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賞賜
豫王點頭, 有些悵然的模樣:“是啊, 死了。真沒想到謝九姑娘一羃籬竟然要了他的性命。”
紀恆輕聲道:“是麼?她這麼厲害?”
他心裡卻是在冷笑。對謝九姑娘, 他一向深信不疑。她既然說了刺客未受重傷,那麼自然無需擔心刺客的性命。他相信謝九姑娘是有本事想取人左眼, 而不傷人右眼的。她若想打傷一個人, 定然不會要那人的命。
——不管怎麼樣, 對她,這點信任他還是有的。
紀恆不是傻子, 豫王邀請他上山, 又有身形詭異的侏儒刺客, 再加上豫王兩次強調看好刺客, 莫讓其丟了性命。不大聰明的謝九姑娘都能猜到,他豈會察覺不出來?
豫王道:“二弟既然與謝九姑娘相熟,就該知道她的本事。去歲裡,她曾用冪籬打死一匹受驚了的瘋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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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恆微怔:“竟有此事?”他心念微轉,訝然道:“那匹馬不會是孫家表妹向我討去的那匹吧?”
“對, 對,就是那匹馬!”豫王忙說道。
“這樣啊……”紀恆漫不經心地點頭, 然而想像一下那畫面, 他驚駭之餘,又有些想笑。他記得,他有一匹駿馬,是父皇所賜。但孫表妹不知從何處得知,痴纏著說要他教她騎馬。他不勝其煩, 乾脆將馬送給了她。
可是孫表妹得了那馬,卻用來駕車,而且馬竟然還發瘋了。眼看著瘋馬就要踩傷人,忽然離奇死亡了。他後來從小東那裡得知此事,不免慶幸。只是他沒想到,當初力斃驚馬,避免其傷人的竟然是謝芸。
紀恆微微勾了勾唇,也是,除了她,還有誰有這樣的本事。
豫王又道:“真是個厲害的姑娘。”
紀恆“唔”一聲:“是,確實。”頓了一頓,他微笑道:“對了,那刺客死之前可曾透露出什麼來?”
豫王搖頭:“沒有,你也知道,他下巴脫臼,說不了話。”
紀恆笑笑:“是啊,還有這麼一件事。”
他心說,皇兄這推的可真乾淨,嗯,都是阿芸不好。阿芸失手打死了刺客,阿芸讓刺客下巴脫臼,從而什麼都審不出來。
“哦,不過倒是從他身上搜出一個東西來。”豫王沉吟道。
“什麼?”紀恆做好奇狀,“莫非是什麼信物?”
豫王略一遲疑,答道:“是,魏王府的令牌。”
紀恆一臉震驚之態:“難道是魏王餘黨?走,咱們快快回宮稟明父皇!”哪有刺客行刺還帶著令牌來表明身份的?這刺客身形像小孩兒,心性也同小孩兒一樣了麼?
豫王點頭稱是。兄弟二人帶著侍衛迅速離去。
謝凌雲與謝懷良起身離開後,繼續爬山。
謝懷良終是忍不住問堂妹:“阿芸,你,你真見過皇上?方才那兩人是不是太子殿下和豫王殿下?你……”
謝凌雲點頭:“是啊,我見過皇上,就在舅舅家的莊子上。那天下了雨,皇上和太子去莊子上避雨,就瞧見了。至於方才那兩個人,太子我是認得的,另外一個,太子叫他大哥,他應該就是豫王吧?”
“避雨?見了皇上?”謝懷良心神激盪,小堂妹的運氣可真好,按說人一年才會到莊子上幾次,偏偏她就碰上了下雨,碰上了避雨的君王。重陽節爬個山,路遇涼亭歇個腳,就能遇上太子!
“是啊……”謝凌雲對堂哥的激動有些不大理解。只是見了皇上而已啊。
“那你和太子?你們……怎麼回事?”謝懷良猶豫再三,到底還是問了出來。先前他懷疑過阿芸和那少年私定終身。可那是太子,怎麼會隨隨便便就……這豈不是玩弄小姑娘的感情?!
