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各自心思
魏城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將她和林清瑤的婚事大辦的, 所以京城裡面但凡是有品階的官員都收到了淮安侯府的喜帖。
魏城平日是個不好接近的人,也很少參加應酬,朝中的好些官員以前甚至都沒有跟他說上過一句話, 現在竟然收到他的喜帖, 邀請他們去參加他的婚禮,怎麼會不高興,不興奮?
立刻就開始準備起要送的禮來, 又開始打聽魏城要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原本以為肯定是一位家世背景都跟魏城相當的姑娘,不想最後驚訝的發現竟然是前戶部右侍郎的女兒。
都說婚姻是兩姓聯姻, 特別是富貴人家,是肯定要娶一個對自己和家族有助力的妻子的。但是這位林姑娘現在可是父母雙亡, 壓根就說不上有什麼家世背景,娶回去對魏城半點好處都沒有……
唯一的解釋,只能是魏城對這位林姑娘用情很深, 所以一點都不計較她有沒有家世背景。
隨後又有好事的人考證出來,說是以前早在蘇州府的時候魏城和那位林姑娘就是相識的。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哦, 難怪,原來侯爺和這位林姑娘還是青梅竹馬, 自小就有的感情。
一時京城裡面的人都很熱衷於討論這門親事。
不過好些個閨閣裡的姑娘聽到了卻暗自的傷心。
魏城她們也是想嫁的呐,可惜他壓根就沒有正眼瞧過她們一眼。甚至有幾個姑娘家裡還曾經厚著臉皮請了媒人上門去說親, 都被魏城一口給回絕了。
原來是早就有了心上人了。
就不知道他那位心上人到底生了個什麼樣天仙的相貌,竟然讓他這麼多年都念念不忘,一直等到了現如今這樣大的歲數才成親。
謝蘊卻沒有收到淮安侯府的喜帖。
一開始他還沒有放在心上。
他和魏城雖然從小相識, 但兩個人也算不上很熟悉。
他家裡是書香傳家,他自小就讀聖賢書,魏城卻是個粗魯武夫的兒子,他心裡不大瞧得上他。
即便後來魏城憑著戰功和從龍之功被封了淮安侯的爵位,做了知樞密院事,但他在翰林院當差,兩個人也沒有什麼交集,一年也見不上幾次。
魏城要成婚,不給他發喜帖,他也不覺得有什麼。
文人總是清高的,特別是他這種年紀輕輕就高中進士,進了翰林院的人,越發的目下無塵起來。只覺得魏城相交的人定然都是些粗魯的武將,跟他們坐在一起喝酒都有辱斯文。
同時他心裡面一直不願意承認的是,明明以前他的家世是要好過魏城的,他的才華也肯定是要高過魏城的,但是沒有想到現在魏城竟然身處高位,而他只是一個小小的庶起士。
就很不願意見到魏城,也不知道知道他的任何事。
但是謝蘊萬萬沒有想到,魏城要娶的人竟然會是林清瑤。
他原也不知道這件事。但奈何最近魏城要娶親,而且娶的是一位毫無家世背景,前戶部右侍郎女兒的這件事實在是太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了,所以最近不但京城裡面大家茶餘飯後都在談論這件事,就連三省六部裡面的官員休息的時候也都在說這件事。
甚至彼此詢問有沒有收到喜帖。都以收到喜帖為榮的。所以哪怕謝蘊對這件事再不放在心上,最終也還是知道了。
魏城要娶的人竟然是林清瑤?怎麼會是林清瑤呢?
謝蘊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一時失手就將手邊的一碗茶打翻了,茶水將自己的衣袖子濡濕了都不知道。
還是坐他對面的同僚提醒了他,他這才手忙腳亂的開始收拾,一點都沒有平常看起來的平靜理智。
同僚看到他這個樣子,就關切的問他怎麼了,有沒有事?
