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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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知道傅湛也是盼著孩子的,可看著這副表情,還真讓沈嫵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難不成他之前說得那些話都是哄她的?光是這麼一想,沈嫵就有些受不住了。
傅湛回了神,對上妻子委屈的目光,這才大喜:「真的?」
瞅著傅湛的表情,沈嫵的心裡好受了一些。她點了點頭道:「嗯,應該是吧。」然後就把今日在玉璿屋裡吃青梅的事情告訴了傅湛。她抬眼小心翼翼打量著傅湛的面容,對他此刻的表情滿意了些,這才弱弱道,「不過興許沒懷上也說不準。」這都是沒譜的事情,她只不過是一時忍不住才說了出來。若是待會兒讓大夫把完脈沒有懷上,那她可是鬧了一個大笑話。只是——他是她的夫君,沒有什麼事情是不能說的。
一時傅湛的眸子亮得驚人。
他緩緩低頭看著妻子的肚子,大手忍不住就覆了上去。沈嫵見狀,趕緊紅著臉抓住傅湛的手,趕忙道:「喝完喜酒回去的時候讓大夫瞧瞧,若是沒懷上,你可不許笑話我。」沈嫵的話語有些嬌氣,俏生生的小臉紅彤彤的,只覺得此刻傅湛的表情實在是太可愛了。她見過無恥下流的傅湛,見過溫柔體貼的傅湛,也見過謙謙君子的傅湛,卻從未見過如此愣頭愣腦的傅湛。
沈嫵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然後牢牢記在心裡。
等有空的時候她就畫給他看,讓他也瞅瞅自己的傻樣。當然,若是這次沒懷上,她可不敢嘲笑他,免得被他反將一軍。
傅湛按捺不住心中的愉悅。
自打和妻子成親之後,他就想過以後他倆的孩子。
妻子自幼有父母長輩疼愛,而他卻不一樣。只是他倆的孩子,他也肯定會悉心呵護。若是生個閨女,更該嬌養,就如她一般。只是——如果今日不是沈妙和霍承修大喜的日子,傅湛早就領著妻子回去了,而眼下卻也只能盼著早些吃完喜酒,然後把妻子帶回府。
一時間傅湛心裡想了很多。
這孩子若是男娃應當取什麼名字,若是女娃又該叫什麼小名兒,還有……妻子懷孕辛苦,他該多抽出時間來陪陪她。她喜歡吃酸的,他也該吩咐廚房多為她做一些可口又補身子的菜肴。
傅湛越想越多,嘴角越發上揚。他低頭親了妻子光潔的額頭,歡喜道:「是本王疏忽了,這個月你的月事都遲了好些日。」關於妻子的事情,他一直都記在心裡,就連每個月的小日子,也是知曉的。只是這段日子兩人房事雖然頻繁,可有時候她喊累了,他捨不得再欺負她,可到底是欲罷不能。而他日日繁忙,也沒有仔細算著她的小日子。
一想到這些天的房事,傅湛隱隱有些擔心。
……還不曉得會不會傷到孩子。
沈嫵臉皮薄,哪裡曉得傅湛這個大男人如此自然的將「月事」二字隨口說出?她對這種事情不大懂,泰半是因為之前娘一直念叨著的事情她嫌煩,左耳進右耳出,半點都未曾放在心上。所以就連傅湛這個男子都比她懂得多。
沈嫵有些羞愧。
卻也隱隱曉得月事延遲多半是因為懷了孩子,如此心裡更是篤定了幾分。
·
到底還沒有看過大夫,這事兒自然也不能隨便說。
只是沈嫵見傅湛如此小心翼翼護在她身邊,讓她覺得自己像是瓷做的似的,一碰就會碎。吃喜酒的時候,她和幾位出閣前要好的姐妹們一道用飯。傅湛卻特意過來叮囑她不許喝酒。當時沈嫵的臉都紅了,席上的女眷也是忍不住打趣兒,都說這沈二爺寵妻無度,如今看來祁王這個女婿更是青出於藍,瞅瞅都把王妃當成寶貝似的。
沈嫵聽了,趕緊催促傅湛回他的桌。
不過沈嫵還是免不了被繼續打趣兒,更多的卻是討教「馭夫之道」。
什麼「馭夫之道」?她哪裡會呀?
