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默契
馮星晚的確不知昔日小公主仰慕太傅。更加不會知曉，那運籌帷幄的太傅與小公主有什麼交集。
在當時還是深閨女眷的馮星晚看來，這兩個人幾乎沒有什麼接觸。甚至和小公主相處的過程中，也從未聽她提起過心悅誰家公子。偶然間，她曾從蕭皇后口中得知，小公主委婉拒絕了原澤為婿的安排。
那時候，她有些詫異——大魏女孩兒都想嫁的男兒，怎麼小公主還是看不上。
在馮星晚的印象裡，就沒有再將小公主和太傅聯繫到一起。
因此，當她看到那一幕的時候，太過震撼……以至於現在她不想和前世有關的人糾纏，還是忍不住想提醒小公主一句：「你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馮星晚貼心的替她拉起窗簾。更衣室光線昏暗，祝窈捏著紙袋，鎖眉靜默，對馮星晚說得話，尚存疑惑。她喜歡原澤，當然會和他在一起。可是，以馮星晚的性格，為什麼會和她說這個？是有些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嗎？
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總之，日後有得是機會問她。
把紙袋放在凳子上，祝窈將裡面折疊整齊的襦裙拿出，準備換上的時候，突然發現，襦衣肩膀有兩處毀壞。
左右兩邊，分別拉開兩道巨大的口子，右邊毀壞得尤其嚴重，要是穿上，恐怕整個肩膀都要露出來。
外面。趙倩婷正在和七班班長說話。和她聊剛才進去的馮星晚：「噯，那就是咱校長女兒吧？看起來好低調啊。」
七班班長點頭，眼神看了眼馮星晚進去方向，說：「可不是嘛。要不是當時馮校長剛巧看到祝恆欺負她，估計到畢業了我都不知道……」馮星晚性格低調安靜，平時就和同桌徐甜走得近。
這次元旦匯演，七班難得大手筆，也是因為班主任念及馮星晚要上台表演。
趙倩婷摸著下巴點頭。
接著看到祝窈出來，表情微愣，上前問：「怎麼沒換衣服啊？」
祝窈把襦衣拿給她看。趙倩婷接過，表情瞬間爆炸：「我去，誰這麼缺德？怎麼弄成這樣……這怎麼穿啊？」襦衣本就單薄，小小一件，現在弄得破破爛爛一塊。
襦裙繡鞋一直放在這個紙袋子裡，祝窈根本沒有動過。今早帶到學校，一直放在抽屜裡。現在要上台表演，沒想到忽然就變成這樣。不知道是誰弄得。現在最重要的，是想辦法解決問題。
祝窈眼睛微垂，想著，抬起看向趙倩婷：「現在問你表姐借還來得及嗎？」
舒棠工作室離衡中近，要是現在送衣服過來，按理說可以趕到。
趙倩婷煩惱道：「元旦放假，我表姐昨天就飛泰國玩去了，她家雖然有工作室鑰匙，但是一來一回肯定來不及。」手裡捏著這破爛襦衣，趙倩婷越想越火大，「都是同班同學，怎麼一點班級榮譽感都沒有。這手段真特麼卑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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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倩婷知道九班就屬許悠悠最看不慣祝窈。這個時候雖然沒直接說，卻心裡早就認定，這肯定是許悠悠做的。
趙倩婷把衣服塞進紙袋，煩惱的抓耳撓腮。
祝窈眼神平靜的望了眼趙倩婷，然後伸手，把襦衣拿起，思考半晌。白淨臉蛋有著與她嬌小柔弱的模樣不符的冷靜，她說：「趙倩婷，你有辦法弄到針線嗎？」
趙倩婷回神，聽著祝窈軟軟的聲音，眼睛猛然瞪大：「隔壁七班有針線，我剛看到他們縫扣子來著……」頓了下，聲量拔高，「你不會是想當場縫吧？」
這都什麼年代，哪裡還會有女生擅長針線。
趙倩婷壓根兒沒往祝窈親自縫衣服那方面想，畢竟人家大小姐，身上衣服都是名牌。於是哭喪著臉說，「我連針都不會穿，這真縫不了。要不我問問班上女生有沒有會縫衣服的。」
祝窈微笑搖頭：「你幫我準備針線就行，嗯……要和這襦衣顏色相近的線。」