謝蘊冷靜下來,對他搖了搖頭,說自己沒有事,只是一時不慎失了手而已。
心中很亂,不想跟任何人說話。但是同僚卻不放過他,興致勃勃的湊過來跟他八卦:「你知不知道知院大人要娶的夫人竟然是前戶部林侍郎的女兒?我聽說這位林姑娘現在父母雙亡,家裡還有一個弱弟。知院大人地位何等尊貴,竟然會娶這樣一個毫無家世背景的姑娘做夫人。我們都在猜想,這位林姑娘不曉得生了怎麼樣天仙的一個相貌呢,不然知院大人會這樣非她不娶?」
謝蘊腦中不由的浮現出一張臉來。
她確實是生了一張好相貌,嬌美妍麗,這世間少有女子能及得上。
但是,魏城要娶的人怎麼會是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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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蘊心裡面亂糟糟的,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忽然想起季氏那天跟他說過的話。這訂婚的帖子是林清瑤叫人送過來,要跟他退親的。之所以要退親,是因為林清瑤喜歡上了一位位高權重的人。
當時他對這件事還很不以為意,覺得依照林清瑤現如今的條件,就算她喜歡上一個位高權重的人又能怎麼樣呢?對方也不會娶她。
甚至差點都有衝動想要去勸誡林清瑤一番,叫她要想明白。
他自然是不喜歡林清瑤的,對於被她主動退婚的這件事他也確實覺得很沒有面子,但是看在兩家相交多年的份上,也不忍看她往後落得個不好的下場。
但是沒有想到她喜歡的那個位高權重的人會是魏城,魏城也當真要娶她……
擱在案上的一雙手不知道什麼時候緊緊的握成了拳。因為太用力的緣故,手背上淡青色的青筋都一根根的梗了起來。
雙唇也緊緊的抿成了一條直線。
依然是他的這位同僚最先發現了他的不對勁,關切的問道:「謝大人,你這到底是怎麼了?要不要去看看大夫?」
這臉色看著也太白了。
謝蘊回過神來,對他拱了拱手,多謝了他的關心,說了一句我沒事,然後起身站起來,匆匆的往外就走。
原本聽屋子裡的這些同僚都在談論魏城的親事他還覺得沒有什麼,心如止水一般,但是現在知道魏城要娶的人竟然是林清瑤,他發現對於這些人的談論他只覺得吵鬧煩躁,壓根一個字都沒法子聽下去。
自己的未婚妻剛剛拋棄自己,轉頭就要嫁給自己曾經瞧不上,但現在只能仰望的人,謝蘊實在不曉得自己到底該用一個什麼樣的心情來面對這件事。
想來想去的,好像也就唯有逃避,不去聽,不去想。
謝鴻信對這件事的感覺卻是特別的丟臉,也覺得有幾分不安。
所以這日他從太僕寺散值回來,沒有去最寵愛的妾室院裡,而是怒氣衝衝的就奔著季氏的上房來了。
原本季氏聽到丫鬟進來通報說老爺過來了,她心裡面還很高興。
後宅裡的女人哪一個不渴望丈夫的寵愛?哪怕現在季氏的年歲已經不小了,也不想夜夜獨守空房。平日看到那兩個年輕貌美的妾室她心裡面都是氣,更加聽不得她們話裡話外的炫耀老爺如何的寵愛她們。
現在得知謝鴻信散值剛回來就往她院裡來了,立刻面上堆笑的要過去迎他。
只不過她還沒有來得及走到門外,謝鴻信已經掀開門口的簾子大步的走了進來。
季氏叫了一聲老爺,就要過去給他寬去身上的官服。
這官服的料子雖然很好,正經杭羅,但現在正值盛夏,穿在身上還是很熱的,回家之後肯定還是脫下來涼快。
但是她才剛伸手過去,就被謝鴻信一點臉面都不留的伸手給推開了。
謝鴻信雖然已經有四十多歲了,但在酒和女人這兩件事情上面依然熱衷,所以養的身子骨很瘦削。但即便這樣,這會兒他憤怒之下,手勁還是很大的。
一下子就將季氏推的往後蹬蹬蹬的連著後退了好幾步。後腰眼正好撞在後面一張玫瑰椅的扶手上,瞬間一陣鑽心的痛傳來,臉上的五官都扭曲了。
「太太。」
孫嬤嬤驚叫了一聲,連忙趕過去扶她。
謝鴻信現在正在氣頭上,壓根就沒有注意到季氏被椅子撞到了。不過就算他注意到了肯定也是無所謂的。