一出康王府,傅湛擔心妻子的身子,立刻脫了外袍替她裹上然後上了馬車,害得沈嫵都和爹娘他們都沒機會道別。傅湛把人帶上了馬車,卻安撫道:「岳父岳母那兒本王說知會過了。說你今日身子不舒服,這才早些回府。」說著傅湛又忍不住含這笑意摸了摸妻子的肚子,繼續說著,「方才我讓衛一回去請晏城最好的大夫,若是真懷上了,再讓御醫來瞧瞧。」
別說傅湛還真的挺細心的。沈嫵的嘴角翹了翹。
以傅湛如此的心態,沈嫵還真怕他巴巴的去皇宮請御醫,到時候估摸著全皇宮都知道了。若是沒懷上,那便是一樁笑話;若是懷上了,估計又要說她恃寵生嬌,懷個孩子都要弄得全晏城的人都知道。想到此處,沈嫵便抓著傅湛的衣袖,道:「我聽人說,懷孕的頭三月最不穩。若是這次真的懷上了,那三月後再告訴母妃成不成?」
傅湛忙道:「成,都聽你的。」說著就低頭親了親她的臉,「不過——孕婦不宜接觸貓狗,孩子出生前,元宵是不能見了。」
沈嫵有些遺憾,耷拉著小腦袋沒說話。
這一年來,她和元宵的感情已經極深了,更是天天都見面。為著這事兒,傅湛也沒少吃味。說來也真是的,堂堂王爺,吃她表哥的醋也就算了,就連一只小貓兒的醋也吃。就因為這個,元宵現在和她最親,至於傅湛這個前主人,倒是懼怕的緊。不過沈嫵知道傅湛說得是對的,也只能點頭,「那我隔幾日去瞧瞧它,不抱它。好不好?」懷胎十月,她可不想近一年都見不著它。沈嫵見傅湛有些猶豫,又可憐巴巴的眨了眨眼睛,道,「我可不想到時候元宵都不認識我了……」
這話倒是說得委屈,傅湛也只能點頭答應。
沈嫵歡喜,湊過去親了傅湛一口。
·
兩人回了祁王府,大夫早就等了許久了。說實話,沈嫵還是有些擔心的,生怕是空歡喜一場。不過聽了大夫說「已經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這才激動不已。
真的懷上了。
沈嫵小心翼翼將手覆在小腹上,一張小臉漾著笑容。只覺得生孩子這回事太過神奇,再過幾個月,她的肚子就會蹦出一個男娃或者女娃,模樣生得像她和傅湛,然後喚她「娘親」。沈嫵迎上傅湛炙熱的目光,這下倒有些羞澀的,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看著他傻傻的笑。
傅湛的模樣比之沈嫵也沒有好到哪裡去。昔日處事不驚的堂堂祁王,眼下倒是激動的說不出話來。他上了榻摟住妻子的身子,道:「要當娘的人了,以後要注意一些。」
沈嫵咧唇傻笑,乖巧點頭。
大夫說沈嫵的胎像極穩,這也令傅湛少了一份擔憂。
雖說沈嫵想著等三月以後再告訴綰妃和定國公府的人,可綰妃卻不曉得是如何得來的消息,居然大張旗鼓的親自來了祁王府看她。綰妃為兒子的親事操碎了心。兒子成親之後,就一心盼著抱孫子,如今兒媳嫁過來兩個月就懷上孩子了,而且還是一月多的身孕,都不曉得開心成什麼樣子了。
綰妃和沈嫵的關係本就好,眼下兒媳肚子裡懷著她的寶貝孫兒,自是愈發顯得金貴了。綰妃道:「眼下月份還淺,不過也得上心,可不能馬虎了。平日裡的吃穿用度都得格外仔細。對了,本宮明日撥一個有經驗的嬤嬤過來照顧你。你呀,如今什麼都不用管,平日裡也少出門,若是要吃什麼千萬別忍著。」說著又側過頭看傅湛,叮囑道,「阿眠有了身孕,你也要多陪陪她。懷了身子一貫情緒波動大,不過你可要處處哄著她,若是你敢欺負阿眠,本宮頭一個不放過你。」
沈嫵有些無奈。聽著綰妃的話語,簡直有些啼笑皆非。
抬頭見傅湛,他則是面帶笑容端出一副孝順兒子的模樣直點頭。
傻樣。沈嫵心中暗道。
次日宮裡綰妃身邊的蔣嬤嬤就來了祁王府。
蔣嬤嬤是綰妃身邊的老人。除去品香姑姑,就屬她最忠心耿耿。以前綰妃懷傅湛的時候,也是蔣嬤嬤在一旁照顧著的。是以傅湛對蔣嬤嬤也是極為尊重的。
不過蔣嬤嬤也是個識大體的,來了王府也不過是盡心盡責的照顧沈嫵,並沒有因為自己的身份特殊而擺出什麼架子來。至於在沈嫵的飲食上面也是花足了功夫,畢竟懷孕之人有些東西是要忌口的,一不小心就會出什麼岔子。只是這祁王府還好,不似皇宮那般處處都存著危險,倒是不用那般提心吊膽。
蔣嬤嬤見沈嫵落落大方態度親和,自是喜歡,瞧著沈嫵這般愛吃酸的,便忍不住道:「都道是‘酸兒辣女’,王妃這肚子裡懷得肯定是個小世子。」
沈嫵聽了只是笑笑,嘴裡含著可口的酸青梅,心裡卻道:傅湛盼著的可是女娃呢。
再說了,她和傅湛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這腹中的孩子不管是男娃還是女娃,都是她的心肝寶貝。
韓氏聽到消息之後,也按捺不住巴巴的從定國公府過來。瞧著女兒在祁王府簡直是當成祖宗一般供著,心裡頭又喜又憂。當然,這喜肯定比憂多。女兒的肚子爭氣,一進門就懷上了孩子,簡直是天大的喜事兒。韓氏見祁王這個女婿待自己也是客客氣氣的,心裡別提有多開心了。
韓氏誇道:「祁王真不錯。」
沈嫵聽慣了自家韓氏對傅湛的誇獎,倒是習以為常了。韓氏將孕婦該注意的事情一股腦兒全都說給沈嫵聽,沈嫵卻道:「母妃派了蔣嬤嬤特意照顧女兒。蔣嬤嬤極有經驗,娘你就不用擔心了。」
韓氏道了一聲「你看我,真是糊塗了」。女兒懷孕,綰妃這個婆婆肯定和她一樣歡喜,也肯定會把女兒照顧的好好的。瞧著女兒的臉色紅潤了些,韓氏又道:「這天兒雖然越來越熱了,晚上睡覺的事情也該注意一些,受涼了可不好。」
她才一個多月,瞧一個個都緊張成什麼樣子了?
