴,笑著答允了。他想了想,又對蘇鄴道:“蘇鄴想去看看襄城麼?你很久沒見過她了吧?”
蘇鄴忙道:“下次吧,下次我去看她。”他不知道他該怎麼面對謝九小姐。他們之間的秘密,不該教旁人知道。若有別人在場,那秘密就不是秘密了。
紀恆沖表哥點一點頭,轉身向謝凌雲走去。他很高興,她還在那兒等她。
兩人一起前往毓秀宮,幸喜路上未遇到他人。然而太子一到毓秀宮,就即刻折回,並不多呆。
五公主甚是開心,拉著謝凌雲去看她新寫的字並她養的花草。她悄聲對謝凌雲道:“你要把握好機會。”
“什麼機會?”謝凌雲納悶。
五公主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太子哥哥對你很上心的樣子。你一出現,他就也來看我。三次了,我想,他肯定是想要娶你。你別傻,一定要把握好機會。”
謝凌雲一呆,這小姑娘竟然想到這些?
五公主又道:“你要是嫁了他,進了宮,咱們也能常常在一處,是不是?”她極老成地道:“要想後宮,就得找一個賢良的。”
謝凌雲看著她,神情複雜。她心說,她可一點都不賢良。若是將來她夫婿能有花花腸子,她可是會揮劍跟他義絕的。五公主若是想著她能賢良,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不過大過年的,她也不想跟五公主說太多,就沒有接話。
他們又說了會兒話,謝凌雲估摸著宴會快要散了,她得早些回去,就匆忙提出了告辭,向正殿走去。
她重新回了座位上,佯作欣賞歌舞。期間,老太太衛氏看了她好幾眼,她都只作不見。
待宴會散了,眾人皆乘自家馬車回府。
衛氏到底是忍不住問孫女,皇帝找她有什麼事。皇帝對阿芸的重視顯而易見,可是皇帝究竟是想做什麼,她卻不知道。
謝凌雲想了想,她還真沒想出來皇帝找她是干什麼的。祖母垂詢,她只能答道:“皇上問了幾句話,後來我去見了五公主。”
衛氏斜了孫女一眼,不好再追問皇帝問的什麼話,只嗯了一聲,闔目養神。
馬車緩緩行駛,約莫過了半刻鐘,衛氏才想起一事,說道:“當眾起舞是舞姬之流所為。下回遇著這情況,要知道該怎麼做。”
謝凌雲心裡一凜,答道:“是,孫女記下了。”
她想,老太太這可是多慮了。她確實不會跳舞,舞劍倒是會。下回真再遇著那情況,盛情難卻,她完全可以掄了大刀或是長劍去耍一耍,就怕嚇著了那群貴婦。
她們回府後,自然有人詢問宮中如何如何。他們不敢去嘮叨衛氏,全去與謝凌雲說笑打聽。
謝凌雲簡單答了幾句,就推說自己累了。旁人會意,自然不再多問,紛紛告辭離去。謝凌雲這才松了口氣。
其實不止是別人,她的父母也好奇她進宮做什麼去了。——畢竟初一的宴會,受邀者都是一品命婦,阿芸能去,確實讓人意外。
謝律不明白,薛氏卻隱隱猜測到了幾分,暗自嘆了口氣,也不理會兀自猜個不停的丈夫。她心想,到時候,他會知道的。
她沒想到的是,丈夫知道的,要比她想像中的早很多。
新年過後,謝律進宮面聖。皇帝便含笑與他提起了阿芸。
謝律陡然一驚,卻又彷彿是在意料之中,並不覺得如何意外。——畢竟皇上對阿芸的重視,他能看得到。
皇帝溫聲說道:“元清,按說這件事算是國事,但朕想著,咱們的情分畢竟與旁人不同,就想著還是要你先點頭吧。”
“啊……”謝律呆呆愣愣的,不知道是不是像自己想的那樣。他壓下心頭的狂喜與不安,“還請皇上明示。”
皇帝微微一笑:“明示麼?”他緩緩走向謝律,說道:“東宮與阿芸互有情意,咱們這做父親的,也不能棒打鴛鴦是不是?”
“哈?”謝律覺得自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皇上說什麼?太子跟阿芸互有情意?哪門子的情意啊?這個說法,讓他感到怪異無比,比皇帝說看在他們往日的情分上,讓阿芸嫁給太子更讓他感到難以接受。
互有情意?什麼互有情意?!
皇帝訝然道:“元清不知道麼?”他以為大家心知肚明的啊。不然謝家怎麼會婉拒豫章長公主的提議?
謝律定定神,一點點找回思緒,他顫聲道:“皇上方才說什麼?”