謝凌雲一愣,笑道:“他啊,我上回幫過他,他還說要謝我呢。”說著她聲音減低,扁了扁嘴:“這次連個謝字都沒說。”
雖說施恩不圖報,大恩不言謝。可至少要說聲謝謝吧?還有他那起子手下,非但不道謝,還拿兵器對著她跟她七哥。
謝懷良呆了半晌,怔怔道:“原來如此。”可為什麼太子對阿芸態度曖昧呢?太子那時說的話,可不能怪他多想。不過阿芸又救了太子和豫王,皇上肯定會對她有所賞賜吧?或者是提拔四叔?不知道阿芸有什麼想頭沒有?
只是這些話不好拿來問阿芸,謝懷良心裡疑慮太多,一時不知該從何問起,又想著趕路要緊,只得暫且全都壓在心底,尋思著日後尋了機會,再一一問個明白。
再行路時,謝懷良的話明顯少了,也不再刻意放下步伐等阿芸。——或許,啊不,阿芸比他厲害多了,根本就無需他等。
他們一行到臥佛寺門口,看見了謝家的馬車。
謝凌雲有點懊惱:“唉,耽擱時間了,不知道她們等急了沒。”
謝懷良安慰她道:“沒事,不要多想,兩條腿跑不過四條腿,是很正常的事情,何況你還救了人。”
謝凌雲心說,這倒也是。
他們待要上前與謝芷謝蕙會合,謝懷良忽的想起一事,“啊呀”一聲。
“怎麼了?”謝凌雲驚問。
謝懷良一臉焦灼之態:“糟了,你的冪籬!你現下這個樣子,可怎麼好?”他又想起小堂妹就這般拋頭露面走了這麼久,更是不安。
謝凌雲眨眨眼:“啊……”她反而安慰堂哥:“沒什麼啊。要不,你們去上香,我待在馬車裡?或者我自己先走下山去?我一個人走的話,沒人知道我是誰的,不會丟了謝家的名頭。”
“你——這是什麼話?你來上香,躲在馬車裡是什麼道理?還一個人下山,你若出了點意外,我……”謝懷良那句“我怎麼跟四叔四嬸交待”被他及時嚥了下去。小堂妹的壯舉還清晰地印在他腦海裡。阿芸的本事,應該不至於出意外。他還想不出,有誰能是她的對手。
但是,謝懷良仍然說道:“不行,你都在胡思亂想什麼?算了,等會兒再說吧。”
謝凌雲輕聲道:“哦,我知道了。”
謝家幾人會合後,便要一起去臥佛寺上香。
“我也可以嗎?”謝凌雲道,“我路上出了點事,冪籬壞了,我就扔了。”
“啊?出了什麼事?要不要緊?”謝芷謝蕙紛紛詢問。
謝凌雲忙道:“我沒事啊,我好端端的。”她心說有事的是別人。
謝芷謝蕙端詳妹妹,見她一切如常,才放下心來。至於冪籬,那是小事。不過謝蕙到底還是皺了眉,這不是第一回了。上回阿芸就丟了冪籬。但是因為謝懷良和謝芷在側,她也不好細說。
“那阿芸怎麼辦?總不好拋頭露面直接進去吧?”謝芷發愁,“臥佛寺裡,可不只有女客呢。”
大戶人家的姑娘,總得顧忌一些,不能拋頭露面。
謝凌雲想了一想,忽道:“我用帕子遮臉行麼?”
她今日穿著緗黃色的衣裙,她袖子裡也正好有一條淺黃巾帕,用巾帕遮臉可以麼?反正平日裡戴的冪籬也只有薄薄一層,若說遮擋容貌,恐怕還不及巾帕厚實。
謝芷謝蕙對視一眼,點頭道:“也好。”
謝凌雲自行用巾帕遮住面頰,只露出額頭和一雙眼睛,她也不說話,用眼神詢問姐姐們,是否可以動身了。
謝芷一笑:“走吧!”
