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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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雪融融,一輛朱輪華蓋車快速的行駛在道路上。
雪天路滑,剛一拐彎,車夫瞧見路中央有人,馬車速度太快,驚得那小姑娘花容失色,這麼一驚,堪堪倒在地上。車夫趕忙停下馬車,馬兒前蹄高高抬起,重重落下,踏下時地上的雪花濺得到處都是,也落在路中央的穿藏青色斗篷的小姑娘身上。
車夫瞧著前頭摔倒的姑娘及她身邊的丫鬟,臉色登時煞白,慌慌張張沖著裡頭的人道:「大公子,大姑娘,咱撞上人了。」
這高調的朱輪華蓋車,上頭掛著宣王府的牌子。馬車行駛在望城道路上,誰人敢不讓路。
而裡頭坐著的,正是宣王府的陸玲瓏。今兒陸玲瓏正趕著去姨夫姨母家,這會兒一聽撞到了人,便擰了眉,脫口而出道:「哪個不長眼的?」
與陸玲瓏一道去的,正是陸玲瓏的哥哥陸行舟。陸行舟雖是宣王府庶長子所出,可他學富五車、溫潤如玉,這般的謙謙君子,在望城可是出了名兒的。陸行舟知妹妹脾氣驕縱,可若不是方才妹妹讓車夫快些,也不會出這檔子事兒。
陸行舟是個好脾氣的,安撫了陸玲瓏,再道:「我下去瞧瞧。」
陸玲瓏撅著嘴「嗯」了一聲,叮囑道:「定然是訛銀子的,姨夫姨母還在等著咱們呢,哥哥你就隨便給些銀子打發得了。」
陸行舟想說並非所有人都是視財如命的,可她這個妹妹素來不講道理,也就沒說,只點了頭,而後下馬車瞧瞧。
他見雪地裡,一個穿著半舊淺綠襖子、丫鬟模樣的小姑娘正撫著受傷之人。受傷的是個極年輕的小姑娘,生得高挑嬌弱,瞧著穿著打扮,甚是體面,想來出身也不會太差。陸行舟見小姑娘的腿受傷了,忙過去,拱手作了一個揖,態度謙和道:「衝撞了姑娘,是在下的不是。在下瞧著姑娘的腿仿佛受傷了,不如讓我送姑娘到就近的醫館醫治?」
這小姑娘並不是別人,正是今兒難得出門的謝茵。适才謝茵被馬車嚇得花容失色,目下一聽這清潤悅耳的聲音,忍不住抬頭瞧了瞧。
見眼前的男子清俊儒雅,端得一副書卷氣息,生得一副難得的好樣貌。
謝茵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俊俏的男子她不是沒見過,比眼前這位生得風流多情的,她也遇到過幾個,可他溫潤如玉,瞧著就是那種不會發脾氣的,看上一眼,就叫人心生好感,再也發不出脾氣來。
謝茵記性好,雖然已經六年了,陸行舟的樣貌改變了許多,可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再加上這馬車上宣王府的牌子,她自然是篤定。
謝茵搖頭說沒事,音色婉轉悅耳,道:「小傷而已,公子不必掛懷。」她見陸行舟要說什麼,忙對著身旁的丫鬟道,「紫扇,咱們走吧。」
叫紫扇的丫鬟稱是,扶著謝茵就走了。
陸行舟看了一會兒,之後上了馬車,裡頭的陸玲瓏忙抬頭,道:「我就說吧,這種事情,給銀子就方便多了。」
陸行舟思忖片刻,待見車夫要重新駕馬了,才忙道:「等等。」說完這話,陸行舟就拿起小幾旁的桐油傘下了馬車,跑到走了一段路的主僕二人前。
謝茵看著跟上來的陸行舟,蹙眉道:「公子?」
陸行舟將傘遞給了她,道:「姑娘不願同在下共車,在下自然不勉強,只是這雪大了起來,姑娘還是把傘拿著吧。」到底是他們衝撞在先。陸行舟是個善良敦厚的,自然不好一點事情都不做,就讓她們這樣走了。
