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發佈時間: 2024-09-24 04:2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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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番外︰前世19

此人直呼皇子姓名, 秦珩心中幾乎已經確定了, 却仍露出震驚的神情︰「你——我是秦珩,你……」

「原來是老四……」那人點頭, 「我是你叔叔,連叫你一聲小子都不能?」

「叔?」秦珩做驚訝狀, 「您,您是皇叔?!」

她確實有個皇叔, 睿王秦渭,寇太后的親子。先帝子嗣綿薄,且多數夭折,只有宮人所出的皇子秦瀚, 被無子的皇后寇氏養在膝下,後立為太子。但是誰都沒想到, 寇氏年過三旬始妊, 生下了皇子秦渭。然而此時東宮已立, 秦渭雖是中宮嫡子,卻也與皇位無緣。

先帝駕崩時,秦瀚已經成年,助力不少, 而秦渭尚年幼。寇氏一力支持秦瀚繼位, 她的親生兒子秦渭被封爲睿王,還未成年就去了封地, 多年未歸。

父皇繼位十餘年, 對寇太后極為恭敬, 幾乎從不違拗,對幼弟也有幾分愧疚。今年寇太后生辰,父皇說服皇祖母,下旨召睿王回京爲母祝壽。

算起來,皇叔是該到了。——提前半個月,還能跟皇祖母共度中秋。

「你以為呢?」睿王秦渭沒好氣道,「難道現在皇宮裡誰都可以自由出入了不成?」

秦珩沉默了一瞬,恭敬施禮︰「佷兒見過皇叔。」

「嗯。」睿王點頭受了她的禮,端著架子,「小子,我問你,你在谷陽宮門口晃來晃去做什麼?」

「並沒有晃來晃去。」秦珩小聲辯解,「佷兒本來要去景昌宮找三皇兄,聽到塤聲,就多站了一會兒,不知道皇叔在此。皇叔何時回的京城?爲何會在這裡?」

睿王雙手負後︰「今日剛到,來給母后請安,有些近鄉情怯,就先在這兒先待上一會兒。怎麽,難道本王做什麽事,還要向你小子禀報不成?」

秦珩心中暗嘆,這個皇叔脾氣不大好,說話語句也甚是單調。才說了這麽一會子話,他竟用了兩次「難道……不成?」她做出一副誠惶誠恐的表情來︰「不是,佷兒不是這個意思……」

她臉色發紅,額上也有薄汗,看上去慌亂而又無措。

憑幾句話就相信了他的身份,因爲他的質問而緊張至此,睿王心中輕視的同時,又感到好笑。他正要說話,目光微轉,看到寇太后身邊的溫公公正朝這邊小跑而來︰「哎呦,王爺,您怎麽到這兒來了?正說著話呢,一眨眼就不見了。教老奴好找啊!」