臥佛寺是前朝所建,歷經風雨,屹立至今。此地的佛像與別處不同,乃是一尊側臥的大佛。先帝還在世時,有人給大佛重塑了金身,看著頗為氣派,聽說也很靈驗。
謝芷等人自然是要燒香許願的。謝芷與謝蕙二人雖未言明,但是所求相近,都是希望婚事順遂,夫妻恩愛和睦。
謝懷良也默默磕了頭,許了願。
謝凌雲見哥哥姐姐們都極為虔誠地許願,自己想了一想,也跟著請求佛祖保佑父母家人身體康健,保佑她自己順順利利,保佑嫂嫂平安生下小侄兒或是小侄女……周圍親人都祈禱了一遍,她最後又請佛祖保佑小師叔死於非命。
對,讓他死於非命。
待她默默說完心願,睜開眼站起身來。看哥哥姐姐們都看著自己,她不由地一愣,說道:“好了,好了……”
今日長輩不在,只他們四人,自然也就沒有大師親自給他們講經。他們也樂得沒有拘束,乾脆在臥佛寺閒逛。賞花看佛,又結伴到後山看石碑。
後山石碑的字跡質量不一。幾人點評一番,頗為快意。
他們午間在臥佛寺用了齋飯,午後又閒逛一番,才慢慢下山。
下山時,謝懷良不肯再讓堂妹徒步下山,說道:“人常說,上山容易下山難。時候也不早了,坐馬車回去。”
謝芷謝蕙也勸她聽話。
謝凌雲見他們態度甚是堅決,沒有轉圜的餘地,就點了頭:“嗯,好的。”
反正重陽節的意義在登高,她已經登高了,下山的時候怎麼樣,她都能接受。
謝凌雲回府後,換了衣衫去見阿娘。不等阿娘詢問,她就直接說了今日的一些趣聞。——當然途中種種,她都略去了。她只講了臥佛寺側臥的佛像,講了山上的棗樹,講了臥佛寺後面的石碑,還提到了幾個耳熟的名字……
薛氏含笑聽著,她能看出來,女兒只要出了門,心情就會好很多。這丫頭看著規矩,其實心裡挺野的。她聽女兒說了一會兒,尋思著女兒也該累了,就打發了她去休息。
謝凌雲早就習慣了外出歸來後跟母親匯報情況,只是有些事情跟阿娘說得,有些事情跟阿娘說不得。
她今日路上打刺客救太子豫王一事,就不能對阿娘提起啊。
不過,謝凌雲沒有告訴薛氏的事情,豫王卻一五一十告訴了自己的父親。
太子與豫王自離開涼亭便一路直接回宮。
今日重陽,皇帝紀准略飲了幾杯酒,就有宮人來報,說是太子與豫王求見。他一怔,忙讓他們兄弟進來。
兄弟二人剛施了禮,皇帝便問道:“怎麼了?你們不是去西山登高麼?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豫王猶豫了一下,說道:“回父皇,兒臣和二弟,在西山遇刺……”
“遇刺?”皇帝神色忽變,猛地站起,“恆兒,你可有傷著?”
豫王眼神一黯,答道:“回父皇,兒臣和二弟都沒有受傷。”
紀恆亦道:“父皇不必擔心,我們好好的。”
皇帝點一點頭,這才重新坐下:“沒事就好。那刺客現在在哪裡?有沒有查出來是誰派來的?”
豫王看了一眼太子,回道:“那刺客已經死了。父皇,事情是這樣的……”
他緩緩講述了事情的經過,重點強調了一下謝九姑娘的神勇,言辭懇切,似是極為敬佩感激。
太子在一旁聽著,似笑非笑,然而時不時點一點頭。
皇帝面上神色變了幾變,待豫王說完,才道:“你說的謝九姑娘,可是忠靖侯的孫女,元清的小女兒?”
豫王點頭:“是。”
皇帝又看向太子:“恆兒?”
太子笑道:“父皇,皇兄沒說錯,的確是阿芸。上回在京郊的莊子上,您不是還特意見了她麼?”
“她……她用一個冪籬……?”皇帝不大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又向紀恆求證,“侍衛都做不到,她……”
他回想了一下六月份在驚叫見到的那個小姑娘。當時那小姑娘雖然身穿男裝,但是不掩國色,看性情也是天真爛漫的。這樣的姑娘,竟真有這等本事不成?他想起薛裕說的,學武奇才。
太子點頭,認真道:“確實如此。父皇還記得嗎?兒臣曾經說過,小南小北加起來都不是她的對手。現在看來,應該說是,十個小南小北加起來,都不是她一個人的敵手。”
皇帝對紀恆的話毫不懷疑,他呆了片刻,才道:“我朝竟有這等人物,可惜……”
他雖未言明,可是紀恆卻聽出了他的未盡之意。父皇可惜的,大概就是阿芸是女兒身,不能為朝廷效力了吧?可是,誰說女兒家就不能有本事的?
