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診脈(下)
瞧見雲初臉色異樣莊重,姚貴妃下意識地坐直身子,斂起了一身的隨意。
穩婆們可是都說,這個孩子順頭順柳的,她這是什麼神色?
聽姚闌說,她的醫術可不是一般的高,難道……
念頭一閃,姚貴妃臉色漸漸有些發白。
太后眉頭微動,神色似是輕鬆地直視著雲初,怕姚貴妃心負擔過重,有個閃失,胎位不正這事兒一直瞞著她。
這事兒她事先也沒跟雲初說,本想試試她的醫術,不想竟忘了這個茬。
“怎麼……”姚貴妃按捺不住,開口問道,“這孩子有問題嗎?”
“胎兒很好,也很順……”回過神,雲初回道,“只是……”
“只是什麼?”
不等姚貴妃發問,太后問道,語氣從沒有過的寒。
冰得雲初的心微微發顫,只臉上神色不動。
轉身朝太后福身,恭恭敬敬地回道:“貴妃娘娘的肚子特別大,臣女擔心胎兒太大,不好分娩……”見太后也看姚貴妃的肚子,忙又補充道:“也可能是羊水多,這個臣女也不好判斷……”又輕笑道:“如果那樣,分娩時就更順了……”
言外之意,姚貴妃有可能因為胎兒過大,難產。
無論如何,她也得讓姚貴妃有些心準備。雲初說完,就用餘光偷睨著姚貴妃的神色。
“那幾個嬤嬤也這麼說……”姚貴妃怔了片刻,就輕笑起來,“一過七個月,就緊著叮囑本妃少吃。”又皺皺眉,“本妃也盡力少吃,可這肚子還是一天一個樣地長……”她笑咪咪地看著雲初:“……不礙事兒?”
“不礙事兒,只是分娩時貴妃娘娘要遭些罪……”見芳竹端進一杯羊奶,用拖盤拖著,雲初就問,“貴妃娘娘每日都喝?”
“都說羊奶對胎兒好……”姚貴妃點點頭,“本妃每日上午一杯,下午一杯……”
“貴妃娘娘生產了,不用喝這麼多了……”雲初柔笑道,“每日只喝一杯就好……”
“怎麼,胎兒長得大和這有關嗎?”
不是怕胎兒繼續長大,是怕鈣補多了,胎盤過早鈣化,引發早產,對胎兒有危險,畢竟古代又沒儀器可以檢測,還是預防些好。
可這些話又不能直說,相信太后和姚貴妃還都不知道什麼叫“鈣”。
瞥見太后也張著耳朵聽,雲初想了想道:
“是有些關係,這樣容易早產,注意些總是好的,貴妃娘娘最好多用些蔬菜等食物,多散散步,這些都有利於您能順利分娩……”
聽了這話,沒等姚貴妃說話,太后就衝芳竹擺手,示意她把羊奶端下去,又轉向姚貴妃:“你雖貴為娘娘,但這些事兒聽大夫的總有好處……”
姚貴妃就笑著應了聲是,回頭吩咐芳笙倒杯白水來。
眼睛瞥見雲初略微凸顯得小腹,好奇地問道:“聽說你也有喜了?”
雲初下意識的按向小腹,“……兩個多月了。”
“……真的?”姚貴妃睜大了眼,“怎麼不見你嘔吐?”又道:“本妃那時被折騰的,每天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把水杯遞給芳笙,手不自覺地摩挲著圓滾的肚皮,“那麼小就知道折騰本妃,將來一定也不是個省心的……”
說起寶寶,姚貴妃滿臉洋溢著一層母性的光輝,眼底是滿滿的幸福。
雲初滿頭大汗。
她根本就沒有懷孕的經驗,不是在書本看過,她可真要出糗了。
如世上所有的孕婦,兩人開心地談論起懷孕感覺,太后微笑地看著她們。
姚貴妃走後,太后回頭叫過雲初:
“……你仔細說,貴妃娘娘的胎象怎樣,真順產嗎?”
“臣女求太后原諒,臣女騙了太后和貴妃娘娘……”雲初撲通跪了下去,“貴妃胎位不正,有可能難產……”又急聲解釋道:“臣女怕說實話影響貴妃娘娘的心情,發生不測……”
“你做的對,穩婆也說貴妃娘娘胎位不正,一直瞞著她……”見她驚得臉色煞白,太后有些不忍,語氣舒緩下來,“你說說看,貴妃娘娘凶險不?”
“這……”雲初有些為難。
“你只管說,恕你無罪……”
“貴妃娘娘骨盆狹小,胎兒過大,又胎位不正……”雲初連連磕頭,“依臣女看,九死一生……”
這些話,她耳朵已聽出了繭子。
太后神色一黯,良久,強自平靜地問道:“如果你親自去接生,有幾分把握?”
該來的終是來了,雲初汗水霎時流了下來。
放在現代,或者放在一般的百姓家,她還敢自信說有幾分把握,但這是皇家,拋開她和姚闌的恩怨,只從道義上講,她也不敢說有把握,畢竟,一個閃失,就會禍及滿門。
“臣女只看過些醫書,從沒給人接生過……”又道,“民間記載,這種情況能母子平安的,百無一……”
何止民間,後宮的記載也是如此
太后臉沉的像水,玉蓉玉俱等人都屏住了呼吸,殿內落針可聞。
好半晌,太后不死心地追問:“你只是沒試過,並非不能,是?”