四十多歲的婦人如何比得上不到二十歲的女子?他心裡早就已經沒有季氏,只有他那兩個年輕貌美的妾室。
「你這個沒有見識的婦人!當初都是你攛掇的我跟林家退婚。現在好了,那丫頭轉頭就要嫁給魏城了。魏城是什麼人?淮安侯,知樞密院事,極得皇上看重,朝中的哪一位官員敢大聲跟他說話?這次我們可算是將他給得罪到家了。」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丫頭在背後攛掇的緣故,魏城要和她成親,我的那些個同僚都收到了淮安侯府的喜帖,就我沒有收到。你知道現在我的那些同僚都在用什麼目光看我?肯定以為我是因為得罪過魏城,他才獨獨不給我下請帖。魏城都厭惡的人,你想往後我的那些同僚會怎麼待我?只怕都沒有人敢再跟我說話了。」
謝鴻信越說語氣。
「原本在蘇州府的時候我們和魏家都是相識的,我和魏城的老子還一起喝過酒,那時候那小子看到我還要叫我一聲謝叔。現在好了,他成親都不叫我過去喝一杯酒。」
魏城是個冷漠的人,原本就不好跟他說上話,也不容易親近得起來,這次連這樣好的一個親近機會也沒有了。
季氏覺得很委屈。
一則是剛剛她後腰那裡確實撞的很痛,現在走路都有些不穩當起來,二來,跟林清瑤退親這件事,她事先是跟謝鴻信商量過的。不得謝鴻信點頭,她怎麼敢擅自做主?
就說道:「這件事要怎麼說呢。當初若不是我們跟林家退了親事,現在那丫頭也沒有機會嫁給魏城。若認真說起來,那丫頭還該謝謝我們才是。」
謝鴻信都要被她說的這話給氣笑了。
「哦,合著你的意思,林家那丫頭明兒個還得買份大禮,敲鑼打鼓的親自上我們家門來感謝我們當初叫人上門退婚的事?你覺得她心裡能不記恨我們?現在她就要嫁給魏城做侯夫人了,我們能惹得起她?」
說到這裡,謝鴻信狠狠的一甩袖子:「往後無論她要怎麼報復我們,我們都只能受著。」
季氏傻眼了。
她沉默了片刻,才說道:「這,這,她應該不至於會報復我們的吧?」
不過這話說出來她自己都覺得很沒有什麼底氣。
論起來這件事他們做的確實很落井下石,林清瑤若是記恨他們,甚至於要報復他們,那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以往還想著她沒有半點依仗,他們謝家是半點都不怕她的,要退婚也就退,但誰能料想得到她轉眼就會嫁給魏城。
這可真是小看了林清瑤的魅力了。
謝鴻信氣衝衝的哼了一聲,沒有說話。走到羅漢床上坐下,喝叫丫鬟上茶。
孫嬤嬤這會兒心裡面也很忐忑。
那天她奉季氏的命令去林家退親,言語態度間對林清瑤可是很不客氣的。還差點兒打了吳媽一巴掌……
現在只能祈禱林清瑤是個心胸寬廣的人,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跟她這種下人一般見識。
季氏還是有幾分頭腦的。知道這件事既然已經成了定局,最重要的是要想辦法去解決。
她想了一想,就說道:「我記得以前在蘇州府的時候林家那丫頭待雲姐兒跟親妹妹一樣的好,不如我們叫雲姐兒現在去見見那丫頭,跟她說幾句好話求求情,讓她心裡不要記恨我們?」
越想就越覺得自己這個法子很好,畢竟以前林清瑤待江靜雲很好這件事她也是看在眼裡的。就算現在林清瑤惱了他們謝家,但也應該不會惱江靜雲。
但立刻就被謝鴻信給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哦,自己的未婚夫叫人上門來退婚,轉頭就和自己待若親妹妹一樣的人定親,現在這個人還上門叫她不要記恨我們,這要是你,你心裡怎麼想?能同意?」
謝鴻信的聲音涼涼的,看著季氏的目光如同在看一個智障:「而且實話告訴你,我已經打聽過了,江家也沒有收到魏城的喜帖。」
如果說魏城是嫌棄謝鴻信的官職太低,瞧不上他才沒有給他送喜帖,但江父好歹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左少卿,而且兩家以前在蘇州府都是相識的,魏城也沒有給他送喜帖…..