沈嫵道:「娘你放心,傅湛會照顧我的。」話音剛落,沈嫵頓覺不妥,立刻抬眼去看韓氏。果真見韓氏一副微楞的模樣,遂下意識的低了點頭。
韓氏驚訝問道:「你還和祁王同房?」她見女兒不答,忙緊張道,「這可使不得。祁王是個大男人,這般年紀自是血氣方剛的,若是……你沒跟著胡鬧吧?」
「娘……」沈嫵紅著臉喚了一聲,尾音拖得長長的。
她曉得懷孕之後不能再行房事,特別是頭三個月,最是要緊。原先她還想著傅湛估計會受不住,畢竟之前傅湛可是個喂不飽的主。可是自打她被診出懷孕的這幾日,傅湛壓根兒就沒那方面的心思。原先她還以為傅湛是轉性了,可有一回晚上她醒來的時候,傅湛卻是沒睡,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自己,那裡更是……所以之後她就同傅湛說了讓她去汀蘭苑,只是傅湛卻是一口拒絕,說是晚上她一個人睡不放心。
這都是什麼話啊?
嫁給他之前她都是一個人睡的。
不過沈嫵聽了心裡也是甜滋滋的,便乾脆聽傅湛的話,繼續住在正熹院——畢竟她也習慣了睡覺的時候身邊有他。
韓氏看著女兒的表情,便也不再提收房之事。想著祁王興許真的和別的男子不一樣,待女兒一心一意。她這個當娘的,何嘗不希望女兒和女婿一直都這麼和和美美的?韓氏沒說什麼,只從懷裡掏出來一個護身符——這是她剛從相元寺祈福求來的,保母子平安,之後又叮囑了幾句。
沈嫵接過,如出閣之前一般偎在韓氏的身邊,嬌氣道:「娘,你放心吧,傅湛待我很好,女兒也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韓氏笑著點了點頭。是呀,女兒是個有福氣的,嫁個一個這麼好的夫君。
晚上的時候,沈嫵早早的上了榻。傅湛沐浴完畢之後擁著妻子一塊睡覺,卻問著她這幾天有什麼想要吃的。沈嫵覺得有些好笑——傅湛這是把她當成小孩子哄著了。
傅湛道:「今日父皇下了賜婚的聖旨,日子定在八月十六。」
沈嫵自然曉得是給誰賜婚。只是八月份,倒是快了些。可沈嫵想到傅沉是傅湛的皇兄,而自己懷上了孩子,這徐貴妃心裡頭興許也急了,肯定想讓傅沉早些娶妻生子。沈嫵靠近了些,聞著身邊男人熟悉的氣息,聲音低低道:「希望晉王和玉璿能夠好好的。」
傅湛低頭吃著她的嘴,含糊不清的「嗯」了一聲。沈嫵被迫抬起頭,聽著傅湛急促的呼吸,察覺到他的不對勁,一下子就紅了臉。只是她到底是心疼他,只能陪著他做那些事兒。雖然比不過真正的床笫之歡,卻也是望梅止渴,讓他解解饞罷了。事後傅湛摸著她發酸的小手,笑吟吟的去重新沐浴,生怕她嫌棄他身上的味道。
傅湛重新上榻。
見自己的小嬌妻早已睡得香甜,這巴掌大的小臉白皙嬌美,瞧著簡直乖巧的不像話。傅湛啄了一下妻子的唇瓣,輕輕環著她的腰肢,大手則是一下一下覆著她尚未顯懷的小腹。
·
八月十六,晉王傅沉迎娶康王府玉璿郡主為正妃。十裡紅妝,轟動晏城。這般的排場,也只有上回祁王娶妻的時候才能比得上。
這個時候沈嫵已經有了四個月的身孕,小腹已經稍稍顯懷,只不過沈嫵穿著寬鬆的衣裳,倒也是看不出來。大抵是這三個月闔府上下幾乎都把這位王妃供起來伺候了,這吃的喝的都是極講究的,宮裡也隔三差五賞賜東西,足以見嘉元帝如何期待這個皇孫。
可不是嗎?這可是皇室頭一個皇孫。
沈嫵的胎像穩,所以也去晉王府出席傅沉和玉璿的喜宴。上個月她和玉璿還一同去相元寺上過香,如今看著她順順利利嫁給晉王,也由衷為她感到開心。至於傅湛,這幾個月雖然日日繁忙,卻也盡最大的努力抽出時間來陪懷孕的妻子。
傅沉成親沒過多久,宮裡卻傳來了消息,說是嘉元帝突染惡疾,臥病在床。
嘉元帝正當壯年,身子骨一貫硬朗,這病得很是突然。
沈嫵懷著身子不宜探望,傅湛這個兒子肯定是第一時間要去宮裡侍疾的。只不過侍疾這種事情,到底需要女人,嘉元帝最寵愛的妃子就是徐貴妃和綰妃,兩人的品階夠格,自是從二人中選。
徐貴妃身子弱,上回落了水之後尚未復原,這幾個月甚至都沒有侍寢,自是不能伺候嘉元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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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來,綰妃則是最合適不過得了。
