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發佈時間: 2024-09-24 04:2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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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聖意

看著遞到面前的玉珮, 謝凌雲微愣, 下意識望向舅舅。遙見舅舅暗暗點頭, 她才恭恭敬敬用雙手接過玉珮。這玉珮觸手溫潤細膩,質地極佳。謝凌雲心說, 皇帝真大方。

想到皇帝之前說的話, 她猶豫了一下:“多謝皇上。誰都可以揍嗎?”

皇帝愣了愣, 一時沒明白她說的是什麼,少頃才笑道:“當然可以。朕是皇帝, 金口玉言, 朕的話就是聖旨。朕都說了, 誰會攔你?怎麼?你想上打君, 下打臣?”

“啊?這……也可以?”謝凌雲上輩子聽人說起過大興的開國皇帝曾贈人一柄寶劍,允許他上打昏君,下打奸臣。可那是因為那人立下了不二功勛啊。皇上不會這麼隨便給人特權吧?她什麼都沒做啊。

皇帝終是忍不住,哈哈大笑:“真是個有趣的小姑娘。元清老實木訥,他夫人也溫婉貞靜, 沒想到他們女兒卻是個膽大敢想的……”

謝凌雲一聽這話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她臉頰飛紅, 手持著玉珮, 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薛裕正要上前求情,然而皇帝的聲音已經響起:“放心,無論是誰,只要是欺負了你,你都能打他。不用怕, 有朕給你做主。”他這話一出口,果見謝姑娘臉上的紅暈褪去,露出既驚訝又感激的神色來。

這個小姑娘把心理活動都寫在臉上,跟她爹可不大像。不過倒也挺有意思。身形纖瘦的小姑娘恐怕跟人吵架都不會,更不要說是與人動手了。一聽他說“上打君下打臣”,她不但神色變了,連聲音都顫了。想來薛愛卿這句“本事高強”誇大了不少。

思及此,皇帝別有深意看了薛裕一眼,當然他倒也不會因此而怪罪薛裕。自家的孩子總歸是好的。

雨停了,想見的人也見了。皇帝公務繁忙,不便在外久待,就欲起身離去。臨行前,他還對謝凌雲道:“阿芸若是得閒,可以到宮裡玩兒。朕有個小公主,想必跟你很合得來。”

謝凌雲點頭稱是,恭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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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本該隨著皇帝離開的太子紀恆,在經過謝凌雲身側時,帶著莫名的笑意,輕聲說道:“阿芸,我皇妹,今年只有八歲。”

“啊?”謝凌雲微怔之際,紀恆已經走遠了。

小公主才八歲?皇帝竟然說小公主會跟她合得來啊?!這絕對不是誇她吧?她思索著皇帝最後一句話的深意,竟忽略了紀恆對她的稱呼。

跟她相熟的人都管她叫阿芸,以至於她根本沒聽出紀恆對她稱呼的變化。

皇帝一行人走後,薛裕拭去額上的汗,長長舒了口氣,猶自後怕。他也奇怪,明明他年輕時無所畏懼,怎麼上了年紀反倒畏首畏尾了?還不如阿芸在皇帝面前大方坦蕩。

“舅舅,咱們回去嗎?”謝凌雲回過神來。

薛裕點頭:“嗯,回去。”

他讓人準備的薑湯並沒有用上。——這也不奇怪,皇帝在宮外,於飲食上自然會更加注意,而且薑湯的味道,老實說,並不是所有人都喜歡。

薛裕今日也沒了教外甥女騎射的心情,他看了看皇帝贈的玉,暗暗驚訝。他記得皇帝屬虎,這玉珮上有天然形成的虎紋。他猜測這可能是皇帝時常佩戴的,竟然就這樣隨手送給阿芸了?

他也不知道是該感嘆皇帝重視謝律,還是感嘆阿芸運氣好了。

謝凌雲也在奇怪:“舅舅,皇帝為什麼送我這個?他見誰都送見面禮嗎?”她心說,也有可能是皇帝錢多大方。

薛裕答道:“據皇上所說,是因為他和你爹自小一塊兒讀書,情同手足。你就像他親侄女一樣,所以見見你,給你個見面禮。哦,還有一點,他聽說你會武藝,才要見你。我本來以為,他會要你演示武藝的……”

“舅舅,我也以為他會要我演示武藝……”謝凌雲晃了晃手裡的玉珮,“不過,他真的挺大方,竟然說我誰都能揍。舅舅,他說話算話吧?”

