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喻茉站在原地, 任由大神抱了許久。久到她開始感覺到他的情緒不太對勁時, 才忍不住問:
「你……家裡的事……還好嗎?」
沈懷南靜靜地抵在她的肩頭, 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的問話。
母親被診斷為心衰竭晚期, 雖然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 但誰也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楊舒婧那裡, 依然還在鬧。
這些事都不是『好』或者『不好』所能描述的。
「我們先不要說那些事。」
他緊緊地摟著她,恨不能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這個人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棄的。
許久, 沈懷南鬆開手, 拉著她在身旁坐下, 幫她理了理兩鬢凌亂的碎髮,問:「你呢?這幾天過得怎麼樣?」
「我很好。」只是很擔心你。
後面的半句話,喻茉沒有說出來,怕給他增添心理負擔。
「我這幾天向我媽學了幾道菜。等回到鷺市之後,我做給你嘗嘗。」她儘量挑著輕鬆地話題說, 不等他接話, 又笑道:「我爸還說,以後我男朋友上門時,第一樣要考的就是廚藝。」
「是嗎?」他也笑了, 英俊的臉廓上, 疲憊散了幾分:「那我得提前做做功課。」
喻茉抿著嘴靦腆地笑:「你那麼厲害,一定沒問題的。」
……
兩人閒聊了一會兒。話題結束後, 便又雙雙沉默。
氣氛變得沉重起來。
喻茉感覺到他有話要對她說, 一直乖巧地等著。
越等, 心懸得越高。
不知道過了多久, 她忽然害怕起來,隱約意識到他想說什麼了,猛地站起來:「我要回……」
「喻茉。」
沈懷南抓住她的手,拇指指腹在她白皙的手背讓摩挲了幾下,啞聲說:「我不回學校了。」
「不回……是什麼意思?」喻茉的聲音在顫抖。她垂眼望著他,心中浮現出一個想法。
大神該不會……要退學吧?
下一秒——
她的猜測得到了證實。
「我要留在榕城,不念大學了。」
原來真的只是要退學。
見他這麼難以啟齒,她還以為他是要跟她提分手……
喻茉在心裡鬆了一口氣,說:「不念大學也沒什麼。反正在你們IT行業,多的是中途退學的。國外的比爾蓋茨,扎克伯格……不都是中途退學的嗎?」
見他的表情依然很沉重,她以為他在擔憂兩人即將分隔兩地的事,於是又說道:「鷺市和榕城隔得這麼近,我以後每個週末都可以回來。」
沈懷南聞言,心中感動不已。
她果然與他預想的一樣,不管他做什麼決定,都願意支持他。
只是——
「我不一定能見你。」這是他最為難的地方。
母親執意要求他分手。在楊舒婧的病痊癒之前,不允許他跟任何人談戀愛。
他不敢拒絕,生怕母親再次受到刺激。
可她,是他最最放不了手的。
與她分手,無異於要他的命。
沒了她,他便如行尸走肉,只剩一具空殼。
沈懷南的心裡矛盾重重:「我們……」
「我要回家了。」
喻茉飛快地打斷他,怕聽到更可怕的話。
他剛才說的那一句『我不一定能見你』,已如一道驚雷劈進她的腦中。轟隆隆地,讓她的心亂得無法思考。
「我真的該回家了。」
丟下這句話,她抽回被他抓住的手,逃也似的走了。
沈懷南下意識地想挽留她,可又不知道留住之後,能說些什麼。
讓她等他?
可是等多久呢?