綰妃是嘉元帝最寵愛的妃子,盛寵二十載,來侍奉嘉元帝怎麼說都是理所應當的。而綰妃也是個直性子,沒有說什麼,一口就應下了。只是她也不像其他的嬪妃一般動不動就抹眼淚,弄得跟嘉元帝隨時會駕崩似的。
綰妃進了嘉元帝的寢殿。
她立在龍他便,瞧著嘉元帝略顯渾濁的雙眸,不知怎麼的,突然想起了他年輕時候的樣子。年輕時候的嘉元帝可是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而且生在皇家,自是氣質矜貴。她動過心,卻也是少女懷春時候的事兒。雖然後來幻滅了,回憶起來至少也有一段青澀懵懂的感情。他溫柔時,也的確讓她真心笑過、開心過。
只是——
坐上了這把龍椅,又有幾個能做到真正的隨心所欲。
有些事情她理解他,只是這種事情落在自己的身上,她卻不可能一點兒都不計較。這麼多年來,她對他的感情早就沒了,當初她當斷則斷,後來虛與委蛇,這些年面對他的表情舉止,她都成了習慣,拿捏得當,合他的意。
綰妃端起一旁盛著湯藥的雲紋瓷碗,對著嘉元帝道:「皇上,該喝藥了。」
嘉元帝一直看著綰妃的表情。許是他生了病,所以一貫濃妝豔抹精心打扮的寵妃眼下也是妝容素淨。這張臉絲毫沒有因為歲月而留下一絲痕跡,白皙瑩潤,明珠生輝。嘉元帝沒有喝藥,只開口問道:「怎麼是你?」
綰妃端著藥碗的手一頓,稍稍彎唇道:「臣妾曉得皇上想見的是徐貴妃,只是徐貴妃身子一貫病弱,不好前來伺候皇上。」說著,她將湯匙湊到嘉元帝的嘴邊,「皇上若是想見徐貴妃,等喝完了藥,臣妾讓人請徐貴妃來一趟看看皇上便是。」
她說得話字字得體,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綰妃是如何的賢良淑德。
只是嘉元帝卻沒有說話。
他自然明白,她來照顧自己,肯定不是她的本意。也是,這後宮嬪妃之中,最理所應當照顧自己的,是她。嘉元帝淡淡道了一聲「不用了」,然後才張嘴喝著藥。這藥極苦。說起來也是好笑,他堂堂大齊的皇上,偏偏怕苦。這一點沒有人知道,就連徐貴妃也不知道,更別提正在照顧自己的這個女人。
喝完了藥,嘉元帝的眉頭皺得緊緊的,一言不發。
之後的半個月,綰妃每日都在嘉元帝身邊伺候。
若是換個人,接了這個差事,肯定會借此好好表現,只是綰妃除卻每日喂藥之類的差事,同嘉元帝的話卻是少得可憐。綰妃也不是沒有想過好好伺候,畢竟她自己不稀罕,還得考慮考慮自己的兒子。不過一想起那日兒子進宮的時候,最後對她說得那句話,她便覺得兒子真的是長大了,懂事了。
綰妃一直都知道兒子是個孝順的,因為這個,她對嘉元帝也沒有什麼恨意。她活得灑脫,心裡只惦記著一雙兒女,眼下又多了兒媳和未出世的孫兒,日子不曉得有多舒坦。而且,伺候嘉元帝喝藥總比伺候他睡覺要好,這麼一想,綰妃的心態也就平和多了。
這一日喝完了藥,嘉元帝卻主動開口留了人:「陪朕說會兒話吧。」
綰妃一愣,之後神態自若的放下藥碗,神態溫順道:「皇上想說什麼?」這些年她成了眾矢之的的寵妃,全是嘉元帝主動賜予的寵愛,她自個兒倒還真沒花什麼心思,也從未想過想方設法討好這大齊最尊貴的男人。
同床共枕二十載,面對綰妃的態度,嘉元帝也只不過是笑了笑。他道:「太子之位。」
綰妃眸色微怔,立刻看向嘉元帝的臉,翕了翕唇,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當寵妃不比其他,平日跋扈些,做出的事情出格些也就算了,但是絕對不能過問政事。而太子之位,則是萬萬不能提的。想著上回兒子因為這件事情被禁足,足以見嘉元帝心裡的打算。是了,他心心念念只有一個徐貴妃,十幾年的青梅竹馬加上二十年的相處,這感情自是只增不減。
這太子之位,他想給誰自是昭然若揭的。
綰妃沒有接話,只安靜的垂了垂眼,繼續聽嘉元帝說下去。
這次重病,且不說何時痊癒,卻讓嘉元帝難得靜下了心。平日處理繁瑣的政務,一貫操勞,晚上去後宮的時候,也不能完全放鬆。想起那哭哭啼啼的梁皇后,隔三差五來看自己的徐貴妃,又想著日日在自己的身邊侍疾卻少言寡語的綰妃……嘉元帝的心裡想著:興許以前自己是錯了。
綰妃見嘉元帝一直看著自己,袖中的手倏然握緊,而後卻毫不猶豫的對上他的眼睛。
怕什麼?這麼多年都過來了,她心裡還有什麼可怕的?
