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番外︰高光宗
「姑姑放心吧, 撐得住。 」秦珩頓了一頓, 又道, 「撐不住也得去啊。」宮裡那麽多雙眼睛看著,她不能有絲毫差錯。
殿外雷雨交加,她自己撐著傘, 穿過院子, 一步一步走向停靈的正殿。
麗妃娘娘去世, 章華宮哭聲一片,有宮女小聲啜泣, 也有內監尖利的哭號。——之前有太監因為不敬,而被杖責。餘下諸人不敢大意。
秦珩聽著心裡難受,還未進入正殿, 泪水就盈滿了眼眶。也不知是被哭聲所感染, 還是想到了自己不可預知的未來。
淚眼朦朧中, 她看見扶棺而立的一抹明黃,腳步輕移, 向麗妃棺椁而去。
秦珩跪在麗妃棺前, 也不說話,只有大滴大滴的眼泪順著腮邊往下掉。
皇帝掃了這個兒子一眼,想到他先前悲痛得暈過去, 如今不顧身體又趕過來,不由替愛妃感到慰藉,他彎腰,輕輕拍了拍秦珩的肩膀, 卻一句話也沒說。
秦珩抬起頭,輕拭面上的泪痕,猶自抽噎︰「父皇……」
十歲的小少年,一臉悲痛,眼中卻盡是對他這個父親的孺慕之意。皇帝嘆一口氣,半晌只說了一句︰「多陪陪你母妃吧。」
「是。」
秦珩果真老老實實守在麗妃靈前,等到麗妃下葬,她神情懨懨,已然瘦了一圈。去給寇太后請安時,寇太后都嘆道︰「這孩子,心眼實,也孝順。」
「確實是個孝順孩子。」皇帝點頭表示贊成,說話時,他目光沉沉,打量著秦珩,心下遺憾︰可惜除却孝順,此子幷無出挑之處。
秦珩只作不曾察覺父皇的目光,沉默地站著。她聽到太后輕輕嘆了一聲︰「瀚兒,這孩子生母去的早,姨母也福薄。他今年才十歲吧?」
父皇名喚秦瀚,秦珩心中一凜,不明白皇祖母此言何意。她抬起頭,迷茫地看了一眼太后,復又低下頭去。
皇帝答道︰「是,珩兒是弘啓元年臘月生的,確實是十歲了。」他心念微動,問太后︰「母后的意思是……?」
十歲的皇子,尷尬的年紀,無生母無養母,在皇宮中日子不會太好過。
皇帝不是太后親子,他生母早逝,等他作爲儲君養在太后膝下時,已經十多歲了。他登基爲帝後,很少去回憶幼年種種,但是年少勢微時的那段經歷常常會出現在他夢中。
思及此,他看秦珩的目光略微柔和了一些,輕聲道︰「母后覺得,誰撫養珩兒合適?」他幾乎是在一瞬間做了决定,再給秦珩找個靠山。
他心想,這也算是對麗妃真情的回報。她在九泉之下看到他善待她的養子,應該會很安心吧?
秦珩聽這情况,竟是要再給自己尋找新的養母。她有些懵,一時也不清楚這對她而言,究竟是好是壞。
皇宮裡頭,喪母的皇子可不止她一個。比她年長兩歲的三皇子秦,也沒有母妃。——一想到三皇子,那個夢境就再一次涌現在她的腦海。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趕走那些不合時宜的畫面。
她站著一動不動,仿佛太后與皇帝商量的事情跟她無關。
太后幷未回答皇帝的問題,她只輕輕打了個哈欠,說道︰「上了年紀,精神頭不比從前,才坐了一會兒,這就乏了呢。」
寇太后今年五十六歲,端莊貌美,保養得宜。不知情者只看其外貌,會以爲她才三十幾許。對著這張看似年輕的臉,皇帝不敢有絲毫不敬,一聽太后說乏了,連忙賠笑道︰「是兒子的不是了。母后既然乏了,就好好歇著,兒子改日再來陪母后說話。」
秦珩也衝太后施禮,隨父皇離開寇太后所居住的壽全宮。
皇帝回望一眼高大巍峨的壽全宮,淡淡地問秦珩︰「珩兒和宮中哪位母妃走得近一些?」
他問的平淡,仿佛只是隨口一問,但是秦珩却不敢大意。她知道,她是皇子,不管答哪個妃嬪都不對。是以,她只悶悶答道︰「姨母。」
皇帝挑了挑眉,毫不意外。四皇子三歲起就由姨母撫養,麗妃生病後,照顧母妃盡職盡責,人人皆知。他耐心地問︰「除了你姨母呢?」
秦珩低了頭,沉默不語。——這個時候,除了沉默,她想不出其他的應對辦法。