皇帝為謝九姑娘驚嘆了許久,才想到刺客,復又問道:“對了,那刺客問出什麼沒有?是誰的人?”
豫王嘆了口氣,很遺憾的樣子:“那刺客已經死了,先前他下巴脫臼,什麼也沒問出來。不過,他身上倒是搜出來一塊令牌,是魏王府的令牌。”
“魏王府?”皇帝皺眉,“行了,朕知道了,這事你去查吧。”
豫王一怔,有些意外。父皇似乎不大關注這刺客是受誰指派,反倒是對那個謝九姑娘更關注些。他點頭領命:“是。”
皇帝擺擺手:“你先回去吧,也累了一天了。”
豫王應下,告辭離去。卻聽皇帝又道:“恆兒留下。”他腳步微頓,終是大步走了出去。
紀恆上前:“父皇還有事?”
皇帝道:“你先坐吧。恆兒你來說說看,這刺客是誰指派的?”
“皇兄不是說了嗎?那刺客身上有魏王府的令牌。”紀恆挑了挑眉,回答道。
皇帝笑罵:“朕問你話呢!朕面前還不老實?魏王府早就沒了,哪裡還有為他賣命的刺客,還傻到把令牌帶到身上?怎麼不直接掛個你的牌子,說是受你指派?”
紀恆正經道:“父皇英明。”
皇帝哼了一聲,他在做太子時就遇到過幾次刺殺,不至於這點把戲都看不出來。只是這一回麼?他皺了眉,不願再深想。
“不過,朕倒是沒想到,謝家,那個阿芸,那丫頭本事真有那麼大?這兒只有咱們兩個,你只管如實說來。”皇帝到現在仍是不敢相信,那個看起來略帶稚氣的小姑娘,有他們所說的本事。
紀恆道:“是的,她很厲害。”停頓了一下,他又繼續說道:“父皇可以請她到宮裡來……”
“嗯?”皇帝微怔,笑道,“也是。她立下大功,是該重賞。”
“那父皇準備怎麼賞她?”紀恆饒有興致地問道。
皇帝略一沉吟:“她救了朕的兩個兒子,這是大功。不如朕收她為義女,給她個公主的封號?”
“不行!”紀恆想也不想,直接說道。呆了片刻,他才意識到父皇是在說笑。皇帝收義女,那是大事,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收個義女?
皇帝這才道:“賞些金銀珠寶?那也太俗氣了。賞些綾羅綢緞?也用不著吧……”他看了一眼兒子,笑道:“要不,你來決定?”
紀恆輕嘆了口氣,說道:“父皇,我母親是被人刺死的……”
他話一出口,皇帝的臉色就變了。
皇帝嘴唇翕動,沉聲道:“是。你母親是為了朕死的。”這是他一生憾事,如今他君臨四海,富有天下,卻再換不回髮妻的性命。他對紀恆好,除了紀恆本身,還因為紀恆的母親孫氏。
紀恆忙道:“爹,孩兒不是說這個。”
皇帝伸手,摸了摸兒子的頭頂,輕聲道:“恆兒……”
“父親愛惜孩兒,自母親去世後,親自教養孩兒,還立孩兒為儲。只是宮牆內外,時常會有刺客……”紀恆緩緩說道,“父親擔心孩兒,派了最厲害的侍衛,隨身侍奉。唯恐孩兒有一點危險……”
皇帝聽得心裡一酸,道:“你是說,你想要謝家阿芸做你的,侍衛?近身保護你?”
太子一噎,轉了轉眼珠:“父皇說什麼?”
皇帝已然皺眉,沉聲道:“這不大妥當。她畢竟是臣子之女,不是男子,也不是孤女,又怎麼能做你的近身侍衛……”
——皇帝自認為,髮妻孫氏過世後,他親自帶著紀恆,可以說又當爹又當娘,不敢讓兒子受了一點委屈。但是這一回,恆兒的請求,只怕他滿足不了。
太子心說,父皇這可是誤會了。他忙道:“父皇說笑了,孩兒怎麼可能讓一個侯府千金來做侍衛?這也與禮不合啊。”
“那你待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