綰妃道:「臣妾只不過是一介女流,太子之位事關江山社稷,皇上福澤深厚,有上天庇佑,這等立儲之事眼下倒是一點兒都不急。如今皇上最緊要的不過是養好身子。」
滿口的虛情假意!
嘉元帝的臉色一沉。只是之後又想:這等的虛情假意,不過是他之前想要的。認為她做得最好的地方,如今他倒是因為這個而不悅了起來。嘉元帝一時間想明白了許多事,卻也知曉這些事情再也無法挽回。他對徐貴妃除卻青梅竹馬的情義,不過是因為一個「愧」字。他辜負了她,欠她太多,所以才想著補償。
只是——
他辜負的女子又豈止徐貴妃一人?
就說榻邊坐著的這個,剛進宮那會兒也不是對他心生愛慕。她為他笑過,為他開心過,那時候她也不過是個知書達理的小姑娘,出身雖不是最顯赫的,可舉止談吐卻是極出挑的。自然,最出挑的還是她的容貌。他平心而論,若當時她沒有這般的花容月貌,也不會選擇她。
「朕乏了,你下去吧。」嘉元帝閉上了眼睛,歎息似的說道。
綰妃起身,盈盈彎腰行禮:「臣妾告退。」說著,便是施施然離開了帝王寢宮。
榻上的嘉元帝睜開眼眸,側過頭看向外頭。
·
十月底,嘉元帝的身子非但沒有好轉,反倒是越發嚴重了。御醫束手無策,查不出病因,只用最好的藥吊著嘉元帝的命。嘉元帝知曉自己時日無多,便立下立儲遺詔。
三皇子傅湛,天姿聰穎,仁慈豁達,恪盡孝道,勤習政務,品行良好,將來可為天下君。謹告天地,宗廟,社稷,授以冊寶,立為皇太子,正位東宮。
詔書一下,朝野上下皆是意料之中。
畢竟嘉元帝對祁王的重視眾人都是看在眼裡的,如今立為太子也是理所應當。
只是錦繡宮裡,徐貴妃卻是面色慘白。
「娘娘?」許是從未見過徐貴妃如此失態,就連平日貼身的宮婢也不敢貿然上前,就這麼呆呆的僵著。傅沉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般的景象。
傅沉喚了一聲「母妃」,而後疾步上前將人扶起。徐貴妃雖然身子骨弱,可臉色卻從未像今日這般難看過。傅沉知曉是因為他父皇立四弟為太子之事。可說實話,父皇沒有立他,他心裡反倒是松了一口氣。
傅沉小心翼翼把徐貴妃扶到一側的紫檀木扶手椅上,這才「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徐貴妃瞧著眼下兒子這般,忙道:「沉兒?!」
傅沉道:「母妃。兒臣依著你的意思成了家,如今父皇立四弟為太子,是眾望所歸,兒臣也由衷歡喜,希望……希望母妃別再替兒臣做任何事情。」
傅沉這話說得聽著委婉,實際卻是直接。
徐貴妃萬萬沒有想到傅沉會說出這些話來。這些年來,她做得所有事情都是為了這個兒子啊。她徐錦妤的兒子,自該得到最好的,這太子之位,也理當是他的。至於傅湛,只不過是替她兒子鋪路的墊腳石,都只不過是面上風光罷了。徐貴妃扶著傅沉的手,道:「沉兒,你放心,這太子之位一定是你的……一定是你的。」
聽著徐貴妃喃喃自語,傅沉擰著眉跪著不起,道:「父皇的詔書以下,母妃切莫再說這種話。」他一直明白自己的母妃心裡頭想的是什麼,卻也從未如此明目張膽的說出來。父皇是誰?他是大齊的天子,做出的決定自是經過深思熟路,何況是如此重要的立儲之事。他自問不過是一介莽夫,雖然也通曉詩文,可對於政事卻提不起絲毫興趣。娶妻之後,他和妻子相敬如賓,那個昔日天真可愛的小姑娘在他的面前事事拘謹,一味的討好迎合,他看著也心疼。
她的性子和她的兄長一樣,生來灑脫不羈,如何會喜歡這種被關在籠子裡的生活?