皇帝輕輕一笑,說道:“當日你們幾個做朕伴讀時,朕曾戲言,若你們有姐妹,朕就接入宮中。此事沒能成,倒是應在小輩身上了。”
謝律聽了這話,有些彆扭。接入宮中?那就不是妻而是妾了?他好像聽誰說,皇帝想要英國公的孫女做太子妃的。他咬了咬牙,問道:“皇上想讓阿芸做太子良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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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只要皇帝承認,他就敢說阿芸已經定親了。——謝家跟陳家不還有不明不白的一樁親事嗎?
皇帝一愣:“良娣也行?”
謝律心一沉,沒有說話。他忽然有些不明白皇帝的意思了。
皇帝想了一想,說道:“不是良娣,是太子妃。至於良娣……”他略一沉吟,良娣的人選,他還沒想好,需要再想一想。他笑一笑:“良娣先不急。”
若太子妃的身份不高,良娣的出身也不能太高,壓了太子妃一頭就不好看了。而且,以眼下恆兒對阿芸的看重,只會覺得良娣多餘。
皇帝眯著眼睛瞧一眼謝律,心想,可以先給元清的官職再升一升。
“太子妃?”謝律呆了片刻,繼而是滿滿的喜悅,“太子妃啊!”
雖說他先時也想過以阿芸的容貌,便是太子妃也做得。可是當真正從皇帝口中聽到“太子妃”三個字時,他仍是心中一蕩,差點御前失儀。他咳一聲,嚴肅了面容:“皇上這話當真?”
皇帝一笑:“君無戲言。”
“那英國公家的小姐呢?”謝律幾乎要問出口來,卻生生忍住了。他心想,一門兩後殊榮太過。皇上或許也怕英國公府勢力太大。而他就不一樣了。他對皇上忠心耿耿,他還是皇上的伴讀,他還曾因為皇上,被貶到綏陽十多年。
想到這裡,他不禁眼眶一熱,胸中溢滿了豪情。他早先就想過,他與皇帝總角相識,又有同窗之情,君臣之誼,果真他們的關係還會再進一層。
謝律握了握拳頭,又想起他曾說過的,非死不足以報聖恩。
“朕想這旨意宜早不宜遲。愛卿以為如何?”
謝律點頭:“是是是,皇上說的是。”他心裡暈暈乎乎的,嘿,阿芸還真要做太子妃了呢。
直到回到忠靖侯府,他才忽然記起皇帝說的那句“東宮與阿芸互有情意”,他拍一拍腦袋。互有情意?這是皇上的說辭吧?
等等,好像還有一件事。他記得,他的長女謝萱嫁到了英國公府,是太子紀恆的小舅母。姐妹嫁甥舅,合適麼?
謝律心裡的興奮淡了一些。他理理衣衫,去了薛氏房內。
賜婚的旨意還沒下,他不好對旁人說起這件事。但是對於枕邊人,他不想隱瞞。——回京後,他與薛氏之間的感情比起在綏陽時,要好了很多。
正巧阿芸也在。謝律眼中閃過喜意,他笑了一笑,接過妻子遞來的茶:“阿芸也在啊……”
謝凌雲見父親回來,待要施禮告退,卻被父親阻止了。
謝律笑道:“阿芸別走,爹正好有些事兒要跟你說。”
他揮一揮手,令房中僕婦退下,招呼妻女坐了,這才說道:“我今日進宮,皇上說起一樁事來……”
說到這裡,他看看妻子,看看女兒,有心賣個關子,然而並無人追問是什麼事。她們只拿眼睛瞅著他,謝律只得自己繼續說道:“皇上說東宮年歲漸長,該娶妻了……”
謝凌雲心中一凜,面色已經微微變了。
謝律看女兒一眼,得意一笑,說道:“皇上的意思,是要阿芸做太子妃呢。”
他這才注意到女兒臉色緋紅,他心說不好,自己大意了,兒女親事怎麼好當著女兒的面說?他也是太高興,以至於忘形了。但是既然一驚說開了,若再遮掩,反倒容易教人多想。
薛氏悚然一驚:“當真?”
謝律點頭:“那是自然。是太子妃。我特意問了皇上,是太子妃麼?皇上也說了,是。太子良娣還不急,大約是還沒選好。而且,聽皇上的意思,我這官職還會再升一升呢。這回可是沾了阿芸的光了。”
謝凌雲看著父親,只問了一句:“太子良娣?”
謝律一呆,以為女兒還在擔心,就解釋道:“太子良娣是旁人。皇上說了,你是太子妃。”
謝凌雲偏了偏頭。她知道,良娣是太子的妾,還是有品級的妾。只是還未娶妻,就想著納妾了麼?那也得看看,她是否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