薛裕瞧了她一眼,說道:“你說呢?那是皇帝,金口玉言,他的話怎麼能不作數?阿芸,你是撿了寶了。不管能不能揍人,這都是一道護身符。看得出來,皇上是真的挺待見你們家。”

兩人略歇了一歇,便踏上了歸程。

今日在莊子上見到皇帝之事,兩人都很有默契地不與旁人提起。

謝凌雲沒有戴玉珮的習慣,她將這玉珮收了起來,小心放好。——這東西貴重著呢,以後說不定會有大用場。不過用玉珮去揍人?怎麼揍比較好?總不能直接往臉上摔吧?

謝凌雲有些苦惱,她還沒試過拿玉珮打人呢。皇帝提議的打法有那麼一點點難度。要是改送她一把劍或是一根棍子,就更好了。

原本按薛裕的計畫,他是打算第二天繼續教外甥女騎馬的。然而第二日上,謝家就派了人來接謝凌雲。

薛裕沒法子,只得讓外甥女先行回家。他心想,反正阿芸騎射也都學得差不多了,不差那麼一天。

謝凌雲便帶著玉珮回家了。

回到謝家後,謝凌雲略做休息,換了衣衫,去向爹爹阿娘請安。

一見到她,爹爹就告訴了她陳家老先生仙逝一事。爹爹的神情頗為怪異,悲痛有之,慶幸亦有之。不過,慶幸?

她想了一會兒,輕聲道:“那陳大人不是要回綏陽了麼?”她還記得,當初陳老先生是以老邁為由,留在了綏陽的。

謝律嘆道:“是啊,他們兄弟都是要回去奔喪的,丁憂三年。唉,他們家幾個孩子的婚事,這可就要耽誤了……”

謝凌雲猛然明白過來,為何父親告訴自己這件事。這是跟她有關的啊!她點一點頭:“確實如此。”

她見過陳家那幾個兒郎,那時她十歲,他們最大的十五六,最小的十二三。如今她十三歲,他們的歲數自然也是要增長的。若再等三年,那可真是不小了。——這裡的人成親都早,跟她上輩子不大一樣。

謝律心情不錯,問起女兒在薛家如何。

“在舅舅家很好,舅舅還教我練武,教我騎馬射箭……”

“他教你這幹什麼?”謝律夫婦齊聲道。

謝凌雲分別看了他們一眼,輕聲道:“舅舅說我是學武奇才,他在我面前練了一遍,我就學會了啊。”

“哥哥真是的,你是一個姑娘家,他竟教你這些。”薛氏沒好氣道,“阿芸也是的,不是說要你多跟著舅母,不要跟著舅舅胡鬧嗎?你又貪玩了是不是?”

謝凌雲眨了眨眼睛,說道:“我也沒貪玩,昨天舅舅教我騎馬,下雨了,就遇見了避雨的皇上……”

“什麼?!你見了誰?”

謝凌雲道:“皇上啊,皇上聽舅舅說我會武功,就讓我去拜見他。就在舅舅家的莊子上,像馬場的那個大莊子……”

謝律對這些細節不感興趣,他驚訝的是女兒竟然見到了皇上!他急急問道:“皇上見你,都說了什麼?”皇帝今日還見了他,並未提到這些啊。他們只說了陳老先生過世一事。

“也沒說什麼,就問我,是不是叫阿芸,多大了,許親了沒有……”謝凌雲細細回憶她跟皇帝的對話。

謝律精神一震,喜上眉梢:“皇上真這麼問?你是怎麼回答的?”他心說,這架勢,很有可能是在相看兒媳婦啊。

謝凌雲不明白爹爹為何這麼激動,就說道:“我就照實回答的,我是叫阿芸,我十三歲了。我,我也不知道我有沒有許親。是了,皇上還送我一塊玉珮,說如果別人欺負我,我可以拿玉珮打他。皇上說他金口玉言,沒人會攔我!”