只是——
她心裡渴望的也是他一直想要的。如今他答應了她,要陪她一起遊山玩水,過神仙眷侶的日子,那個傻姑娘,開心得撲倒他的懷裡,又哭又笑。
傅沉心中頓時柔軟,繼續對著徐貴妃道:「而且——兒臣從未惦記過太子之位。在兒臣的心裡,四弟才是最適合這個位子的。」
「沉兒!」徐貴妃氣得渾身顫抖。她起身看著兒子,想到了什麼,雙眸含著戾氣,直直道,「你是被那個狐媚子迷得昏了頭!」她早該考慮到了,霍玉璿雖然有個手握重兵的娘家,可自小和沈嫵情同姐妹,而且她的兄長又娶了定國公府的沈五姑娘沈妙。只是——只是她嫁進了晉王府,就是晉王府的人,自該處處為她的沉兒著想才是。
傅沉不料徐貴妃竟會遷怒于玉璿,遂道:「玉璿同兒臣成親之後,一心向著兒臣,還望母妃不要亂想。」那個嬌生慣養的小姑娘能為他做到那種地步,他已是很吃驚了。他身為夫君,又怎麼能讓她再受委屈?
只是傅沉到底是個孝順的,知曉徐貴妃心裡的苦,便好好安慰了一番。只是如今立儲的詔書一下,不論什麼話語都安慰不了徐貴妃。她之前還想著:興許皇上這麼做是為了沉兒。只是她又想:這些日子綰妃一直在皇上身邊伺候著,又如何會不牢牢把握這次機會?想到這裡,徐貴妃恨自己的身子,若不是因為身子病弱,這侍疾的機會又怎麼能輪到綰妃。
傅沉走後,徐貴妃精心打扮之後去了綰妃的頤華宮。
祁王被立太子,這巴結的人自是踏破門檻。徐貴妃到的時候,頤華宮卻是沒什麼人,只是送的禮卻是整整齊齊的擺放著。看到這些,徐貴妃的面容倒是沒有多大的變化,只端著一貫病西施的模樣落座。
綰妃倒是驚訝:「貴妃身子抱恙,怎麼不在宮裡多休息?」
兒子成了太子,到底是有底氣了,這說話的語氣也不一樣了。徐貴妃看著眼前面容清麗的綰妃,如清水芙蓉般嬌媚的臉,身為女人不可能不嫉妒。她不明白,為何差不多的年紀,這綰妃卻是一絲改變都沒有。皆道是「色衰愛弛」,皇上二十年都沒有膩,泰半原因就是因為綰妃這張臉。
豔色無雙。
都是在這深宮裡待了二十年的,徐貴妃如何不知道皇上對自己的態度早就發生了改變,這個曾經是她擋箭牌的莊綰,也不知不覺成了她最棘手的對手。想著之前兒子說得話,徐貴妃心裡無奈一笑,而後抬眼看著綰妃,稍稍眯眼,道:「終於等到這一日,本宮該恭喜你,是不是?」
綰妃的確是開心。
雖然她曉得自己兒子的能耐,可她卻不願意兒子一不小心就背負上篡位的駡名。沒有什麼比名正言順更好的。聽著徐貴妃的話,綰妃卻道:「貴妃娘娘為何如此生氣?在宮裡待了這麼久,難不成還沒有學會冷靜嗎?」綰妃笑了笑,繼續道,「你若是想來興師問罪,卻是尋錯地方了。我莊綰還沒有這個能耐左右這件事情。至於別的……我倒是認為自己一點兒都沒有虧欠貴妃你。」
她無緣無故成了擋在她面前、眾矢之的的寵妃,她的兒子也差點成為傅沉的墊腳石。如今卻巴巴的尋上門來了,這都是什麼理?
綰妃這幾年養成了嬌縱的性子,這說起話來也是極不留情的。換句話說,這太子之位從來就不屬於面前這徐貴妃她兒子的,眼下立了儲,找她算是個什麼說法?綰妃道:「貴妃娘娘若是有所不滿,儘管去找皇上。哦……對了,皇上身子骨越來越差,貴妃姐姐可別太讓他心疼了,若是情緒起伏太大,可是會傷著龍體的。」
「你——」徐貴妃被氣得說不出話來,雙手顫得厲害。她自小就是天之驕女,以為能嫁給嘉元帝成為皇后,卻陰差陽錯成了妾室。這貴妃之位雖尊貴,卻也比不過一國之母。至於她身上的寵愛,也是偷偷摸摸的。有時候她想,若是能像綰妃這般成為寵冠後宮、無人不知的寵妃,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可皇上卻口口聲聲說是為她好。
為了沉兒的太子之位,她什麼都忍了,只是如今皇上卻出爾反爾將太子之位給了綰妃的兒子。
這讓她如何甘心?