只能說魏城這樣做要嘛是為了避嫌,要嘛就是心裡惱了他們。
想到這裡,季氏不由的攥緊了手裡的帕子。
這個局,看來是怎麼都解不開的了。
謝鴻信這時喝了一大口茶,勉強將心裡面剛剛一直突突往上冒的火氣壓下了一點。
放下茶杯,看季氏還傻傻的站在原地沒有動彈,他就有些不耐煩的皺起了眉頭。
真是頭髮長見識短,只知道出餿主意,關鍵的時候一點用都沒有。
「你還傻站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叫人去備一份重禮,明兒上午你親自去林家賠罪去?」
竟然要她親自去給林清瑤賠罪?
季氏驚訝的抬起頭看著謝鴻信。
雖然她沒有說話,但謝鴻信也明白她的意思。
肯定是覺得自己是林清瑤的長輩,拉不下臉去跟林清瑤賠罪。
可是有什麼法子?她不去賠罪,現在林清瑤都已經敢在背後攛掇魏城不給他們送喜帖了,等林清瑤真的嫁給了魏城,天天在魏城耳邊吹枕頭風,讓魏城出手對付他們嗎?
自己現在只是太僕寺一個小小的寺丞而已,謝蘊雖然有些出息,年紀輕輕的就被選為庶起士,但是魏城要是真的想要對付他們,那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想到這裡,謝鴻信不由的就暴躁起來。
「你不去賠罪怎麼辦?」
他起身站起來。因為動作幅度太大,寬大的衣袖子掃到了放在炕桌上的茶杯,茶杯竟然翻到了,咕嚕嚕的滾到了地上。
立即就聽得嘩啷啷一聲響,茶杯砸了個粉碎。碎瓷片和茶水濺開來,弄髒了謝鴻信官服的下擺。
謝鴻信罵了一聲晦氣。然後又衝季氏大聲的嚷嚷:「這件事既是你起頭的,那就得你去解決。若你沒有勸說林家的丫頭不記恨我們家,不報復我們家,我就一紙休書休了你。」
說著,抬腳氣衝衝的就往外走了。
季氏怔了好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
孫嬤嬤在旁邊瞧見她臉色不好,擔憂的叫了一聲太太。
季氏這會兒只覺得心裡面酸澀的厲害。
謝鴻信竟然威脅說要休了她。明明這件事事先他也是同意的,還說她這主意好,能攀上江家。但現在出了這樣的事,就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了她的身上。
然而也只得歎一口氣,吩咐孫嬤嬤:「你去準備一份厚禮。明日我們兩個,到林家去跟那丫頭賠罪罷。」
孫嬤嬤聽了,心裡也開始不舒服起來。
其實她很不想跟季氏一起到林家去的。那天她可是將林清瑤和吳媽都給得罪了,明日過去,還不曉得要被她們怎麼羞辱呢。
但既然季氏親口吩咐下來,說不得,也只能豁出去這張老臉不要,明日生生的受著她們的羞辱了。
江家這時候也在說請帖的事。
江永年坐在椅子上,對江老太太說了他沒有收到魏城的請帖,但是大理寺裡面其他的同僚卻收到了的事。
江老太太坐在羅漢床上,穿一件淺綠色領口繡壽字紋的對襟褙子,頭上簪了一支碧玉簪。身材生的富態,看人的時候目光精明銳利,一看就知道是個凡事心裡都有數的老太太。
上了年紀的人多半會信佛,江老太太也不例外。她右手腕上面盤了一串蜜蠟佛珠,一邊喝茶,一邊聽江永年說話。
等聽完了,她放下茶杯,皺著眉頭看江永年。
「當時你們過來跟我說的時候我就對你們說過,跟謝家的這門親事定不得,你們非不信我的話,現在好了,招惹上禍事了吧?」
江永年面上微紅:「那時候兒子也不知道林家的那丫頭會嫁給魏城。若知道,當初謝鴻信過來找我說這門親事的時候我是肯定不會同意的。」
「他現在已經是樞密院知事,還是淮安侯,你怎麼還能直接稱呼他的名姓?若被人知道,傳到他耳中,他心裡未必不會惱你對他不尊重。」
姜老太太不贊同的說著江永年。
江永年心中一凜,忙應了一聲是。
