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再見姬央
顧嘉夢下意識後退半步才堪堪穩住身形。她靜了靜心,說道:“妾姿容鄙陋,性情怯懦,配不上王爺,情願退婚。還請王爺另選名門淑媛為妻……”
話未說完,便被景王打斷。他嘴唇微微勾起,似笑非笑:“性情怯懦?本王記得小姐受制於何亦遠時,可還臨危不懼,何來怯懦之說?”不等顧嘉夢辯駁,他就一錘定音:“此事不必再提。本王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他也不理會不遠處的弘明法師和顧彥琛,轉身便走。
顧嘉夢心頭一慌,疾行兩步,趕上他,低聲說道:“如果我不是她呢?不是那個在歹徒面前臨危不懼的她呢?”
姬然驟然停住了腳步,長眉一皺,眸色轉冷:“你說什麼?什麼不是她?”
這一瞬間,顧嘉夢眼前閃現許多畫面,她彷彿看到了後來殺伐果斷的帝王。她搖搖頭,趕走那些畫面,深吸一口氣,輕聲說道:“我說,那個臨危不懼,開朗樂觀的顧小姐不在我的身體裡,她已經走啦,不知道去了那裡。我還是以前那個木頭一樣的我……”
她記得姬然在後來曾說,京城中的女子多是呆木的大家閨秀,他獨愛顧九九大方靈秀,與眾不同。
姬然額頭青筋突突直跳,他按了按額角,斥道:“胡說八道什麼!”他臉色到底和緩了一些:“不要胡思亂想,我以為我已經表現得很明白了。上次因為我的緣故,你置身險境,是我不對。你害怕也很正常,以後,有我在,必不會再讓你遇險……”
顧嘉夢有點發懵,遲疑了片刻,才驚覺他說的是顧九九受傷的事,那也是她回到她身體的緣由。她心底泛起一絲冷意,顫聲說道:“不是的,我和她用的是同一個身體,可我們不是同一個人。你想娶的,是果敢堅毅,是聰明靈秀的她;不是我……”
姬然揉了揉眉心,心知她多半是因為營救不利,導致她受傷的事情,對他心生怨懟。他能理解,他自己也未嘗沒有因為那件事心生芥蒂。
她到底是年紀還小,氣性大些,為這件事,就要提退婚。他雖然不快,但還不至於真和她置氣。他喜歡的不就是她的與眾不同麼?
婚自然是不會退的。
他只儘量溫聲說道:“不要亂想了,那樣的事情以後不會發生,你只管安心待著,萬事有我。”
顧嘉夢微怔,安心待著,萬事有我。這樣的話,太子殿下也曾對她說過。她沒想到有一天這話也能從景王口中聽到。
他對顧九九情根深種,卻也看不出她的身體裡換了一個靈魂。她的家人分不出她和顧九九其實也在情理之中。畢竟穿越易魄之事,誰又想得到呢?她想,或許她該放下芥蒂,好好生活。
不再給顧嘉夢說話的機會,景王轉身便走。他怕多待一會兒,他就會想起那天她做人質的場景。
那讓他心裡很不舒服。
顧嘉夢迴過神來,想追上去,景王已經走遠了。她嘆了口氣,暗怪自己笨嘴拙腮,猶疑不定。如果一上來就把話說清楚,說不定他就退了呢。
她心裡也清楚,退婚一事不會太容易。皇帝金口玉言,親自賜下的婚事,哪有說退就退的道理?
少時與弘明法師告辭離去。路上顧彥琛見妹妹似乎鬱鬱不樂,心中擔憂,卻不知該如何開口。慢慢來吧,他們是親兄妹,一母同胞,血濃於水,即使現在疏遠了,日後也會慢慢好起來的。
他會是她的依靠。
回府後,顧嘉夢拜見了父親和姚氏,簡單提了兩句見聞,繼而又說起她三日後要到慈恩寺與弘明法師論棋。
顧嘉夢善棋,姚氏也略略知道一些。弘明法師聲望極高,聽說是應弘明法師邀請,姚氏自然是應了,只叮囑她要注意安全。
顧嘉夢一一應下,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她慢慢退下,手心裡是一層薄薄的汗。她很少撒謊,這感覺真的不大好。
不過想到三日後可以與殿下見面,她又期待起來,只是隱隱又有些不安。她如今是人,是及笄定親的姑娘——無論定親是否是她的本意,她跟外男之間,終歸是要避些嫌疑的。何況,殿下還是景王的兄長。
三天的光陰匆匆而逝。顧嘉夢仍由大哥陪同去了慈恩寺。
她原說不必如此,大哥卻執意跟隨。她對大哥說,過去的事,怨不得任何人,大哥不必再愧疚,就讓它過去吧。他們永遠都是兄妹。
顧彥琛不說話,心說,天長日久,妹妹終會看到他的誠意。他是真心想待她好,他會好好照顧她。
他對下棋無甚興趣,他遠遠跟在妹妹和弘明法師身後,百無聊賴。
冬日的陽光清冷,顧嘉夢隨著弘明法師走在通向後院的小道上。她悄悄摸摸袖子裡的玉玦,微微含笑,驀然想起她跟殿下初遇時,不就是在慈恩寺麼?
那時的她不知道他能看見她,變換著姿勢繞在他身側,身上穿的衣衫也極不得體。她默默嘆了口氣,再看看自己身上厚重的冬裝。原本的七分期待生生降到了三分。
太子靜坐在石桌前,正盯著桌上的棋盤。聽見響動,抬頭瞧了過去。
顧嘉夢一身黛青色冬裝,戴著羃籬,跟在弘明法師身後,慢慢走了過來。雖然看不清面容和身形,但他知道那就是她。
太子笑了一笑。她終是回到了她的身體裡,不必做一個遊魂,很好。他替她高興。
顧嘉夢遠遠瞧見太子,怔了一怔,眼眶一熱,淚水幾欲流出。她上前一步,鄭重地施了一禮,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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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最孤獨最無助的時候,是他第一個發現了她,毫無保留地幫助她,為她置衣,看她及笄。他還指點她,教導她……
他是她最感激最信賴最敬服的人。
姬央眼眸微垂,溫聲道:“姑娘不必多禮,聽聞顧姑娘擅長棋藝,可願與孤手談一局?”
顧嘉夢眉眼彎彎,暖意一點一點流進心裡。她儘量平靜,點了點頭:“請殿下賜教。”
她有些好奇,不知道殿下的棋藝可有進步。
顧彥琛進來時,妹妹已和一個男子相對而坐。他愣了一愣,看那男子的氣度容顏,知其不凡,心下暗暗納罕。
他知道妹妹性子怯懦,極少見外客,如何能坦然自若與外男下棋?如果是九九,倒還有可能些。
顧忌妹妹的名聲,他有心想上前阻止,但見那男子坦坦蕩蕩,他又遲疑了。這一遲疑不要緊,他又打量那人兩眼,看其衣著儀態,不似凡塵眾人。他突然福至心靈:莫非是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