她十歲,夏衣單薄,低垂著腦袋站在那裡,一聲不吭,皇帝莫名就想到了小時候的自己,出身卑微的生母逝後,他獨自一人在宮中艱難掙扎。他嘆了口氣︰「罷了,朕知道了。」
秦珩不清楚父皇這一句「知道了」意味著什麽,她回自己寢殿後,也未提起此事,只教掬月姑姑準備書本,她好溫習功課去上書房讀書。
麗妃病了半年,她的功課落下一些。雖說情有可原,但她不想太過離譜。
她六歲進上書房讀書,跟她一起的是大皇子秦琚、三皇子秦。——太子秦璋不同他們一處。後來大皇兄成年封王娶親開府另住,跟她一同的讀書便只剩下了三皇兄秦。
三皇兄長她兩歲,卻是和她同一年進的上書房。剛開始聰明伶俐,常得夫子誇贊,近兩年却不知什麽緣故,竟淪落得跟她不相上下了。不過他們兩人還是有不同之處的。她功課不出彩,但是平時看著甚是努力;而三皇兄却是一直懶懶散散,不求上進的模樣。
所以,上書房的幾位夫子相較而言,還是更重視秦珩一些。
秦珩想不明白,三皇兄怎麽會成爲她夢中的皇帝,還揭穿了她的身世。論嫡,有寬厚溫和的太子秦璋,論長,有母族勢大的大皇兄秦琚。怎麼著也不該是三皇兄啊。
坐在景昌宮的小院子裡,秦珩心裡的遺憾還未完全褪去。原本家宴散了,她要回寢宮的,却不想被秦扯著帶到了這裡。
她不好掃了他的興致,只能做出一副驚喜而感動的模樣來。——當然她應該感動才是。
秦在席上教太監阿武先回景昌宮,不知從何處弄來酒菜,另設了酒席。他招呼弟弟坐下︰「知道你方才拘束,未能盡興,特意讓阿武準備了這些,只有你我二人,算是真正的家宴。」
「真正的家宴」五個字教秦珩心裡一跳,一種淡淡的溫暖感瞬間包裹了她,還有一些莫名的酸澀夾雜其中。她垂眸,感激而遺憾︰「皇兄有心了,不過我已經吃飽了。」
秦爲弟弟斟了杯酒,唇畔揚起極淡的笑意︰「沒關係,那就喝些果子酒,這酒還不錯。」
他沒指望讓四弟再吃次宵夜,只是想安慰他一番,教其明白︰他幷不是孤孤單單一個人。
秦珩搖頭,她擔心喝酒以後難以自控,是以從不飲酒。在皇家的家宴上,也都是將酒暗暗折灑掉。小心翼翼端著酒杯,她遲遲不往唇邊送,面露難色︰「皇兄,我不想喝酒。」
「這酒跟玫瑰露差不多,香甜可口,又不醉人,你害怕什麼?」秦輕啜一口,微眯起眼,悠然而愜意。
在他看來,老四多半是酒品堪憂。所以不敢多飲,唯恐在他面前失儀,惹他笑話。他心說,這完全沒必要,他既然把老四當做了自己人,就不會在意老四酒後失態。
少年人,觸景生情,感傷之際,大醉一場未必是壞事。
玫瑰露麼?秦珩自是飲過玫瑰露,挺對她的脾胃。她很少見到秦露出這等神情。記憶中的三皇兄疏冷散漫,熟稔之後,她發現他不過是個半大的少年。他現下這般姿態,秦珩好奇之餘,又有絲絲神往。
這酒真有那麼好喝?要不,只飲一小口?反正不會喝醉。
秦珩沉吟半晌,試探著輕輕喝了一口,口腔彌漫著甜意,五臟六腑却有一種灼熱感。她小臉皺成一團,菱形如花的唇瓣濕漉漉的,差點將酒杯丟出去。
這副窘態看得秦哈哈大笑︰「如何?」
秦珩擺手,待她平靜之後,只覺得周身暖洋洋的,齒頰猶有餘香,神志清醒,毫無醉意。她輕輕嗯了一聲︰「還好。」
看四弟白晰的面頰布滿紅暈,秦心念一動,認真道︰「四弟,其實你平時無事的話,可以適當喝上一兩盅,還有,騎射功夫也不能落下……」他頓一頓,黑眸沉了沉︰「你的容貌太過秀氣,又缺少威儀。」
秦珩心中一凜,下意識飲了一口酒來遮掩自己的不安。容貌秀氣,缺少威儀?唔,倒是全中。
秦笑笑,挑了挑眉,淡淡地看著她,頗爲誠懇︰「容貌是天生的,不好改,可以在氣勢上補一下,至少看起來英氣一些,也能震懾那些宮人。對宮人,你不必太客氣,該罰就罰,自己降不住,就找父皇母后做主……他們最仁慈不過了……」
宮中跟紅頂白,捧高踩低極為嚴重。四弟如今同他一樣,無依無靠。——當然,父皇母后猶在,但那兩人日理萬機,又怎麼能時時看顧到他們?