秦珩瞧瞧皇叔,又瞧瞧溫公公,默默低下了頭,第一次發現溫公公會翹蘭花指。

睿王指一指秦珩︰「本王看見佷兒,說兩句話,溫公公緊張什麼?」

溫公公這才注意到四殿下,忙施禮︰「四殿下也在啊。」他又轉向睿王,一臉焦急︰「王爺快隨老奴去吧,莫教太后等急了。」

睿王不置可否,衝秦珩擺了擺手︰「罷了,你去吧。你去見你皇兄,本王也該去見本王的皇兄和母后了。」

秦珩恭敬行禮︰「佷兒告退。」

睿王揮手,直到那個背影消失不見,他才又瞧了瞧手裡的塤︰「還算有幾分見識,知道是難受。」

「王爺說什麼?」溫公公沒聽清。

「沒什麼。」睿王抬頭,看一眼天上的太陽,與皇帝如出一轍的鳳眼微微眯起,掩住了眼中復雜的情緒,「走吧!」

十多年了,他終於還是回來了。

秦珩告別睿王,深吸一口氣,繼續前往景昌宮。她心裡隱隱有些不安,這個皇叔,跟她想像中的大不相同。

她近來常常到景昌宮,景昌宮諸人對她並不陌生她,也不阻攔,直接放行。她信步走進,一抬眼,就看見了在院中習武的三皇兄秦。

秦正在打拳,身手矯健,動作靈活,輕便的夏衫隨著他的行動輕輕飄動,瀟灑靈動。

秦珩不便打擾,就站在樹蔭下。待他結束才上前默默遞上了帕子︰「皇兄,擦擦汗吧。」

毫無意外看到四皇弟眼中的敬佩與心疼,秦「嗯」了一聲,接過帕子,胡亂擦拭了一下額上的汗,本要直接將帕子遞還給秦珩,心念微轉︰「洗了再還你吧。」

「嗯。」秦珩點頭,一條帕子而已,不還也無所謂。

「你找我有什麼事?」秦一面往殿中走去,一面說道。老四常來找他,每一次都能一本正經地說出一兩個理由來。

秦珩道︰「不瞞皇兄,過幾日是皇祖母的壽辰,我準備的賀禮是一副觀音祝壽圖,還沒裝裱。我想著……」

「找人送到宮外裝裱一下就行,這有什麼難的?」說話間已經到了內殿,秦招呼弟弟坐下,命人上茶。

秦珩臉上露出一點遲疑︰「可是……」

「你想自己出宮裝裱?」秦看她神色,猜出了她的心思。

秦珩赧然︰「是,皇兄真聰明,一猜就中。」

秦扯了扯嘴角,你心思都寫臉上了,我再看不出來,就是傻了。他咳嗽一聲︰「你來找我,是要我陪你出宮?」

秦珩點頭,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不知道會不會麻煩皇兄……」

「知道麻煩還來找我?」秦挑眉,果然看到了四皇弟臉上極力遮掩的失落無措,他輕嗤一聲,「不過,誰讓我是你皇兄呢?你回去拿上你的畫,我換身衣裳,咱們一起出去。正好我也有點事情要辦。」

「皇兄真好!」秦珩眼中的喜意再也遮掩不住。

有那麽一瞬間,秦幾乎都要誤以爲老四眼睛會發光了︰「未時一刻,在景昌宮會合。」

「好。」秦珩心滿意足回了章華宮,迅速換衣取畫,重返景昌宮。

她約莫等了一刻鐘才看見秦。他剛沐浴好,頭髮微濕,僅用一根玉簪鬆鬆綰住,越發顯得眉目清朗,他挑眉︰「這麽快?走吧!」

秦珩跟在他身側,隨著他的步子,似是後知後覺一般,講起了自己在谷陽宮門口看見皇叔一事,感嘆︰「……皇叔好年輕啊……」

「嗯,皇祖母三十多歲生的皇叔,他自然年輕。」秦隨口應道,心裡却說,若是皇叔早出生幾年,不這麽年輕,如今坐在皇位上的,還真不一定是他們父皇。

「他還會吹塤,皇兄會吹塤麼?」

秦不答,只淡淡說了一句︰「咱們是晚輩,對皇叔一定要恭敬。」他壓低聲音︰「但是親近就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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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點擔心,老實呆傻的四弟會因爲旁人的善意對人心生好感,繼而掏心掏肺。——他如今跟老四關係不錯,能提醒還是要提醒一下。

皇兄話裡的意思,秦珩一聽便知。睿王是父皇心裡的一根刺,她又不傻,怎麽會跟睿王走太近。她長這麽大,刻意去接近的,也只秦一人。

所以,她一臉認真︰「我知道的——我只跟皇兄親近。」

她聽到有人小聲問︰「吳大家?聖手丹青?他不是很多年前就聲稱不再作畫了嗎?」是啊,所以更顯得皇叔的壽禮難得啊。

睿王面上幾分驕矜,幾分自得︰「吳大家十年前就封筆不再作畫了,兒臣求了他好久,還答應了他的條件,他才……」

他像是一個渴求贊揚的孩子,一臉期待地看著自己的母親。若能換母后一句稱贊,也不枉他一番辛苦。

然而寇太后根本不看那畫,她神色淡淡,有些不耐︰「你有心了,可惜哀家也評不出好壞。比起什麽『五大家』、『六大家』,哀家更喜歡珩兒畫的。」

寇太后此言一出,席上一片安靜。秦珩心中一震,不可置信地看著皇祖母。她心內著實驚訝,還夾雜著淡淡的愧疚與不安。

她心裡暗暗叫苦,不明白皇祖母爲何會這樣對待皇叔,即使不喜歡,也沒必要當面給他沒臉,更沒必要違心地拿她做對比。她真不認爲她的會比吳大家畫的更好。她這回是不是得罪了皇叔?可是,她也很無辜啊。

皇帝心中狂笑,臉上却一本正經,打圓場一般︰「各有各的好,吳大家畫的好,珩兒的心意好。說起來,他們叔佷倆能想到一塊兒,也是緣分。」

他都有點心疼睿王了。花費多少心思,才求得聖手丹青的畫,可惜太后不屑一顧,甚至在太后眼裡,那畫還比不上小兒塗鴉。

睿王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他動了動唇,試圖勾起唇角,却以失敗告終。他沉默了一瞬,勉强把那句「他才做了此畫」說完。他教宮人收起了畫卷,默默入座。