汗,還帶這麼咬文嚼字的?
雲初有些驚訝,一向精明的太后竟也會這麼執迷,卻不敢辯駁,只連連磕頭:“臣女才疏學淺……”
“……如果你去指導穩婆接生,會有幾成把握?”
雲初繼續磕頭:“臣女才疏學淺……”
太后臉色瞬間變的青黑,手指動了動。
玉蓉玉俱雙雙跪了下去,太后手指一動,通常就是要殺人。
要殺別人也就罷了,雲初不同,就算她救不了姚貴妃,但她還能治太后的病,絕不能被太后一怒之下殺了。
“太后……”玉蓉戰戰兢兢道,“掌鑾儀衛事大臣姚總管的小女兒姚謹年方十三,為人聰明可愛,蘭心蕙質,姚夫人前兒進宮還說,想讓她來伺候您……”抬頭大膽地看著太后,“太后寂寞,不如下道懿旨,過些日子就把她接進來……”
掌鑾儀衛事大臣姚橫弈是姚相爺的胞弟,都是姚家嫡係一脈,玉蓉的意思是如果姚貴妃不保,就接姚謹進宮伺候皇上,和廉淑妃爭奪皇後之位。
以前是太后的白斑被喻為妖,她的時日無多,才要無論如何保姚貴妃。如今雲初能治就不同了,只要太后活著,就有在後宮重新培養姚家人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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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玉蓉一眼,太后也冷靜下來,暗歎一聲,以廉淑妃今日之勢,真讓姚謹進來,也得幾年才能與和她抗衡
何況這期間,姚謹還要保證她夠聰明,不被廉淑妃害死才行,世事難料,誰知道幾年以後,會發生什麼?
還是姚貴妃能母子平安最好。
低頭看了眼汗珠淋漓的雲初,也知凡事不能強求,歎息一聲,道:
“哀家不逼你,你起來……”
雲初鬆了一口氣,磕頭謝恩:“臣女謝太后體諒。”
“你也說過,貴妃娘娘的情況九死一生,那就是說還有生的希望……”見她起來,太后話題一轉,“你醫術高明,縷縷創造奇跡,希望這次也能。”
“太后……”
不是說不逼她了嗎?太后這話什麼意思?
“貴妃娘娘分娩還早……”太后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就先在宮住著,到時果真如你所言,你也好照應一二,多一個人,總多條活路……”
這不還是讓她去嗎
只是太后的“不逼”之意是不是她治死了姚貴妃,也不要負責任?
餘光偷睨著太后的神色,雲初很想問一問。
可想起她剛剛拒絕指導穩婆時,感到的那一絲殺意,此刻她說什麼也不敢再向太后追要保證了。
略一遲疑,她輕聲道:“臣女謹遵太后吩咐,一定盡力。”
“嗯,你盡心就好……”太后說著,想起朝陽宮的侍衛統領換成了魏番,他原是董國公的舊部,就回頭吩咐玉蓉,“賞鎮國公琉璃馬一對兒,讓他明日進宮謝恩……”
見太后轉眼雨過天晴,竟又行賞,雲初不及細想,忙又磕頭謝恩,被玉蓉扶起來,她還有些懵懂,太后怎麼忽然就賞起了董國公?
果然是君心莫測
想起姚貴妃的預產期還有二十天多天,雲初暗暗叫苦。
太后一般都等妃嬪們請過安,才召她過去換藥,針灸,晚上卻是要服侍太后入睡,她才回來,入宮日子不長,雲初竟養成了晚睡晚起習慣。
這一日,正睡得香,就被如煙叫起來,說是太后召她,看看漏壺,還不到卯時,雲初雖有些迷糊,卻不敢耽誤,勉強用冷水洗了把臉,就隨玉蓉匆匆來到太后的臥室。
“雲初來瞧……”見她進來,太后一反往日的矜持,迫不及待地喊她,語氣中透著隱隱的興奮,“哀家的白斑周圍都變深了,看得特別清晰……”
雲初曾經說過,白斑邊緣由模糊變得清晰,就是好轉的跡象。
“是嗎?”雲初頓時困意全無,步上前“臣女看看……”
玉俱搬了把軟椅,雲初就在床邊坐下。
果然,太后胸前白斑邊緣的色素明顯加深,間或還有些針別大小的黑點出現,心頭一喜:
“臣女的方子有效……”欣喜之下,雲初一把抓住太后,“真的有效,太后只要堅持用下去,忌住了口,一定能痊愈”
雲初聲音中透著股別樣的興奮,是一個醫生醫好病人的喜悅。
得到了確認,太后的心竟怦怦地跳起來,一時忘了說話,只看著雲初發怔。
瞧見她神色不對,雲初瞬間冷靜下來,她忘了,她是太后,手握生殺予奪的大權
“臣女放肆了……”鬆開太后的手,雲初起身跪下去,“求太后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