謝茵猶豫了半晌,見陸行舟目光真誠,才伸手接過,含笑道:「謝謝公子。」她接了傘,瞧著陸行舟回到了馬車上,便覺著這少年果真如那會兒一樣,是個善良的。想起陸行舟,謝茵就不得不想起陸玲瓏了,她低頭看著手中的傘,嘴角稍稍翹了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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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茵身旁的丫鬟紫扇提醒道:「姑娘,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吧,不然三爺和姨娘都要擔心了。」
這大過年的,江三爺除卻初二的時候陪著嫡妻戚氏回了娘家,其餘時間都陪著謝姨娘。先前幾年,謝茵一直待在平州,謝姨娘過年的時候掛念妹妹,可除了看妹妹寄來的信,旁的也不能做什麼了。江三爺疼愛謝姨娘,今年謝茵來瞭望城,江三爺便領著謝姨娘和謝姨娘所出的庶子江承寒一道到謝茵住的宅子裡過年。宅子裡熱熱鬧鬧的,他們四個,仿佛才像是一家人。
謝茵點頭,將傘給了身旁的丫鬟,點頭道:「嗯,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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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過後,江三爺就整日不在府中,竟陪一個姨娘在外頭過年,可是將老太太氣得不輕。謝姨娘剛進鎮國公府的時候,也算是老實守本分,奈何六年前不慎小產後,就有些恃寵生嬌起來。老太太也不是沒想過法子,可每回她對謝姨娘做些什麼,江三爺就急著求老太太,怎麼著都不能傷害他的心肝寶貝。
老太太是過來人,曉得男人不可能不沾花惹草,當嫡妻固然風光,可有些委屈,只有自個兒心裡明白。這麼一來,老太太一面命兒子不許再得寸進尺,一面安撫戚氏。
可如今,這江三爺竟做出這等過分的舉止來。
戚氏倒是沒多少在意,唯有在老太太面前,才低眉順眼一副乖巧狀:「老祖宗當心,別氣壞了身子,待三爺回來,妾身一定好好同他說說。」戚氏脾氣火爆,她曉得江三爺不是個東西,但是老太太這幾年,對她好得簡直沒話說。這個婆婆,不嫌棄她驕縱的脾氣,把她當親女兒看待,她哪能不知恩圖報?反正她有兒子,這夫君去別人那兒也成,同他一道行房事,她都覺得噁心。
喬氏也是站在戚氏這邊的。
江三爺被謝姨娘迷了心竅,同江正懋這個大哥也生出了罅隙,多年的兄弟情,還比不過一個女人。可喬氏還是明事理的,江三爺是江三爺,戚氏是戚氏,並沒有因為江三爺的緣故,而疏遠了三房。
而江妙,也時常去戚氏那兒,比起馮氏這個凡事隔著一層的二嬸嬸,江妙還是更喜歡戚氏這個三嬸嬸。
這廂江妙剛從戚氏的菡萏閣出來,就碰著了馮氏。
因正值新年,馮氏穿得很是明媚喜慶,只是到底是歲月不饒人,再如何的打扮,也不如年輕時候那般嬌美。馮氏見著江妙,面上也掛著熱情的笑意,問道:「剛從你三嬸嬸那兒過來吧?」
江妙乖乖點了頭,馮氏又道:「妙妙,我同你也好久沒說說話了,要不去我的梧桐苑坐坐,陪二嬸嬸說說話。」
江妙平日裡去馮氏的梧桐苑去的少,可這會兒她剛從戚氏那兒出來,陪了三嬸嬸說了話,卻不陪這個二嬸嬸說話,難免有些厚此薄彼。
江妙應下,隨馮氏一道過去了。
一路上,馮氏問著關切的話,江妙一一作答,態度並不冷淡,也沒多少熱情。
行至梧桐苑外頭,江妙才見院子前有兩個錦袍男子,正說著話。
