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癡心【單更】
程瓚登時僵在原地,愣了半晌,才面色震驚的看著她。
之後仿佛是想到了什麼,彎唇笑了笑。
他的笑容有些苦澀。
這番話說出口的時候,也覺得自己是瘋了。可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這些他曾經覺得無恥的話,如今說出來卻是半點都不停頓,好像心裡已經想了很久,早就想和她說了。
畢竟她之前是那麼喜歡他。
沈令善也沒有想到程瓚會變成這樣,就算當初他冷落她,讓她生生受了五年的活寡,她對他的確是心灰意冷,可當初程瓚待她關愛有加的長輩模樣,她一直都是記得的。
這些事情已經過去了,當人有了更好的生活的時候,曾經一些不太好的經歷、憎恨的人,都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而那時候溫潤如玉的程二叔,是沈四姑娘情竇初開時,最純粹的感情的寄託物件……
並不是眼前這個人。
沈令善看著他臉上被自己打出的掌印,見他一字不語,就這樣冷笑著看著她。
她忽然不想再多看一眼,對身旁的江嶼說:「夫君,我們回去吧。」她的語氣和尋常沒有什麼兩樣,好像剛才伸手打人的並不是她。
她說完,江嶼握著她的手,牽著她走出了茶樓。
程瓚笑著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當初她拿著和離書離開程家的時候,他都沒有這種感覺……這個人,好像真的要從他的生命中離開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她現在和江嶼那麼好,就算知道是江嶼設計,也會覺得他對她癡心一片吧。
馮明玉從白泉寺回來後,就在等程瓚。
聽到丫鬟的稟告,說是程瓚回來了,立刻整理了一下頭髮和衣裳,出去迎接他。
她是笑吟吟的出去的,看到他卻是一副心情不太好的樣子,知曉這幾日,他因程瑉的事情非常的煩心,可是她並沒有幫上什麼忙……這種事情,她一個女人,什麼都做不了。而且父親也是靜觀其變的意思,畢竟不想因為一個程瑉而連累了整個馮家。
馮明玉雖是程家婦,可畢竟當了十幾年的馮家姑娘,總是要為娘家考慮的。
就讓丫鬟端了程瓚平時最愛喝的茶來,怕影響他的情緒,小心翼翼的對他說:「大哥的事情,夫君不要太過擔憂……」
程瓚沒有說話。
她抬起眼看了看,這才看到他右邊臉頰上,有幾道紅印,雖然已經有些淡了,可近看還是能看的非常清楚的,那是……馮明玉登時睜大了眼睛,驚訝萬分,著急的抬手去撫他的臉:「夫君,你的臉……」
還沒碰到他的臉,手腕就被一股力量捏住。
程瓚向來是個溫柔的男人,可這會兒的力氣非常大。手腕被捏得很疼,馮明玉眼眶一紅,問他:「你到底怎麼了?這……這究竟是誰打的?」
程瓚現在也是堂堂的五品官,誰敢就這樣打他?!
程瓚的眉眼間完全沒有往日的半分柔情,看著馮明玉說:「你難道不知道嗎?是你派去的人沒跟你說,還是你故意裝作不知道?」
馮明玉的心驚了驚,睜大眼睛看著他,欲解釋說:「我沒有。我只是……」頓了頓,她看著他,知道他肯定早就察覺了,委屈道,「你既然都知道了,為何不早些和我說?」
然後咬了咬唇,委屈道:「而且我現在已經沒有那麼做了。那時候……那時候我只是覺得害怕而已……」
馮明玉梨花帶雨的樣子十分的嬌柔,可是程瓚看著卻覺得有些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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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明玉伸手去抓他的手,卻被他用力的甩開,她睜大眼睛,心忽然涼了半截。
夫妻間有吵架是正常的,可成親以來,程瓚幾乎事事都依著她,她以為這樣就是夫妻恩愛,可是現在他冷起臉來的樣子,仿佛並不是普通的夫妻吵架……
她的確派人跟著程瓚,時刻注意著他,那是因為她不想他身邊再出現一個素和。她也是大戶人家的姑娘,名門貴女,她不要什麼,就想他的心在自己這邊罷了。所以素和懷孕之後,她就變得不安起來……總覺得程瓚和她之前現象的樣子不太一樣,覺得自己沒有真正的瞭解他。
她站在他的身邊,無聲的哭泣。
程瓚冷漠的看了她一眼。
這種時候,對一個女人有沒有感情,心裡是最清楚的。
以前他總是能在她的身上看到她的影子,看到馮明玉用那樣愛慕的眼神看著他,芳心初動的小姑娘,愛慕一個人從來都不會隱藏,眼神滿滿都是對他的愛慕。曾經她也是這樣望著他的,跟在他的身後,朗聲叫著他程二叔,一聲又一聲。
那樣活潑鮮嫩的模樣,他一輩子都記得。
……現在他在馮明玉的身上,看不到她的影子了。
他們的確太不一樣。
他甚至懷疑過,她是不是真的喜歡過他,若是真的喜歡,為什麼當初不再用心一些……畢竟已經嫁給他了,為什麼不想辦法打動他呢?