趙倩婷這回聽出來了，祝窈是要親自縫。她眼睛巴巴的看了眼祝窈。
她都要急死了，祝窈倒是一點都不著急。
最後趙倩婷去七班那邊借了針線，在後台找個角落陪著祝窈。但是心裡還是有點不放心祝窈的，於是手上則捏著手機，開始在班級群裡發消息，詢問班上女生誰會縫衣服。要是誰會，速來後台。
一來二去，九班同學也都知道祝窈衣裙被毀壞的事情。
會場內。
蔣甜芽看著班級群信息，忍不住低罵一句。
程嘉蔚也在刷班級群，抬手碰了下前面蔣甜芽的腦袋，問：「怎麼回事兒啊？」上回照片上那衣服不是好端端的嗎？怎麼突然就破成這樣了？
蔣甜芽看了眼身邊的許悠悠，沒指名道姓，嘀咕了一句：「誰知道是哪個缺德鬼幹的。真陰險！」
許悠悠看到班級群消息的時候，心裡也是「咯登」一聲。
那種感覺很奇怪，明明與她無關，但是平時她和祝窈關係最不好，現在祝窈衣服被人毀壞，她第一反應就是——同學肯定會以為是她做的。
明明沒做，她就跟著莫名心虛。百口莫辯的感覺。
許悠悠沒和蔣甜芽鬧，小聲回了一句：「神經病。」
趙倩婷目不轉睛盯著班級群消息，急得直跺腳。然後看到林芷漪發了條消息：【我會一點，不過就是水平不太好。】
林芷漪品學兼優，向來低調。好學生大大多如此，總是謙虛。消息一發，後面就有男生起哄。
-「關鍵時刻，還是得班花出馬。」
-「林芷漪學習這麼好居然還會縫衣服。這也太全能了。」
-「擱古代林芷漪就是大家閨秀吧。」
林芷漪沒有理會男生的話，艾特了趙倩婷：【我現在過來嗎？】
趙倩婷眉眼舒展，總算是找到救星。趕緊打出一行字，讓她來後台。發完後，轉身看向祝窈，然後……趙倩婷原地愣住。
祝窈正捧著衣服坐在角落。
燈光柔黃。周圍人來人望。女生身影纖細嬌小，恬靜安謐。腦袋略低，幾縷柔髮輕盈落下，畫著古典妝容的臉蛋滿是認真。纖細白皙的手持著針線，動作嫻熟而流暢的在襦衣上反覆穿梭。
也許是因為妝容太古典，回眸的那一剎，趙倩婷看到祝窈時，忽然有種跨越時空的感覺。
趙倩婷屏住呼吸，然後幾步走到祝窈跟前，低著頭，看著她熟稔到不可思議的針線活兒。
趙倩婷眼神呆呆，視線隨著那針線來回左右飄動，慢慢張嘴，然後緩緩吐出：「我……草！」
後台嘈雜而熱鬧，絲毫沒有影響到祝窈的動作。
祝窈手持針線，飛速縫衣。
不單單是縫衣。時間還算充裕，祝窈靈巧的將縫補的部分和襦衣桃花暗繡結合，在縫補同時，繡成簡單的桃花輪廓。
趙倩婷隱約有些看出門道，眼神不可思議，驚歎：「祝窈……你不會是從古代穿越過來的吧？」居然還會刺繡。平時絲毫看不出來。在趙倩婷眼裡，祝窈就是一個安靜的、不惹事、成績很差，家裡卻很有錢的同學。
祝窈莞爾，聲音清甜：「我學過一點。」
大魏女子繡藝大多精湛。
祝窈雖是公主，但年幼懵懂時，也曾憧憬過有朝一日親自替夫君縫衣袍。她的針線活，是大魏宮廷最好的繡娘所授。幾乎是傾囊相授，她學得時候也很認真。現在雖然許久未接觸，但到底學習多年，手一碰著針線，指尖就有了感覺。
許悠悠陪林芷漪過來時，在就看到祝窈安靜坐在圓凳上縫衣。側臉低著。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她抬手時，露出一小節手腕，雪白雪白。
林芷漪眼神也是一怔。
趙倩婷看祝窈縫衣看得出神，幾乎忘了林芷漪。
現在才想起來，不好意思的說：「可能要讓你白跑一趟了……」她伸手指了指祝窈，「祝窈真的好厲害啊。」
林芷漪僵硬的臉很快露出微笑：「沒事，問題解決了就行。」
許悠悠有點氣不過：「這不是折騰人嘛。剛才芷漪都擔心死了，急急忙忙跑來的，差點還摔了一跤。」
趙倩婷立馬道：「真的不好意思。」
林芷漪搖搖頭，眼神卻一直落在祝窈身上。
……
舞台。
節目精彩紛呈，已經輪到高三三班。主持人報幕完，節目開始。台下前排中央，馮校長和眾位校領導坐一起，挨個兒給節目打分。等舞台音樂響起，厚重帷幕拉開，聚光燈五顏六色閃爍，激昂勁爆的節拍響著——年輕朝氣的男生穿著牛仔褲牛仔衫，側著身體，手壓著鴨舌帽，帥氣登場。
先前節目大多規矩喜慶，祝恆長相俊朗，騷包的立在台上，輕眨右眼，朝著下面飛去一記飛吻。