場中一片安靜,眾人皆嘆,睿王果真不得寇太后的歡心。難怪當年寇太后毫不猶豫放弃了親子而支持了養子。

還是太子秦璋笑道︰「皇祖母真疼愛孫子,怪不得人都說隔輩親,爲了四皇弟,連皇叔的面子都不給了。四弟,你還不快過來謝謝皇祖母抬愛?」

接收到太子的暗示,秦珩忙整理心情,出席施禮。

寇太后大約很喜歡秦珩,含笑問道︰「你那幅畫畫了多久?」似是極感興趣。

秦珩認真答了,頗有些受寵若驚的模樣。周圍人別樣的目光,她只能裝作不曾察覺,扮好她老實四皇子的角色。

寇太后心知這個孫子不善言辭,秦珩的反應在她意料之中。她掃了一眼低頭飲酒的睿王,很快收回了視綫。她親切地問秦珩了幾句,方讓其回自己位置上。

沉默著坐下後,秦珩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才漸漸褪去。飲下一口茶,讓自己恢復鎮定。皇叔的眼神如鷹隼一般,鎖在她身上,她只作不知。

誠然她心裡對皇叔感到抱歉,但是這真的跟她無關,她也不想在大庭廣衆之下被寇太后拉著手親切慰問啊。

見四弟茫然四顧,秦心生憐意,他悄聲安慰︰「你不用害怕。皇叔是明理之人,不會遷怒於你……」

秦珩點頭,心裡却說,怎麽辦?皇兄這麽一安慰,更不自在了。

「再說,這不過是一樁小事……」秦實在是看不得四皇弟臉色發白的樣子,緩緩續道,「等會兒給他敬杯酒,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嗯,好。」秦珩應了。她心說也是,太后不給皇叔面子,這也不是頭一回了。

酒過三巡,舞姬翩翩起舞,在場諸人都有了些醉意。寇太后、皇帝、陶皇后皆提前離席,剩餘之人比先時隨意了許多。

秦珩飲了半杯酒,似是壯了膽色,悄悄去尋睿王。

此事與秦無關,但是他想到四皇弟的酒量,到底還是放心不下,暗嘆一聲,端起酒盞跟隨上去。

睿王今夜連飲了不少。等秦珩出現在他面前時,他眼眸幽深迷離︰「小子,是你啊?你來看本王笑話?」

「不是……」秦珩心神一震,忙擺手,「佷兒給皇叔敬酒,請皇叔……」「原諒」兩個字,她不好說出口,幷不是她的錯。

肩膀一沉,她回頭看去,却是秦。

秦給她一個安撫性的眼神,衝睿王笑道︰「不知道皇叔願不願意賞臉。」他做一個「請」的手勢,率先一飲而盡。

睿王看看老實的秦珩,再看看一副保護者姿態的秦,有一些恍惚。他唇角微微上揚,意有所指︰「你們兩個,感情倒還不錯。」

秦拍拍四弟的肩膀,不以為意︰「親兄弟,自然感情好些。」

睿王雙目微斂,不置可否。他自然清楚這兄弟倆的來意,他滿飲一杯︰「放心,本王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還不至於因爲這點小事,爲難自己的佷子。」

秦珩點頭,心下稍安。

「不過,本王倒是很好奇,什麽樣的畫技,竟然能勝過吳大家……」睿王挑眉,「難道是天賦异禀不成?」

秦珩面露赧色︰「這……」

「本王想請四殿下賜丹青一幅,不知道……」

秦珩紅著臉打斷皇叔的話︰「皇叔不嫌棄的話,佷兒願意。」只是,見識了聖手丹青的畫,她那點微末畫技,還哪裡拿得出手啊!

「本王當然——不嫌棄。」

這事算是就此揭過,睿王沒有為難自己的佷兒。事實上,他在寇太后壽辰後的第三天就離開京城,回了封地,乾脆利落,毫無留戀之意。

睿王走後,皇帝去壽全宮看視寇太后,感嘆︰「五弟回去得太急了,皇后還說要幫他在京城選個王妃呢……」睿王娶過妻,可惜他妻子短命,成親不足一年便去世了。

寇太后仿佛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她轉動佛珠,漫不經心道︰「他福薄,以後再說吧。」