就算被冷落,她也始終有著沈家四姑娘的驕傲,安安靜靜的過日子。就算母親和寶華再怎麼為難她,她也不會在他面前委屈落淚。
……這樣什麼都不做,他怎麼能放下成見接納她?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對她動心的,當初他也以為,他是喜歡莊清愚那樣知書達理、溫婉可人的。他也一直覺得,對沈令善只是晚輩的關愛罷了。這種感情不知道什麼時候,不知不覺的發生了變化……可能是察覺到她愛慕他的時候,也可能是更早,只是那時候他和莊清愚私定了終身,這份感情,還沒萌發,就早早的被他扼殺。
母親說他不信任她,所以才冷落她,放任她在程家獨自存活。
可是他怕事情就是如此……她若真的是蛇蠍心腸,真的害死了清愚,證據確鑿,那他又該怎麼對她,怎麼為清愚報仇?他冷落她,卻從來沒有把她趕離自己的身邊,他心裡是有她的,只是他自己一直欺騙著自己。
她害死了為他生兒育女的女人,他怎麼能喜歡她、怎麼能對她好呢?
程瓚要出去,馮明玉立刻從後面抱住了他,把臉貼在他的背上:「程瓚。」她很少這樣叫他的名字。可是這個男人,是她第一眼就看中了,是她不計一切代價都想嫁的,她哭著說,「你不能這樣對我。」
大概是做戲做得太久了,有些疲憊。
程瓚淡淡的對她說:「明玉,你是個好姑娘,可是我到現在還忘不了她。我對你並不是真心的……你很聰明,應該能想到,我臉上這巴掌是誰打的。曾經我對她棄如敝履,現在看到她嫁給別的男人,夫妻恩愛,我心裡不痛快……活該被人打。」
他抬手將環在他腰上的雙手一根根的掰開,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馮明玉愣愣的站在原地,蒼白著一張臉,也沒有再出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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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寶咿咿呀呀的偎在母親的懷裡,好像是分開了一整天,格外的想念她。沈令善看到孩子就覺得安心,親親他嫩嫩的小臉,側過頭,看到坐在不遠處圈椅上的江嶼。
然後讓把孩子給了魏嬤嬤,讓她抱了出去。
屋裡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夕陽的餘暉從槅扇照入,刺眼又絢麗,有種非常濃烈的感覺。她穿了一身簡單素淨的衣裙,纖細的腰肢,線條流暢輕盈垂落的裙擺。被這夕陽的金光一照,好像渾身都散發著光芒,隨時都要消失一樣。江嶼啟唇說道:「過來。」
沈令善走到他的身邊,他馬上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他摸著她的手說:「你就沒有什麼想要問的嗎?」
她能有什麼想要問的?
難不成真的如程瓚所言,因為那種事情和他鬧嗎?
別說她早就知道,就算她真的是現在才知道,如今孩子都生了,她還能做什麼?沈令善伸出另外一只手,輕輕的覆在他的手背上,垂了垂眼,對他說:「江嶼,我從來沒有後悔過嫁給你。」
剛嫁給他的時候的確是不情願,覺得羞恥又內疚,矛盾的心思讓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可是她真的沒有後悔過。
江嶼沉默了好久,她也安靜的沒有說話。兩個人就這樣面對面,不說話,也不會覺得尷尬。他看了看她的眼睛,繼續說:「程瓚說得是事實,你和他和離,的確有我推波助瀾,你也不介意嗎?」
她很快的搖了搖頭,看著他,笑了笑,眼中有些亮亮的,好像是瑩瑩的淚光,卻是滿懷喜悅的。
她認真的說道:「我也沒有什麼好的,值得你這樣費盡心思,皇城比我好的姑娘多得是,沒有成過親的,身份比我高的,比我年輕漂亮、身份尊貴的……我又怎麼值得你這樣對我傾心呢?以前我總覺得所有人都要對我好,可是現在早就明白——哪有那麼多滿心都想著對你好的人,我傷害他,還要對我好……那不是傻子嗎?」
她笑了笑。
然後輕輕的說:「可是我現在,真的很喜歡很喜歡那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