倒也不是他故意這樣。主要是魏城可以說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誰能料想得到現在竟然會有這麼大的出息和成就呢,遠遠不是他能比的。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還只當以前一樣直呼他的名姓。
江太太周氏在旁邊見婆婆一直訓斥江永年,心裡很為自己丈夫抱不平。就臉上陪著笑的開口說道:「跟謝家定親這件事,倒也不能全都怪老爺。一來,事先誰能料想得到林姐兒被謝家退婚之後還能嫁給魏侯爺呢?二來,雲姐兒您也是知道的,偏生在老家得了那樣子的怪病。雖說這兩年是好了些,沒有再犯,但前些日子聽香羅和香綾說,在外面不是差點兒就又犯病了?」
說到這裡,她抬起頭看了江老太太一眼,見她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就大著膽子又繼續說了下去。
「雲姐兒這樣子的一個情況,我和老爺背地裡也商議過了,想要嫁到什麼高門大戶的人家那是肯定不行的。若往後萬一發起病來,夫家肯定不會依的。若是休離了她回娘家,我們肯定阻止不了。那謝家卻不同,現在家世畢竟要比我們家差一些。雲姐兒嫁過去,便是往後萬一真的發了病,諒謝家也不敢休離她。而且謝蘊那孩子您也知道,是個有出息的,年紀這樣輕就做了庶起士。說不定他往後就能有一番大作為。要是我們雲姐兒能一直好好的,這也算是一門好姻緣了。」
「你倒是一心為她打算,將好的,不好的事全都想到了,但只可惜她自己是個不爭氣的。跟謝家定了親事也罷了,悄悄兒的自己知道不就行了?在外頭碰見林家那丫頭還要特地在她面前顯擺一番,甚至還說了那番刻薄狠毒的話。也不想想以前林家的那丫頭待她是如何的好,她倒恩將仇報了。就是泥人兒還有三分氣性呢,林丫頭心裡能不記恨她,能不記恨咱們家?」
那日江靜雲出門一趟,回來神色就很不對勁,回到屋裡大叫大嚷了半日,也砸了半日東西,鬧的雞飛狗跳的。江老太太和江永年他們就叫了跟著她出門的香羅和香綾過來逼問,這才知道在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倒是沒有提起最後魏城踢門進來的事。因為回來之前江靜雲曾經警告過她們兩個,今日的事回去之後不要告訴任何人知道。所以現在被江老太太和江永年等人問起,她們兩個人就只含含糊糊的說了一半,藏了一半。
不過即便只知道這些,現在江老太太想起來還是很生氣。
她目光威嚴的掃了周氏一眼,說道:「且不說旁的,在蘇州府的時候,林太太待你們母女兩個不好?現在她才死了幾年,她的女婿就變成你的女婿,你心裡面就不覺得對不起她?謝家的那小子就算再好,我也不信這京城裡面找不出比他更好的來。哦,他們家來提親,你立刻巴巴兒的就應了下來了?」
說的周氏臉上一陣羞愧。但還是小聲的為自己辯解著:「是謝家主動退了跟林家的親事在前,然後才來我們家提親的,這也說不上我對不對得起林太太。又不是我看上了謝蘊,逼著他們去跟林家退親,然後和咱們家結親的。而且母親您也知道,這不是雲姐兒心裡有謝蘊。大夫也說了,要儘量順著雲姐兒的意,不然她這病就容易犯。所以我這才同意了謝家的婚事。」
江老太太依然氣憤不平:「你就不要說什麼為雲姐兒著想的話了。她傻,你也跟著傻?你也不動腦子想一想,謝家當初在蘇州府為什麼要和林家定那門親事?那是看林大人的官職高,他們家上趕著要定這門親事。現在林大人才剛走了幾年?他們家就立刻退了親,轉而來攀我們家。這樣捧高踩低的親家,你稀罕要,我還不稀罕要呢。」
親家也是要彼此扶持的。像謝家這樣的人家,若是往後他們江家萬一有個什麼事,不說他們會出手幫一把,只怕還會落井下石。
這樣的親家要來何用?
