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寂寥無望

發佈時間: 2025-03-01 19:1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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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去端一盆熱水來”

“快去拿乾衣服”

“再拿些薑湯”

“”

紛紛亂亂的嘈雜聲音嗡嗡的傳進貞兒的耳朵裏,她無力地睜開眼眸,模模糊糊地看着魚貫而入的人們。

她費力地坐起身,腦袋像灌了鉛般沉重,試圖想甩掉腦中的混沌,卻換來更加的沉痛。

整個寢宮裏,燭火通明,所有的人都神情緊張地來回穿梭,大家好似只把她一人遺忘在了角落裏。

貞兒定神看去,只見內室裏的牀幃邊圍滿了人,其中最爲醒目的就屬孫太后了。

貞兒輕顫了下身,這才恍然想起之前發生的事,她拖着溼噠噠的身子,跪進了內室:“奴婢叩見太后,太后盛安”

孫太后聽到貞兒的跪安,眉宇間略過一絲凜然,她走到貞兒面前,凌厲呵斥道:“你是怎麼照顧太子的,這大半夜的太子怎麼會掉進湖裏去”

貞兒低沉着頭,無法說出實情:“奴婢該死,請太后治罪”

孫太后揮着長袖,顯然是勃然大怒:“你是該死,哀家把太子交於你,你就是這麼照顧的”

貞兒無話可說,畢竟她沒有理由向太后求饒。

這時,房外又是一片騷動,只見周貴妃焦慮的衝進了內室,她圍上牀邊查看朱見深的狀況,旋即直衝到貞兒面前,毫無客氣的給了她一巴掌:“如果太子殿下有什麼三長兩短,本宮先要了你的賤命”

周貴妃那一巴掌的力度,實實把貞兒打跌在地,溼透的全身也冷顫了一下,雙鬢處還不時滴答着水珠,此刻的她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突然,牀榻上響起了朱見深的啽囈聲:“別走,別走,”他一邊呢喃着一邊伸出雙手,像是要抓住什麼東西似地,眉頭不安分地緊鎖着。

孫太后和周貴妃焦急地移步到牀幃邊,太后抓着朱見深的手,心痛的安慰着:“深兒乖,皇祖母在這呢,深兒不怕”

朱見深並未清醒,依舊不安分的揮動着雙手,兩眼緊閉的呢喃着:“貞兒姑姑,貞兒姑姑”

瞧着朱見深痛苦表情,孫太后終於沒辦法了,她回頭看向跪在地上的貞兒:“你來喚喚太子”

貞兒領命的站起身,有些晃晃的走到牀前,雙手握住朱見深的手,只輕喃了句:“太子殿下。”

朱見深好似聽到了她的聲音似的,安逸地不再亂動,反手緊緊地握住了貞兒的手,眉眼間的緊鎖也鬆弛了些。

看着牀榻上臉色鐵青的小人,貞兒心裏內疚不已。

孫太后和周貴妃見朱見深安分了下來,終於鬆了口氣,太醫開了服藥單,說是喝下就好了。

然而朱見深始終不鬆開貞兒的手,太后也不好再責罰她什麼,只是在臨走前,周貴妃厲聲囑咐着她:“仔細的照顧着,要是再出什麼差錯,本宮定不饒你。”

貞兒低垂着頭:“是,奴婢遵命”

寢宮內頃刻間恢復了安靜,貞兒微動了下手,只見朱見深警惕地收緊他的小手,像是怕她跑了似的。

貞兒斜坐在牀榻邊下,渾身因爲溼噠噠的衣服有些冷顫,然而內心的不安,讓她更加焦躁,她現在不敢想象樊睿站在中東門外等着她的景象,也不敢想象樊睿等不到她又會怎樣的失望。

倏地,牀榻上傳來朱見深的兩聲悶哼,他慢慢睜開疲倦臃腫的眼眸,神色有些恍惚,在看到貞兒時,聲音沙啞着:“這是哪裏,我還活着嗎”

貞兒伸出一只手輕撫着他的額頭,眼睛裏有複雜的憂傷,聲音清零空曠:“殿下爲什麼要跳湖”

朱見深的秀眸裏襲上了幽怨的痛,淚水傾眶而出:“如果沒了你,我會活的不快樂的”

在朱見深的眼裏貞兒找不到任何孩子般的神色,他的認真讓貞兒不知該如何對答。

忽然,朱見深樓住貞兒的腰,緊緊地把頭埋進貞兒的心窩處,聲音蘊含着無限的祈求與渴望:“老天爺沒讓我死,是不是就意味着你會永遠留在我的身邊。”他擡起了頭,汪汪的清眸專注地看着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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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兒不敢回答,畢竟這樣的肯定連她自己都無法承諾。

這時,內室的房門打開了:“貞兒姑姑,太子的藥煎好了,是不是”芷鳶的話還沒說完,就瞧見貞兒和朱見深抱在一起,她窘迫的低下頭。

貞兒迅速的拉開了朱見深,神情有些尷尬的慌亂。

然而朱見深卻不以爲然的依靠在牀榻邊,他打量着貞兒:“你怎麼還穿着溼衣服。”說着,他從牀榻上扯下薄毯披在了貞兒的身上:“你先回房間換件乾衣服吧,要不然會感染風寒的”

“奴婢還是先伺候殿下喝完藥的”

朱見

深緊了緊貞兒身上的薄毯:“等你換了衣服再來伺候,我可不想你也成病人。”