徐貴妃本就是身子差,這一天之內受了多個刺激,自是受不住暈了過去。綰妃瞧著,倒是沒多大表情,只派人將徐貴妃送回錦繡宮。
只是——
她終究想不明白皇上心裡在想什麼。
綰妃細細回憶這幾日侍疾之時的事情,卻也左思右想想不出個所以然。想到興許皇上對她產生了感情,這太子之位不過是為了補償她之時,綰妃卻是彎唇笑了笑。
自己當真是糊塗了……病得是皇上,又不是她。
·
立儲的詔書到了祁王府,祁王府闔府上下無人不是歡喜。王爺成了太子,那以後就是天子,這等事情來得太突然。又想著王妃今年才剛進門,就連接發生了這麼多的好事,王妃的確是王爺的福星。
沈嫵之前不想傅湛當什麼太子,可是她明白傅湛對這位子有野心,身為妻子的她自該支持,卻也生怕傅湛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她並非膽小怕事,只是不管最後成功與否,傅湛終究要背上駡名。畢竟嘉元帝心裡中意的人選是晉王傅沉。
所以沈嫵同傅湛一同跪下聽著公公宣讀聖旨的時候,心裡也松了一口氣。
雖然成了太子之後註定不可能一帆風順,可至少傅湛不用再為此做些什麼。傅湛領了旨,俊朗的面容倒是沒有一點改變。就算來宣旨的公公連連道喜,也不過是表現的客客氣氣的。
傅湛領著妻子回正熹院。
這時沈嫵的身子已經近六個多月了。她生得嬌小玲瓏,挺著大肚子愈發是顯得辛苦。傅湛見她走了幾步,然後才習慣性的將她攔腰抱起。沈嫵露出笑容,雙手勾著傅湛的脖子,笑盈盈道:「太子殿下不開心嗎?」
傅湛看了懷裡的妻子一眼,無奈笑了笑。
他的確該開心,得到了想要的位子。只是對於一個男人而言,自己千方百計想要的東西如今卻是親自送上門來,委實是一個打擊。可是——他看著身懷六甲的妻子,念著在深宮中的母妃,覺得讓她們過上安穩的日子才是頂頂重要的。傅湛不再多想,低頭親了一下妻子紅潤的臉頰,道:「就算成了太子,還照樣天天伺候你洗腳。」
沈嫵「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將腦袋埋進傅湛的懷裡,心道:也對,就算成了太子,他還是她沈嫵的夫君。
這些日子,傅湛為她做得事情她一一記在心裡,是說不出的感動。曾經她以為,像爹爹這般的夫君已是世間罕見了,卻沒想到傅湛更是個不折不扣的妻奴。而且她這個當妻子的還不用訓,乖得很呢。沈嫵湊上去親了一口,小臉堆著討好的笑意,軟聲軟語道:「等孩子出生了,我也伺候你洗腳,成不成?」
之前她是絕對不可能伺候傅湛洗腳的,因為她一向愛乾淨,這種事情簡直……可是一想到傅湛這幾個月日日伺候她洗腳,而且還不嫌髒的親她的腳,她自然也不會嫌棄他髒了。
沈嫵的這句話,像是比立儲的詔書還要管用,一下子就逗得傅湛眉開眼笑。他鳳目晶亮,低下頭將唇覆到妻子的耳畔,低聲呢喃道:「洗腳就不必了,本王可捨不得,不過……倒是可以洗別的地方,比如說……」
壞胚子!沈嫵撓得抱著他的脖子朝著他狠狠咬了一口。
傅湛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臀,故作惡狠狠道:「過些日子再收拾你。」眼下妻子懷著身子他什麼都做不了,也只能啃幾下解解饞罷了。
「唔……」沈嫵嗚咽一聲裝作害怕,卻是變本加厲很是囂張的啃了幾口。
·
臘月底,因嘉元帝重病,所以一向繁華的晏城比之往年也冷清了許多。至於沈嫵,臨盆在即也只能乖乖待在府中。傅湛雖被冊封太子,每日往宮裡跑,忙著處理政務,卻沒有住在東宮。他念著沈嫵有孕在身,不宜走動,而且妻子也習慣了祁王府的日子,進了宮反倒是拘束了。
而且,宮裡多得是醃臢事,他這段日子忙,不想看到妻子和她腹中的孩子有什麼差池。
只是——
這年還沒過完,久治不愈的嘉元帝就駕崩了。
正月十五,傅湛這個太子,自然順理成章的登基稱帝。傅湛只有沈嫵一個正妃,這皇后之位也是毋庸置疑的。而且沈嫵身懷六甲,太子寵妻的名頭晏城也是無人不知的。只是到底快臨盆了身子行動不便,這才只冊封了皇后之位,儀式以後再補。
定國公府出了一位皇后,而且看著架勢這今後的太子也肯定是出自這位沈氏的肚子,畢竟皇上如此寵愛沈氏,就算這一胎不是皇子,終究是來日方長。
傅湛登基第一日,沈嫵腹中的孩子卻待不住了,淘氣的要出來。因是頭一胎,所以最是危險。傅湛匆匆忙忙回了坤和宮,聽著裡頭妻子撕心裂肺的叫聲,著急心疼的不得了。綰妃勸著,可傅湛卻不過待了一刻鐘就急急沖了進去,怎麼攔都攔不住。
女子生產本就是污穢之事,何況今日還是傅湛登基的大日子。只是皇上要進來,又有誰能攔得住?