她有意略去了男裝那一段,她隱約能感覺到爹爹和阿娘不會高興她在皇帝面前穿的是男裝。

謝律本來跌足,待聽女兒說到最後,又平添了幾分喜意。看來皇上是很喜歡阿芸啊。也是,他女兒本來就很好。等從女兒那裡知道皇帝所贈的玉珮的形容,他更是驚喜。這可是皇上喜愛之物,竟這樣就給了女兒。

良久,謝律才揮了揮手,教女兒自去休息。之後,他與妻子商量:“阿芸的親事,先緩一緩吧?”

薛氏無奈道:“不是剛說,趕緊訂下麼?以免多生事端。”先前一個陳家,教他們措手不及。若不是陳老先生突然故去,還不知怎麼收場的。

“誒,話不是這樣說的。”謝律道,“你沒聽阿芸說麼?皇上還問她有沒有許親。說不準,皇上還真對她的親事有安排呢。”

薛氏哭笑不得:“那不過是句客套話。”長輩問小輩,問的最多的不就是多大了,許親了沒有。這怎麼就能說明皇上對她的親事有安排了?

謝律卻擺了擺手,不贊同妻子的話。皇上不但問了她的親事,還把玉珮都送給她了,顯然是很喜歡她的。那麼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他越想越高興,不忘了叮囑妻子:“先把懷信的親事給訂了吧,他也老大不小了。你看著定就成。”

薛氏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謝律看到了妻子面上的遲疑之色,心裡一軟,說道:“你不用擔心,看著定即行。老太太那裡,不用多想。”

“嗯。”

薛氏很快選擇了幾戶人家,把具體情況告訴了謝律。

謝律大致看了一下,說道:“就金家的姑娘吧。”

“金家的姑娘是庶出……”薛氏輕聲提醒。她以為以丈夫對謝懷信的寵愛,他會想給兒子選個四角俱全,哪兒都挑不出錯兒的姑娘。

謝律不以為意:“那有什麼?懷信的媳婦兒又不管家,只要能顧著他們自己就行。”比起嫡庶,他更看重的是姑娘的父親。

他很看好金大人的潛力。

不過,“你見過那個金姑娘沒?相貌怎樣?”謝律尋思著,懷信的妻子,出身不大好也就罷了,相貌總要拿的出手吧?

薛氏笑道:“相貌極好,是個有福氣的。”

“嗯,那就成。”謝律接道,“等萱兒的事了了,就給他的親事也定下吧。十七了,不小了。”

薛氏點頭,又與丈夫說起謝萱的成親事宜。謝萱的嫁妝是公中出的,老太太衛氏原說要私下給謝萱添點妝奩,近來卻不大再提及此事了。——薛氏猜測,或許是謝萱那次尋死,惹怒了老太太。

謝律心不在焉聽著。——老實說,謝萱的親事,現在只讓他感到疲憊。萱兒當初鬧那麼一遭,直到現在他都擔心會不會再出意外。他就盼著她早些安安穩穩上花轎,可千萬別再出什麼事兒來。

這孩子,明明小時候聰明早慧的,怎麼越大反而越活回去了呢?

謝萱已經從下人那裡聽說了陳老先生去世一事,她怔了許久,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不一樣了,真的不一樣。上輩子明明陳老先生是到今年臘月才去世的。她記得很清楚,他沒熬過這個冬天。怎麼會提前了整整半年呢?

是因為這輩子沒有孫子孫媳伺候他,照顧他?還是因為謝芸運氣好到連老天都眷顧呢?

或許老頭子再撐幾天,陳崢就會如願娶了謝芸。可偏偏……可偏偏這老頭子一點都不幫著自己的親孫子。

這一夜,謝萱睡得很不安穩,她不知道自己是在現實,還是在夢中。她被陳家的富貴所誘惑,使了小小的手段,未滿十六歲,就成功嫁到了陳家,嫁給了那個笑起來很好看的少年。

然而她成親後的日子過得極為艱難。婆婆欺負、小姑擠兌,丈夫也沒有幫她。她知道,丈夫嫌她不是嫡出。他想娶的,很有可能是謝芸。

更讓她難過的是,她十六歲那年,皇帝駕崩,陳謝兩家都要奉召回京了。而陳老爺子卻以年邁為由拒絕了。他堅決留在綏陽的後果,是公爹和婆婆要他們夫婦留在綏陽照顧祖父。

她向娘家求助,父親和嫡母卻以她以出嫁、不便干涉陳家家務為由婉拒了她的請求。

他們都回京了,只留下他們。她與丈夫之間的關係愈來愈差,幾乎降至冰點。終於等到老爺子沒了,他們守孝三年,料理了瑣事,她才得以回到了京城。

可她與兩個妹妹之間的差距更遠了。

……

“不!”謝萱從睡夢中醒來,滿頭滿臉的汗。睡夢中的一切,那麼清晰,彷彿就在昨日。她倚著圍欄,任眼淚一滴一滴落下。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們一個一個都有好運,而她卻一次比一次倒霉呢?她什麼都沒有做錯,老天為什麼要薄待她?