皇帝哂笑。秦渭福薄?大約是吧?皇后嫡子,因生得太遲而錯失皇位。生辰是先皇忌日,生母不喜,嫡妻早逝,確實福薄。這一回召他回京,結果還算不錯。下一次,不知會是何時。

睿王走得急,秦珩答應他的畫直到他離京數日後才完工。她請人裝裱好,小心收了起來。時日久了,這件事也漸漸被她淡忘了。

丁家的這一任家主丁贊一是當世大儒,著書立說,聞名遐邇。坊間傳言,天下學子,泰半是丁家門生。丁贊一有兩個兒子,一文一武。長子丁玉階師從父親,現為翰林院學士。次子丁玉行早年投筆從戎,尚駐守邊關。丁家門生雖多,但子息綿薄。丁玉階只有兩女一子,可惜長女早天,而丁玉行年過三旬尚未娶妻生子。

文能享譽文壇,武能征戰四方,子嗣不豐,又無外戚之憂。真是絕佳的岳家。所以,丁家二小姐丁如玉剛一及笄,皇帝就授意陶皇后將她召進宮中。

見丁小姐容貌美麗,落落大方,帝後二人都極滿意。嗯,也不枉教太子等她幾年。這婚事可以定下了。

當陶皇后含笑問丁小姐︰「可許了人家不曾」時,皇帝藉故離去。

丁小姐螓首低垂,滿面紅暈,用縴縴玉指絞著衣帶,不發出半點聲音。

陶皇后微微一笑,親切地執起丁小姐的手,聲音溫柔︰「你與東宮年歲相若,倒也相配……」

她話未說完,丁小姐便猛地抬起了頭,怔怔然問道︰「太子麽?」

「不是太子,還能有誰?」

丁小姐低下了頭,繼續沉默。是啊,不是太子,還會是誰?很小母親就暗示過她的。

陶皇后見過不少貴女,對丁如玉的寵辱不驚很滿意。她又說了幾句閒話,見丁小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她笑了一笑,也能理解,就教丁小姐先回去。

丁小姐今日進宮,被特許乘馬車而入。馬車在宮裡緩緩行駛,她能聽見車輪滾動的聲音,一下一下碾在她心上,她的思緒漸漸飛遠。

在宮門口,馬車驀地一停,她身子往前一撲,差點跌出去。還是丫鬟眼疾手快拽住了她,她才不至於出醜。

她心跳加快,後怕不已。

「小姐身體可有不適?方才馭者無禮,衝撞了小姐,還望小姐見諒。」男子冷冽的聲音驀然在車簾外響起。

丁如玉深吸一口氣,簡單答道︰「無事。」她不知此人是誰,只隱約聽得聲音很年輕,年歲不大。她心知出入宮廷的,定然是身份貴重之人。她不清楚方才是怎麽一回事,但她幷不想多事。

馬車繼續前行,她輕撫猶自跳個不停的心臟,低低嘆了口氣,耳畔隱約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皇兄,那是誰家馬車……」

她心裡一咯,皇兄?莫非,那就是太子?太子秦璋的名頭,她自然聽過,只是無緣得見。原來,那就是太子的聲音啊……她輕輕合上眼,有些許恍惚。

沒聽到答案,秦珩繼續壓著嗓子問皇兄︰「……皇兄怎麽知道那裡面是個小姐?」她微微歪了頭,黑亮的眼睛眨也不眨盯著秦,眸中氤氳的水汽看得秦有點不自在。

——今日是武安侯孟越的生辰,他們兄弟倆結伴前去給其祝壽。武安侯性子古怪,又無妻小。偌大的候府只有幾個老奴幷若幹丫鬟僕婦。他壽辰之際,竟也無其他同僚前來。師徒三人將就吃了些菜肴,飲了幾杯薄酒,就算是過壽了。

孟侯爺的壽辰,秦珩不好推拒,只估摸著自己的酒量,飲了兩小杯,不敢再飲。

她練了三年,酒量大概比先時有了長進。她同秦宮乘馬車回宮時,坐得端端正正,神志清醒。此刻却有了些許醉意而不自知,追著秦要答案。

他們乘的馬車在宮門口與丁府的馬車差點相撞,秦下車致歉,四弟待呆愣楞的,也跟著踉踉蹌蹌下車。人家車還沒走,老四就問他怎麽知道馬車裡是個小姐。還能為什麼?!車上有丁家的徽記,今日皇后召了丁小姐進宮,不用想就知道裡頭是丁小姐啊。

他有些不耐,擰了眉︰「上車!」

秦珩衝他傻傻一笑,猶不忘做個請的手勢︰「皇兄,請。」

輕嗤一聲,秦心內有幾分無力。還以爲四弟的酒量真見長了,怎麽還是才兩杯就醉?哦,或許比先時好點,還能撑到回宮,沒在馬車上就睡著。秦率先躍上馬車,一回頭,見四弟正欲上車,可惜手脚像是癱軟了一般,費了好大的勁兒也上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