他做不到那麼自私。
沈懷南握了握空空如也的手,終是眼睜睜地看著她走了。
一顆心,彷彿被掏空了一般。
他在原地呆坐了許久,才起身離開,返回醫院。
……
榕城中心醫院心臟科的某病房外,周洋正等在一旁。
「伯母正在午睡。伯父在裡面守著。一切正常。」周洋匯報完病房內的情況,見好友一臉的失魂落魄,不禁心下一沉,問:「你和喻茉談得不順利?」
沈懷南頹然坐下:「不知道。」
「不應該呀!喻茉那麼善解人意,應該能夠理解你的苦衷才對。」周洋一挑眉,問:「你是不是沒有把伯母的病情告訴她?只是暫時隱瞞戀情,又不是真分手,你在喪氣什麼?」
沒有得到答覆,周洋換一口氣,又說:「難道你在擔心,喻茉介意你陪楊舒婧治病的事?其實啊,我估計,只要一聽說你和喻茉分手了,楊舒婧的病就能好七八成。根本不需要你本人去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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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懷南依然沒有接話。
他自然是不會去陪楊舒婧的。正如周洋所說,楊舒婧需要的不是他的陪伴,而是他跟喻茉分開。
他之所以決定退學回榕城,是想陪母親走完人生的最後一段路。
至於隱瞞戀情的方案,且不說喻茉會不會同意,即便她同意,他也不敢嘗試。怕事情暴露之後,母親受到的刺激更大。
周洋見沈懷南一直沉默不語,一下子就急了,問:「別告訴我你們已經分手了。」
「沒有。」
沈懷南悶悶地搖頭。
還沒有。
‧
漫長的暑假之後,是更加漫長的大學生活。
自從那日在公園與大神分別之後,喻茉就沒有再聯繫過他。
他的身不由己和難以抉擇,她全都知道。
不聯繫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大神似乎跟她有著同樣的默契,也沒有聯繫她。
分別的日子,時間單位變成了秒。一年是三千一百五十三萬六千秒,長得沒有盡頭。
轉眼到了大三上學期。
大家都已經從懵懵懂懂無憂無慮的大一新生,變成了為未來迷茫無措焦慮不安的准畢業生。
儘管距離大學畢業還有兩年時間,但每個人都已經開始緊張起來了。有忙著考證的,有準備出國的,也有為保研、考研而火力全開的。
喻茉不屬於其中的任何一類。
因為她的專業成績永遠是全系第一,無論是出國還是保研,都不在話下。
至於考證——在大二的一年裡,她已經考完了所有能考的證。
連跟她的專業八竿子打不著的導遊證都考了。
到大三時,竟一下子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時間彷彿多得用不完。
剛考完半期考的喻茉,坐在圖書館裡計算著距離畢業還有多少秒。
謝遠從後面走過來,手裡拿著兩張講座票。他拿票敲了敲她的肩,然後繞到她對面坐下,問:「考得怎麼樣?」
喻茉回神:「老樣子。」
「又是穩拿第一名的意思?」謝遠笑悠悠地勾了勾唇,道:「你的成績可真是穩定得讓人羨慕。」
喻茉垂著眼笑,手中的鉛筆在紙上慢慢演算,嘴裡說道:「你不是也一樣?」
謝遠沒有接話茬,望著她眉眼低垂專注寫字的樣子,心裡說不出是酸還是甜。
一年了,她還在等沈懷南。
而他在等她放棄。
謝遠看著手裡的講座票,視線停留在以『沈』字開頭,燙金的三個字上,忍不住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他終究是希望她能如願以償的。
哪怕明知道這意味著,自己的期望會落空。
「你在算什麼?」他望著她身前的草稿紙問。
她沒有抬眼:「時間。」
「什麼時間?」
「距離畢業的時間。」
「用計算器不是更快?」
「是更快。但是,」喻茉手中的筆頓了一下,嘴角微微勾出一個弧度,繼續說:「反正也沒事做。我可以慢慢算。」
謝遠:「沒事做?那正好。我這裡有兩張講座票。分你一張。」
「不用了。分給你的小學妹吧。」
喻茉頭也沒抬一下,還在演算著最基本的加減乘除,邊算邊問:「說起來,那個小學妹還沒把你追到手?」
謝遠苦笑:「你就別開我的玩笑了。」
說完,將講座票推倒她面前,道:「票我給你了。你若是不去……」
那就最好了。
想到此,謝遠自嘲地搖了搖頭,心道:
明明已經決定成全她了,你還在期待什麼?