月色很好,她卻只覺得清冷無比。

當然,這樣好的月,謝凌雲是不會辜負的。她夜裡常常起床,穿上衣服,練內力練輕功。回到了京城,這習慣也沒有改變。

而且從舅舅家回來,她還帶了一些輕便的衣服,習武更方便些。這夜,她就穿上了男裝,頭髮隨便一束,悄悄走出房門,輕輕鬆鬆越過院牆,向花園而去。

自己玩兒了好一會兒,她還試了試能不能用飛花傷人。——自然此地是沒有人給她傷的。她自覺近來內力增長,只是不知道是因為她自己勤加修煉,還是因為她跟著舅舅學了別的武藝。

大約一個時辰後,謝凌雲才順著原路回還。然而她剛越過院牆,就聽到一聲細微的低呼。

謝凌雲循聲望去,見月光下站著一個白衣身影。那白衣人不是別人,卻是謝萱。她有些納悶,謝萱大半夜不睡覺,站在這裡做什麼?

——謝萱夢醒之後,就再也睡不著了。她哭了很久,眼睛都有點澀澀的疼了。月光清冷,她只穿著中衣,就出了房門。守夜的丫鬟睡得熟,並未聽到她的動靜。

謝萱常對月興嘆,這回剛走到院子裡,就看到一個人影從外面飛了進來。她忍不住低呼一聲,正要喊聲:“賊!”,就覺得眼前一花,那人不見了。

人呢?方才明明還在的啊。是看花眼了嗎?

繞到謝萱身後的謝凌雲,暗想最近不止內力見漲,輕功也有進步。她以手為刀,在謝萱後頸輕砍一下,後者便軟軟倒了下去。

謝凌雲扛起謝萱,步子放的很輕,將其小心放回了她房間的床上。摸了摸謝萱的額頭,涼涼的。她想了想,將謝萱旁邊的薄被給她蓋上了。

嗯,謝萱應該怕冷。

做完這一切,謝凌雲才離開了謝萱的房間,幾個縱躍,回了自己房裡。

一夜好眠。

而謝萱直到日上三竿才悠悠醒來。——自她不再為親事尋死,她的丫鬟們平日也都順著她,不敢違逆她的意思。況且老太太和四太太都以她身體不好為由,免去了她的請安。她們自是由著她睡到自然醒了。

只是挺奇怪,這麼熱的天,五姑娘還蓋著被子,蓋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頭青絲。

謝萱醒過來時,腦後還隱隱作痛,周身都是汗意。她愣了很久,才憶起了昨夜的夢,心中又是一陣鈍痛,也就把後頸的疼痛給忘記了。

不過,她怎麼會給自己蓋上被子?果真是哭太多哭糊塗了麼?

謝凌雲自清晨醒來,就在暗暗注意,沒聽說有任何異常,她暗暗鬆了口氣。然而轉念一想,即使有人說了,也不打緊,皇上都知道她跟舅舅學武了,會爬牆,會上樹……

等等,會爬牆?

爬牆是不是還有一個意思?她好像隱約聽師兄說過,好像不是什麼好意思。

謝凌雲旁敲側擊問了問碧玉,得到答案後的她,臉色爆紅。

啊,她在皇帝面前說了什麼?她大概明白那天紀恆為什麼低笑了。

不過,那又怎麼樣呢?說都說了,後悔也沒用了。而且皇帝當時也沒說什麼啊。

這麼一想,謝凌雲心裡舒服多了。她很快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而是愁著去長公主府的事情。

是的,豫章長公主又要辦詩會了。同上回一樣,謝家的幾個姑娘都收到了帖子。不過訂了婚約的幾人,這一回都不去了。

謝凌雲也不想去,又拗不過阿娘。她想找人同她一塊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