不過江老太太早就已經不管事了,而且江靜雲畢竟是江永年和周氏的女兒,她的婚事確實該由他們兩個做主的,她這個做祖母的還是少插手的好。
最主要的是,江老太太那時候也沒有料想得到林清瑤才被謝家退了親,魏城立刻就上門提親去了。
若不然,謝蘊那孩子確實是個好的,江靜雲能嫁給他也還算不錯。
周氏被江老太太這樣一說面上也訕訕的,加上江永年也很不贊同的轉過頭瞪了她一眼,她也只得低下頭不說話了。
「母親教訓的是,這件事確實是我們事先沒有思慮周全。」
江永年是個孝順的,剛剛被江老太太這樣一說,他依然一點脾氣都沒有,語氣間也依然滿是恭敬。
「只是現在事已至此,母親您覺得接下來該怎麼辦好?」
他在大理寺裡的那些同僚都接到了請帖,就他一個人沒有,很顯然這是因為謝家和他們家結親,那日江靜雲又對林清瑤出言不遜,魏城心裡面惱了他們的意思。
但是,現在魏城不是他們能招惹得起的,更擔心魏城以後會找他的麻煩。
他原是想直接去找魏城,跟他賠罪的。今日趁著午間休息的時候特地去了一趟樞密院,請求面見。但是魏城壓根見都不見他,只叫了自己的侍衛出來傳話,說是在忙,叫他回去。
江永年就知道魏城這是不肯接受他的賠罪了。想來想去的,也只能轉而去求得林清瑤的原諒了。
但是畢竟男女有別,他肯定是不好親自去給林清瑤賠罪的。想要叫周氏帶著江靜雲過去,但是又擔心林清瑤會不見她們兩個。
於是想來想去的,就想到了自己的母親身上。
一來母親年紀大,輩分高,她上門親自去對一個晚輩賠罪,林清瑤肯定不好拒絕的。拒絕了就會顯得她這個人不尊老。二來,以往還在蘇州府的時候,江老太太對林清瑤也還算是可以的。這大熱暑天的,江老太太親自登她家的門,她總不好真的拒之門外。
而只要見上了,說上幾句好話軟話,就不信林清瑤真的還會繼續記恨他們家。
只要她不記恨了,在魏城面前說上幾句好話,魏城還能不給他們家下請帖?
江老太太是個聰明的人,江永年這話一問出來她自然就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她原是不想管這事的。都已經黃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只想消消停停的過日子。但是事關江家以後的前途,說不得,也只得長歎一聲,聲音疲倦的說著「還能怎麼辦?也只得豁出去我這張老臉不要,明兒親自登林家的門去見見林姐兒,跟她陪個不是。只希望那孩子看在我們兩家的往日情分上,不計較我們家和謝家訂婚,還有雲姐兒那日言語間怠慢她的事。不過,她若是依然一定要計較,那我也是沒有法子了。」
這樣做也有一個好處,若林清瑤真的不計較這兩樁事,那往後她們之間還是能正常往來的。
到時林清瑤嫁了魏城做妻子,也就相當於他們江家和魏城搭上了聯繫,那往後對他們江家肯定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江永年一聽這話,立刻就起身從椅中站起來,然後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周氏一見,也只得跟著一塊兒跪了下來。
「是兒子不孝,孫女不孝,累的您這麼大年紀了還為後輩的事操心。」
說著,上半身整個兒的就伏到了地面上去。
「起來吧。」
江老太太對他們兩個擺了擺手,眉眼間帶著疲倦,「只希望雲姐兒以後消停些,別再給我們家惹禍事了。」
頓了頓,她又說道:「看雲姐兒現在情緒不穩定的樣子,明日就不用她跟我去林家見林姐兒了,免得又受了什麼刺激。一旦她真發了病,謝家還會娶她?讓雲姐兒她娘跟著我一塊兒過去就行了。」
江永年忙應了下來。
周氏雖然心裡不願意,但也只得應了下來。
次日依然是個豔陽天,明晃晃的日頭掛在空中,照在人身上簡直就像要把人烤熟一般。
轎子的窗簾雖然都已經換成了細竹簾,行走過程中不時有風透進來,但可惜那風也是熱的,吹在身上不覺得有半分涼爽,反倒更加的熱了。
等轎子落了地,江老太太在丫鬟的攙扶下彎腰走出轎子。
一眼就看到林家門口左右兩邊很站了幾個侍衛。另外還有幾個婦人,瞧著是兩撥人,正在跟那幾個侍衛僵持著。
看樣子是她們想要進去,但是這幾個侍衛不放行。
頭先的那位穿一件鴨卵青色的對襟褙子,不上四十歲的年紀。站在她身邊的那位少女穿一件桃紅色領口繡桃花的褙子,正言語態度甚為囂張的對那幾位侍衛說道:「你知道我們是誰,就敢攔著我們不讓我們進?告訴你們,我是你們家侯夫人的堂妹,這位是你們家侯夫人的堂叔母,我們兩個可是她的娘家人,比不得其他閒雜人等,你們竟然不放我們進去?」
這兩個人正是馮氏和林清蘭。
端午那日她們兩個過來找林清瑤,要她繼續出開辦族學的錢,被林清瑤拒絕後就對她言語間極其的羞辱。正好被上門提親的魏城聽到,一怒之下就叫侍衛將她們兩個扔了出去。
當時她們兩個只覺得顏面丟盡。
馮氏還罷了,猜測那個男人是淮安侯,不敢如何,林清蘭卻是無論如何都不信的。
淮安侯是什麼樣的身份,林清瑤怎麼可能會結識他,他又怎麼會親自登林清瑤家的門?說不定只是個姓侯的男子,旁人客氣稱呼他一聲侯爺罷了,難道還能是皇帝封的爵位?