好在沈嫵這一胎還算順利,折騰到亥時就生了下來。
雖然生得是個小公主,卻也是喜事一件。畢竟能挑這麼一個好日子出生的公主殿下,日後肯定是個福澤深厚之人。
沈嫵被折騰壞了,拼著最後一點兒力氣看了一眼自己辛辛苦苦生下來卻皺巴巴醜醜的小公主,然後彎著唇安心的睡去。等沈嫵醒來的時候,發現傅湛還在她的身邊。沈嫵心裡感動,卻也念著女兒,忙問道:「女兒呢?」
當了父皇,傅湛心裡不知有多歡喜。他命蔣嬤嬤抱來了小公主,小心翼翼的放到沈嫵的身邊,低聲溫柔道:「瞧,宵宵長得多想你,長大之後肯定是個美人兒。」
這麼小的孩子,哪裡看得出美醜啊?沈嫵聽著卻蹙了蹙眉抬頭看著傅湛:「宵宵?」
「嗯。」傅湛點了點頭,捉著妻子的手放到嘴邊親了一口,道,「這是朕給小公主取得小名……」見沈嫵不解,傅湛雙眸含笑,繼續解釋,「宵宵,元宵的‘宵’。」
這下沈嫵卻是懂了,低頭看著閉著眼睛熟睡的小公主,見她全身都是粉粉的,越看越歡喜。
宵宵,元宵的宵。我們的元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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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主出生之後,就成了宮裡的小祖宗。
綰妃原先急著抱孫子,可這會兒看著如此可愛的孫女兒,心都快化了。寶貝歸寶貝,卻還是時時提醒沈嫵早些再生個孩子。綰妃是個開明的婆婆,如今成了皇太后,日子過得悠閒,巴不得時時刻刻抱著寶貝孫女,這後宮的事兒自然也都交給了沈嫵。
至於傅湛沒有擴充後宮,也由著他去。畢竟大齊並不是沒有一帝一後的先例。
而徐貴妃則是被封為太妃。許是同先帝感情篤深,所以從此伴著青燈古佛。晉王傅沉領著妻子玉璿郡主遊山玩水,這閒散王爺和將門貴女湊成一對,當真成了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侶。至於傅湛——不得不說傅湛不但是個稱職的兒子、稱職的夫君、稱職的父皇,更是一個稱職的帝王。只是沈嫵見傅湛每日都如此繁忙,心裡是說不出的心疼。許是生了孩子之後變得懂事了許多,沈嫵對於傅湛也多了一些無微不至。
這一年臘月底,沈嫵突然在禦書房暈倒,這可把傅湛嚇了一大跳。御醫診脈之後,才說是害喜了,腹中的皇嗣已經一個多月了。
沈嫵倒是沒想過這麼快又懷上第二個,只得依偎在傅湛的懷裡低聲抱怨:「都怪你。」瞧瞧,這麼快又懷上了,估計外頭的人都會說這個皇后太能生了。
而且,沈嫵想起了成親第二日,傅湛對她說過的話。
三年抱倆。
還的確是被說中了。
傅湛親著妻子的小臉,心裡歡喜的緊,很是配合的安慰道:「那咱們生了這個之後就歇歇,過兩年再生,成不成?」
沈嫵想了之後覺得這主意不錯,眼睛亮晶晶的,同意的點了點頭。
傅湛念著沈嫵被關在皇宮太久,所以在上元節的那一日,偷偷帶著沈嫵出了宮。這一帝一後穿著一般世家姑娘和貴族公子的衣裳,瞧著半點都沒有帝后的架子。
沈嫵裡頭穿著一身素白雪緞冷藍滾銀狐皮對襟長褂子,外頭套了一件大紅色織錦皮毛斗篷,一頭烏髮梳成隨雲髻,髻上插著精緻的金累絲紅寶石石榴花簪,一張小臉卻是不施粉黛,白嫩水靈,半點都看不出來是個已經當母親的。至於傅湛,則是脫下龍袍,換上了一聲月牙白的錦袍,發上戴著白玉發冠,當真是個風度翩翩、舉世無雙的佳公子。
站在一起,自是說不出的登對。
這是傅湛登基的第二年,改元景和。
明淖河的水面上依舊是河燈如星,璀璨明亮。沈嫵同傅湛走到明淖河畔的河堤上,兩人的手緊緊握著。沈嫵仰起頭對著傅湛道:「就是這裡,你還記不記得?」
傅湛嘴角一翹。從來都是她的記性不好。傅湛道:「那時候我看到你,就想——這小姑娘笑起來真好看,得趕緊娶回家。」
沈嫵被傅湛的花言巧語哄得眉眼染笑,之後又想到了什麼,朝著傅湛伸出手。一雙水亮亮的大眼睛朝著傅湛眨了眨。
傅湛挑了挑眉,知曉她是什麼意思,不急不緩從懷裡掏出銀子放到妻子的手心。見她欲走,便一把拉住,「我陪你一塊兒去吧。」
今日明淖河邊人太多,他倒是不放心。
沈嫵趕緊搖頭,指了指對面賣面具的小攤,道:「喏,就這麼一點路。你就看著我好了。」
傅湛無奈,只看著她去對面的攤子挑面具。他見妻子買了兩個,一個是豬頭面具,另一個是鍾馗面具。
兩人戴上了面具,像是回到了那一年的上元節。
沈嫵起了玩性,突然踮起腳伸手慢慢掀開傅湛的面具,沖著傅湛的俊臉粲然一笑,嬌聲問道:「這位公子,是在等人嗎?」
傅湛知道自己這小嬌妻雖生了孩子,肚子裡又懷著一個,卻還是小孩子心性。他彎了彎唇,目光柔和的看著面前小姑娘的臉,配合的點頭,道:「我在等我的妻子。」
話音剛落,傅湛身後的河堤又開始放起了煙花。
——正如那一年的火樹銀花。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