無聊的學生登時沸騰。女生忙捂著臉。
伴隨著祝恆帥氣的耍棍動作，那雙節棍在他雙手和身體靈活遊走揮舞，汗水揮灑，胸腔起伏，渾身散發著高中男生的熱血青春。
場館沸騰。氣氛被帶動起來。連平時懼怕祝恆的女生們，都尖叫連連。
馮校長則斜眼看著台上祝恆，滿臉嫌棄，嘀咕了一句：「什麼玩意兒。」
馮校長拿起手邊的黑筆，準備給祝恆打個分。而台上祝恆舞棍接近尾聲，抬起手臂，就將腦袋上的鴨舌帽一摘，隨意的扔到台下……
頭頂一暗，有什麼東西砸了下來。馮校長手一顫，眼珠子轉動，倏地朝著上面看了看。
一頂鴨舌帽不偏不倚，剛好戴在了他的頭上。
馮校長平時嚴肅正經。旁邊校領導看到他腦袋上的鴨舌帽，都捂著嘴，紛紛憋笑。
馮校長輕哼一聲，把頭上鴨舌帽摘下來，然後拿著筆，在紙上給三班打了一個歷史最低分。
自我感覺表現良好的祝恆回到台下座位。接過身邊小弟遞來的水，咕咚咕咚喝個暢快。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白居易的《琵琶行》想必大家耳熟能詳。琵琶是我國古典樂器，而鋼琴又被稱之為西洋古典樂器中的『樂器之王』。下面，請欣賞——高三九班祝窈和唐樾給大家帶來的琵琶鋼琴合奏《春江花月夜》。」
舞檯燈光微暗。
清雅的鋼琴聲漸漸傳出。未見其人，先聞弦音。左側帷幕徐徐拉開，燈光也漸漸由暗變明。先出現的是一架黑色烤漆鋼琴。鋼琴後面，面龐清秀的男生，穿著燕尾服，胸前帶著蝴蝶領帶，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琴鍵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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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和音樂在男生指尖流瀉淌出。
男生手臂停頓，抬頭，眼神溫柔凝視對面。
右側帷幕漸漸拉啟。
恍若一卷濃淡相宜的山水畫，卷軸被緩緩來開。一抹纖細嬌麗的身影，跨越時空而來。衣袂翩躚的畫中仕女，懷抱琵琶，如閒花照月。不堪一握的細弱臂彎，靜靜垂下一彎淺淡披帛，恍若月光橫斜。纖弱玉白的手指撥弄琴弦，側低著的臉精緻無暇，垂下幾縷輕柔碎髮。低眉淺笑，面若桃花。
琵琶聲靈動優雅。
與上一個熱鬧的節目截然相反，台下師生皆下意識靜默。
有男生看呆：「這是九班祝窈嗎？這身古裝也太美了。」
有人則回：「九班都是些什麼神仙顏值？他們班不是有校草原澤和校花林芷漪嗎？怎麼這兩位顏值這麼高？」
男生反駁：「我覺得祝窈比林芷漪美多了。」
旁邊女生也紛紛加入話題討論：「祝窈學姐這古裝扮相簡直美暈我，氣質一流……琵琶居然還彈得這麼好。」
也有調侃祝恆祝窈兄妹倆的：「祝窈和她哥風格相差也太大了吧。一個嘻哈小王子，一個古典小公主。」
鋼琴聲響起時，舞檯燈光落在唐樾身上。輪到琵琶聲響起，柔和的燈光又籠向祝窈。
安靜漆黑的場館，彷彿就剩下台上兩人。配合非常默契。
程嘉蔚見過祝窈穿襦裙的照片，但上回沒化妝，這回梳著古裝髮髻，低眸彈著琵琶，對男生來說，無疑是一種視覺上的劇烈衝擊和驚艷。
祝窈安靜甜美，平時穿著寬大校服，默默複習，整日被捲子壓得小身板喘不過起。但是當卸下繁重學業，抱著琵琶彈曲的時候，就會把那些收斂起來的光芒釋放，安安靜靜的，卻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
黛眉朱唇，古韻婉轉。
琵琶音美，彈琵琶的人更美。
程嘉蔚轉頭，看向身邊原澤。
見他目視舞台，表情寧靜，眼神卻沒有挪開半分。他壓低嗓音，稍歪過頭，故意調侃一句：「這麼看上去，唐樾那小子，和你同桌還挺配啊。擱古代，那叫什麼來著……」
程嘉蔚摸著下巴思索，眼睛一亮，輕輕「哦」了一聲：「琴瑟和鳴嘛。」
原澤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