說的馮氏後來也相信了。也就再無顧忌起來,在族人之間狠狠的編排了林清瑤的一篇不是。
說什麼她不尊長輩,吝嗇摳門,背地裡竟然還做出和男人不清白的事來,丟了他們林家列祖列宗的臉面。
還繪聲繪色的說端午那日她們兩個是如何的看到一個男人一點兒都不避諱,公然登堂入室,林清瑤言語行動間跟他又是如何的親密。
說的林家的一干族人都相信了。說他們林家沒有這樣不知羞恥的族人,商議著要請族長,也就是馮氏的丈夫,林清蘭的父親將林清瑤除族。
馮氏和林清蘭知道之後,心中自然是暗暗的稱快。
不想才過幾日,竟然傳來消息,說是林清瑤已經定下了親事,對方是大名鼎鼎的淮安侯。
淮安侯這個名頭京城裡面沒有人不知道。都曉得他是今上的心腹,現在雖然是樞密院知事,但遲早都會是樞密使,就是當今的宰相都不敢輕易招惹他。
林清瑤要嫁的人竟然是他?
馮氏和林清蘭震驚的下巴都差點掉到了地上。
再一細打聽,端午那日她們兩個在林清瑤家見到的那個男人就是魏城。
當時林清蘭還對他出言不遜,說他是林清瑤的姘頭……
想到這裡,馮氏和林清蘭兩個人都嚇的面色發白,身上的冷汗都下來了。
她們兩個人這分明就是在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了。
再想想端午那日她們對林清瑤說的那番羞辱的話,兩個人越發的坐立難安了。
林清瑤很快就是侯夫人了,要是她將那天的事記恨在心,以後想要出手對付她們,那不是很簡單的一件事?
而且,若是能讓林清瑤對她們冰釋前嫌,往後她們經常往來,豈不就相當於她們是淮安侯府的親戚了?
這可就是旁人常說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所以在自家丈夫的催促下,今日馮氏就帶著林清蘭和一個丫鬟過來見林清瑤了。
等到了門口竟然發現看門的不是林紹,而是幾個腰挎彎刀的侍衛。
另外還有個婦人,帶了個嬤嬤和丫鬟,正在和侍衛說想見林清瑤的話。
不想侍衛通報進去,隨後出來傳話,說是林姑娘乏了,在歇息,現在不見任何外客,請她們回去。
林清蘭原就是個暴躁的性子,今兒又這樣大熱的天,在外面等了這些時候已經很不耐煩了,一聽侍衛說的這話,立刻就跟被點著了的炮仗一樣炸了,大聲的嚷嚷出這番話來,馮氏拉都拉不住。
而站在旁邊的另外一撥人——也就是季氏和孫嬤嬤,聽了她的這話,只覺得面上極掛不住。
林清蘭口中的其他閒雜人等,說的不就是她們?
不過縱然你們口口聲聲的說自己是林清瑤的娘家人又如何,現在林清瑤不也照樣不見你們?
季氏心裡默默的腹誹了一句,一轉頭,就看到周氏正扶著江老太太站在一旁。
顯然是將她剛剛的那一番尷尬都看了去。
想到這裡,季氏臉上不由的發起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