穿著寶藍色錦袍,個頭高高,生得略壯實的,正是馮氏的長子江承欽,鎮國公府的四公子。至於旁邊那個穿綠色袍子的清瘦男人,江妙就不認識了,不過看著架勢,大抵是馮氏的侄兒外甥之類的。
到底是外男,江妙當下就蹙了眉,卻見二人轉身過來,朝著馮氏行了禮。
江承欽看了一眼馮氏身旁的江妙,笑容一揚,道:「妙妙。」
江妙開口叫了一聲「四哥」,卻見江承欽邊上的男子有意無意的看了她一眼,眼神正巧被她逮著了。
馮氏作恍然狀,道:「瞧我這記性,都忘了你倆也在。」她看向江妙,道,「妙妙,這位是你玉泉表哥,小時候你倆見過的,可還記得?」
馮氏這麼一說,江妙倒是想起來了。這馮玉泉,小時候差點要了她的命,若非陸琉……若非陸琉相救,她估計就命喪馬蹄之下了。後來她三個哥哥把這個不可一世的五十兩少年揍得連親娘都不認識,第二天馮鶴就領著馮玉泉這兒子上門賠禮來了。當時若非她爹娘在場,她三個哥哥,估計又將他狠狠揍上一頓。
這幾年馮玉泉同馮氏這個姑母甚是親近,可每回來鎮國公府,都是挑三兄弟不在的日子,生怕撞上,又是一通挨揍。
馮玉泉是典型的紈絝子嗣,江妙對他沒有半分好感,如今長大了些,倒是生得人模人樣,可一眼看上去,還是一副紈絝樣。江妙不喜歡和這種人待在一塊兒,而她也知,馮氏不是那種健忘之人,今兒故意讓她和馮玉泉見面,這馮玉泉又笑吟吟沖著她瞄來瞄去,江妙自然明白馮氏是個什麼意思。
一時江妙連客氣都不願客氣了,一張小臉旋即斂了笑,沖著喬氏道:「二嬸嬸,我剛想起來方才祖母讓我陪她去下棋,那我就先過去了,改日再過來同二嬸嬸說話。」扔下這句話,連馮玉泉一眼都沒看,轉身就走了。
好不容易近距離看到心心念念的小姑娘,見她一張宜嗔宜喜的小臉比遠遠瞧著還要美,馮玉泉的魂都被勾走了,忙沖著馮氏道:「姑母,您瞧,好端端的,怎麼走了?」說著,一副要追上去的架勢。
馮氏趕忙見他攔住,道:「急什麼?今兒就是讓你在她面前露露臉,你以為這位小祖宗脾氣有那般好?一大家子寵著她,你若是真想娶到她,就聽姑母的,慢慢來,總歸有法子的。」
馮玉泉心裡急得很。可這件事,他只能靠馮氏這個姑母,目下也只能聽她的話,乖乖的站在原地,一雙眼睛卻依依不捨的看著小姑娘遠去的背影,越看越喜歡,心道:這麼漂亮的小姑娘,若真嫁給他當他的媳婦兒,他哪裡還會出去沾花惹草啊?他身邊的那些,連她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江妙憋著氣回了錦繡塢,寶巾和寶綠也是個有眼力勁兒的,一進屋,寶巾就小聲道:「姑娘,這事兒要不要告訴夫人?」
江妙搖搖頭,說:「不用了。」說到底,今兒她二嬸嬸也沒做出格的事兒,只是讓她「不小心」遇到了馮玉泉,她若是要告狀,她娘親是信她的,可單單這點事兒,她娘親也沒法為她出頭。只是,一想著方才人模狗樣的馮玉泉,江妙心下就明白,這段日子,她得好生提防她這個二嬸嬸才是。
防人之心不可無,經歷了喬循的事情之後,江妙越發明白了這個道理。
待到用晚膳的時候,喬氏才親自過來,笑吟吟的同江妙道:「方才長公主派人傳話過來,說上元節約你一道出去玩兒。妙妙,長公主待你不薄,下回出去,你得好生感謝人家,多陪人家說說話。」
江妙正在喝茶暖肚子呢,一聽自家娘親的話,忍不住抬眸看著她,見她家娘親嬌容染笑,模樣開心的很呢。
只是——
江妙捧著手裡的青花纏枝紋茶盅,心道:約她出去的,才不是什麼長公主呢。不過,若是她娘親知道了是何人,還能這麼開心的讓她感謝對方,陪對方說說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