「我走了。去不去你自己決定。」丟下這句話,謝遠起身離開。
「謝了。」
喻茉依然沒有抬眼。回想起過去一年,和謝遠從校友變成好友的時光,心中不禁感慨萬千。
自從她和大神分開之後,為了讓時間過得更快一些,她報考了許多考試。巧得是,謝遠也報考了同樣的考試,經常給她分享考試攻略和資料。
正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她拿了別人的攻略,自然也要回報的。
一來二往,兩個考證達人竟產生了深厚的革命友誼,成了好朋友,經常交流考試心得。
從這學期開始,聯繫的頻率才減少了些。因為有個計算機系的大一小學妹,對他一見鍾情,滿校園的追他。他忙著躲避小學妹,自然沒空來找她這個革命老友了。
喻茉見過那小學妹一次,對她印象挺好的。
因此還被謝遠嘲笑過,說她對所有計算機系的人印象都好。
這……倒是實話。
用秦甜甜的話說——計算機系,是她的夫家呢。
想起大神,喻茉嘴角的那個弧度勾得更深了,心情也好了幾分。
雖然一年沒有見面了,但她一直有他的消息。
她知道他的公司開發的遊戲,在市場上廣受歡迎。
也知道他的公司的規模擴大了不少,正在籌備上市。據說即將在鷺市重新設立分公司——一年前他從東大退學時,將總部從鷺市搬到了榕城。
傳言他現在的身價有幾十個億,被評為年度最具潛力IT人。
還有人說他是中國的比爾蓋茨。因為他跟比爾蓋茨一樣,只讀了一年大學就退學了。
喻茉想得正入神,前方忽然傳來一聲疑問,打斷了她的思緒。
「學姐,你喜歡謝遠學長嗎?」
一抬眼,看見滿校園追求謝遠的那個小學妹坐在對面。
「謝遠?」喻茉呆了一下才意識到,小學妹誤會了她和謝遠的關係,笑著解釋道:「我不喜歡他。我和他只是朋友。」
「太好了!」小學妹也很耿直,當下就喜笑顏開,拿起謝遠留在桌上的講座票,說:「學姐你應該對這種講座沒有興趣。我代替你去聽好不好?」
……這話說得有夠冠冕堂皇的。
喻茉失笑:「你怎麼知道我沒有興趣?」
「學校的講座都很無聊的。你肯定沒有興趣。就這麼定了!我改天請你喝奶茶。」
說完這話,小學妹自顧自地起身走了,邊走邊看講座票上的信息,嘴裡嘀咕著:「沈懷南?沈懷南!我的偶像啊!!!」
當喻茉聽到『沈懷南』三個字時,拿筆的手顫了一下,隨後渾身的細胞都跟著顫抖起來。
「你說什麼?」她問小學妹。聲音裡透著不敢置信。
「這場講座的主講人是沈懷南。」小學妹激動不已,指著票上的信息給喻茉看:「週五下午三點半,在建東大禮堂。想不到有生之年能夠跟偶像離得這麼近。我一定要去找他要簽名。學姐你要不要?我幫你要一個。」
「啊?我……」喻茉還處於震驚中,腦子有點懵。
小學妹一拍腦袋:「哎呀,我怎麼忘了,你不是計算機系的,可能不認識他。他啊,是我們系的頂級大神。只可惜我入學太晚,不能目睹大神的風采。還好他回母校開講座來了,我實在是太……」
「那個,」喻茉打斷她,語氣儘可能平靜地說:「能把票還給我嗎?」
正興奮不已的小學妹一呆,苦著臉問:「學姐你該不會也是他的粉絲吧?」
「不是。」
喻茉搖頭,久違的甜甜笑意爬上眉梢:
「我是他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