貞兒看了看自己溼噠噠的衣服,是該換下來了,她衝朱見深點了點頭:“奴婢換完衣服就來”說完,轉身走出了內室。

芷鳶端着湯藥跪到朱見深的面前,語氣溫和道:“太子殿下,您還是先把藥喝了吧,等姑姑回來了,藥也就涼了。”

朱見深坐直了身,表情早已沒了先前的平和,而是一臉的嚴峻,他直直地盯着芷鳶:“芷鳶,我待你如何”

芷鳶有些怔愣地偷瞄着這個突然大變臉的太子,但還是發自肺腑的感慨:“太子對芷鳶向來善待有加,甚至還曾恩准奴婢與您同吃同玩,奴婢一直都很感激太子對奴婢的好,不曾輕忘懷,只待有機會能誓死報答太子殿下。”

朱見深的嘴角處有一抹不可察覺的狡黠,甚是陰柔:“我不用你誓死的決心,我只要你幫我做件事就好”

芷鳶畢恭畢敬的聽命:“只要太子不嫌奴婢笨手笨腳,奴婢定當完成殿下交代的事情。”

只見朱見深從袖口裏拿出了一個玉蘭木雕,而木雕下還懸掛着冰玉,竟是貞兒的視如珍寶的東西。

沒錯,這正是他剛剛在抱着貞兒時,偷偷從她身上取下來的。

朱見深把木雕遞到芷鳶面前:“你現在去一趟中東門,把這個交到樊大人的手裏,然後告訴他,這是貞兒姑姑還給他的。”

芷鳶雙手接過花雕,雖然滿臉的問號,但她沒有勇氣問出原由,只是恭敬道:“奴婢遵命”

瞬間,朱見深扶起了芷鳶,眼裏全是柔和的清光:“記住,這可是咱倆的祕密,誰都不要告訴,尤其是貞兒,知道了嗎”說完,嘴角牽起了個好看的笑容。

芷鳶有片刻的恍惚,她像是中蠱般的點着頭,臉頰處也緋紅了起來:“是,奴婢記住了”她從沒想過,自己竟然能和一個高高在上的太子,有了屬於他們的祕密。

芷鳶的嘴角剛要牽起欣喜的笑容時,朱見深放開了她,瞬間又轉回之前的冷峻傲然:“還不快去”

芷鳶晃過心神地傾下頭:“是”說完,轉身走出內室,當手剛觸碰到房門時,她小心的回頭看向朱見深,輕聲的溫言道:“太子殿下,您別忘了把藥喝了”

朱見深只是點了下頭,沒有過多的表情。

當房間裏只剩下朱見深一人時,他深不可測的黑眸裏,有不可抗拒的堅毅,猶如大人般的沉着,他發過誓,萬貞兒是他一個人的,誰都不可以從他身邊搶走誰都不可以。

而與此同時。

剛走進房間的貞兒,實實地打了個冷顫,看來再不換衣服,怕是真的要感冒,她拿出了乾衣服,當手指剛要解開腰帶時,貞兒忽然緊張的摸向腰間,來回細細的摸索着,就怕漏掉每個細節。

她的玉蘭木雕呢怎麼會不見了

貞兒點亮了房間的燭燈,一寸一寸的找起來,結果卻一無所獲,她開始焦慮的六神無主。

霎時,湖邊的字眼閃現腦中,貞兒立刻站起身,直衝出了太子府,一刻也不肯耽誤。

她狂奔到湖邊,湖面早已平靜如鏡,貞兒發瘋似的尋找着每個角落,內心早已惶急的無措起來。

然而久久之後,貞兒終於失魂落寞的站定在湖邊,她看着這平如銅鏡的湖面,倔強地忍着眼中的淚,她失去的東西已經夠多了,她萬萬不能再失去這個最後的精神寄託了。

正當貞兒不假思索地想要縱身跳入湖中時,瞬間一個力度緊緊地拉環住了她的腰:“貞兒姑姑,你要幹什麼”

貞兒回頭看去,只見朱見深淚眼梨花的看着她:“你真的不要深兒了嗎”

倏地,遠處的永巷裏不時地傳來宵禁的柝聲,久久的迴盪在這寂靜的深夜裏,異常的震耳欲聾。

貞兒終於失去了全身的力氣癱坐在地上,隱忍的淚水終於無助的釋放了出來。

如今,她已是一無所有了,那不該失去的東西也失去了,爲何他們這般的寂寥無望。難道此生,她註定與樊睿無緣也無分

命運的殘酷,總會讓她無法承受它的結局,遍體鱗傷的永遠不止是身體,更是彼此的靈魂。

貞兒身體泛起冷然的戰慄,她早已分不清是體寒還是心寒,淚水早已在臉上瘋狂的肆虐,像是要吞噬着自己的絕望。

猛然,貞兒的身體有了依靠,她任人擺佈地倒進了一個並不寬厚的胸膛裏,她看不清眼前的人,她也不想看清,因爲她知道,這不胸膛不是樊睿的。

朱見深緊緊的抱着悲痛欲絕的貞兒,眼裏閃着清清的淚霧與那不符年齡的堅毅:“我發誓,我永遠都不會讓你流這麼多的淚”

朱見深的這句誓言,貞兒從未聽進耳朵裏,但朱見深卻忠貞的記在了自己幼小的心裏,慷慨激昂,堅定不移,甚至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