想到這裡,秦眸中越發幽暗難明。母妃剛過世時的那段日子,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有些話不一定會有人對四皇弟講,他來告訴他。原本這跟他沒關係,但是老四對他好,可以說是他的人。他不想老四走他當年走的路。
秦珩不說話,只能借飲酒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酒杯極淺,她飲了兩三口,便見底了。她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說道︰「我不好看,皇兄才好看。」
她有點意外三皇兄竟會對她說這些,之前他曾提點她莫要跟皇叔親近,今日話裡話外,似是在教她如何在皇宮生存。——誠然她有自己的生存之法,但是三皇兄今夜的話,她承認她有那麼一些感動,也有點興奮。是不是說明皇兄跟她的關係更親近了些呢?
她那句話聽在秦耳中,倒有些賭氣的意味。他楞了楞,敢情他說了半天,老四只記住了那麽一句?他薄唇上揚,替四弟斟滿︰「喝。」
秦珩低頭瞧了瞧盛滿的酒杯,沒有拒絕。
八月十五,月色極好,她在景昌宮,坐在三皇兄對面,小口飲著這所謂的果子酒。她只喝了一杯多,暖流涌動,渾身舒泰,並無任何不適。饒是如此,她也不敢再喝。
她喝酒時沒什麽表情,小口啜飲的樣子莫名有點小可憐的意味。
秦目光微閃,暗暗嘆了口氣。
秦珩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中秋佳節的緣故,三皇兄難得眉眼溫柔,侃侃而談,他從果子酒談到玫瑰露,再由玫瑰露講到茯苓糕,興致所至,他甚至說起了他曾做的《庖丁芻議》……
——秦對自己說,如果不是看在四皇弟今日神情寂寥,精神不濟,他才不會想方設法來寬慰他。
秦珩手托腮,做認真傾聽狀,不知何時起,她看到三皇兄的腦袋由一個變成了兩個。她暗說不好,以齒嚙唇,疼痛讓她瞬間清醒︰「皇兄,我倦了,改日再來叨擾吧!」
話未說完,她就身子一仰,向後倒去。
秦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使得她不至於直接倒在地上。秦詫異︰「酒量這般淺,不過,酒品倒還好。」
沒有大吼大叫,沒有亂吐,就這麽安安靜靜睡著了。嗯,倒也符合四弟老實的性子。
四殿下的近身內監山薑連忙上前,要攙扶了自家主子回宮,却被秦攔住了。
秦看一眼懷裡連頸項都泛起紅意的四弟,低聲道︰「不用了,讓他今夜先歇在景昌宮。」何必再跑來跑去,麻煩!
山薑面露難色︰「殿下好意,原不該辭,只是我們家殿下性子古怪,除了掬月姑姑,不準許任何人伺候。」
「竟有此事?」秦挑眉,意外之極。四弟怎麼會有這般怪癖?他略一思忖,心說,定是其他宮人不上心的緣故。
他笑笑︰「無事,景昌宮自有細心的宮人,再說,他喝醉了,也不會知道是誰。」
山薑心裡覺得有些不妥,可也不敢强硬反駁,只能應了,自行回章華宮,將此事告訴掬月。
掬月聞言,臉色遽變︰「你說什麼?三殿下要咱們殿下留宿景昌宮?!」
山薑點頭︰「是啊,咱們殿下喝醉了……」
掬月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不行,這不行!」
不但留宿,還喝醉了,若是……掬月不敢再想下去。
秦珩想,她方才的眼神前所未有的真誠。
然而秦却是嗤笑一聲,挑了挑眉︰「然後呢?」怪不得老四寡言少語,原來是真不會說話,這種說話水平,是該藏拙。
「什麼然後?」秦珩呆愣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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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緩緩搖頭,得,真是一只待頭鵝。可惜了那雙俊眼,半點神采也無,方才誇他時的光華流轉,或許是他的錯覺。他不輕不重拍了拍四皇弟的腦袋,耐著性子︰「以後,不要偷偷盯著我看——我不喜歡。」
他討厭被人窺伺的感覺,也討厭別人誇他的皮相。
秦珩一臉認真,連連點頭,十分受教的模樣。
「你要真想看好看的人……」看四皇弟的待樣,秦忽然生出一絲作弄的心思,他低下頭,凑到老四耳邊,「回去對著鏡子看自個兒去。」
見四皇弟臉上的紅霞瞬間噴涌而出,從臉頰直到耳根,不知是羞還是窘,秦哈哈一笑,心裡那點子不快也隨之消散。他不再理會秦珩,轉身大步離去。
身後的腳步聲極為清晰,秦知道老四就在他身後,但他猜不透緣由。眼看著就快到景昌宮了,他終於停下脚步,猛然轉身,劈頭問道︰「你還有什麽事?」
低頭疾行的秦珩似是沒反應過來,鼻尖差點撞上他的胸膛。
秦後退一步,有些不耐,有些無奈︰「你跟著我幹什麽?」
眼前的四皇弟矮了他不少,肌膚白晰細膩如細瓷一般,臉上紅霞未散,分外明艷。他心中微微一動,四皇弟有一些男生女相。
秦珩定定神,好像鼓足了勇氣一般,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禮,聲音小而堅定︰「來向三皇兄道歉。」
「道什麼歉?」秦莫名其妙。
秦珩的氣勢瞬間矮了下去,磕磕巴巴︰「三皇兄本來可以有養母,但是因爲我,我的緣故……」
秦甚是意外,他挑眉︰「這算什麼大事?值得你跟了這麽久來致歉?以後父皇母后會格外照顧咱們,咱們也算是因禍得福了……」他話鋒一轉,又道︰「再說,這事也怪不到你頭上。年幼失恃的,不止你一個……」
在鳳儀宮,從頭到尾都沒有他們兩人置喙的餘地。說老四克母,其實他自己何嘗不是?思及此,秦第一次對四皇弟生出一絲微妙的同情。偌大的皇宮,只有他二人境遇相似。
「年幼失恃……」秦珩的心口像是被猫爪子撓了一下,淺淺淡淡的疼。年幼失恃……她母親若還活著,她必然不會淪落到今天這般境地,頭上懸著一把利劍,不敢悲,不敢喜,把所有情緒都藏起來,還要小心翼翼不著痕跡地來討好將來很有可能做皇帝的三皇兄,不敢得罪他半分。
秦眼睜睜看著老四因爲他的話,一點點紅了眼眶。他內心驚訝,老四怎麼就感動成這個樣子?
不過他素來警惕心強,無論是對誰,都抱有戒心。他壓下新涌上來的同情,對自己說,老四新近失去依靠,可能正自郤惶無依。但說到底,老四掉泪,跟他關係不大。他能做的,頂多也只是寬慰對方兩句。
於是,他扯扯嘴角,盡量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別難過了,也不用自責,我怎麽會怪你?我們本來就是一樣的。」
秦珩抽抽鼻子,大力點了點頭︰「嗯,三皇兄真好。」
這語氣真誠極了,秦微微抽了抽嘴角,「嗯」了一聲︰「時候不早了,四皇弟也餓了吧?」
秦珩用帕子拭了眼泪,又放入袖袋中,心說,莫非三皇兄要留我用飯?正苦於無法和三皇兄保持親近友好關係的她,對此頗爲歡喜。但爲著自己平日裡的形象,她又不能顯得機敏,就呆愣楞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嗯,是有些餓了。」
「那——」秦對老四的答案很滿意,他笑笑,「那,四皇弟趕緊回章華宮用膳吧!過了點兒,禦膳房該……啊,不對,是爲兄疏忽了。章華宮有小廚房是不是?」
隨著他的話語,秦珩一顆心幾次起伏,待聽到最後,有些失落,有些難堪,只得老老實實︰「是,那,我先回宮了。」
「去吧,去吧!」秦揮揮手。
秦珩轉身,走出好遠後,才長長吐一口氣。真是,寡言少語的老實人好演,老實人想親近哥哥,與其保持友好關係,不大容易。
她細細思索過,她的三個皇兄,母族勢大的大皇兄重武輕文,性格暴戾,相較而言,她不看好他。二皇兄是中宮嫡子,當朝儲君,溫和寬厚,如無意外,是板上釘釘的皇帝。可惜,偏偏她夢裡登基的却是三皇兄秦。
她大致瞭解過本朝歷史,順利登基的太子屈指可數。也就是說,她的夢,極有可能會成真。
爲了避免重復夢中的命運,她一定要與三皇兄交好,成爲他最珍視的兄弟。——這樣,即使她將來沒能保住秘密順利出宮,也能有條後路。
「老大啊……」秦掂了掂手裡的書,「咱們大哥。」馬背上的那人面容一閃而過,但他看得清楚,是他們的大皇兄秦琚。
秦珩心裡很清楚,他們私自出宮的事情,若給老大知道,那會很麻煩。她面色微微一變,忙誠懇道謝︰「哥,剛才真謝謝你了。你身手真好,反應真快。」想來平日的騎射課程,三皇兄並非不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