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知道，溫家的女子嫁到了哪些人家？”
溫有財沉思片刻，才緩緩開口：
“父親說這是溫家的祕密，要等到他臨終前，再傳給被選中的兒子，不過……”
他抿了抿嘴脣，似乎在下定決心，過了一會兒才繼續道：
“戶部侍郎段如海府裏的一位姨娘，是咱們溫家出來的。至於她的女兒段青蓮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我就拿不準了。”
段青蓮嗎？溫易棣心道。看來，她與三皇子之間的情意，也少不了溫家的手筆。
“你剛剛說的，我都知道了。溫有財，我最後還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你爲何要與我說這些？”
聽到這話，溫有財擡起頭，看着溫易棣一字一句道：
“大少爺，您是個聰明人，我願意相信您。按照溫家的計劃，絕大多數人是要被放棄的。可是，我不願意被放棄。”
“大少爺，我想擡起頭來做商人，我想和哥哥一起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
溫易棣喃喃自語，溫家背後做的事，遠比他想象的要複雜的多。被選中的溫家人，年輕時並沒有做選擇的權利，等到有權利選擇的時候，他們已經爲之付出了大半生。
一年年，一代代，這怕是已經成爲溫家的執念。良久，溫易棣才緩緩開口：
“你先回去吧。”
“剛剛你我二人所談之事，不可對任何人提起，包括溫有德。”
“是。”
溫有財走後，四喜一臉擔憂地走了過來，輕聲道：
“主子，您……”
溫易棣擡眼看了看他，這纔開口：
“我沒事，你退下吧。”
說完，他走到窗前，將杯中的涼茶一飲而盡，就這麼站在了原地。這一站，就站到了天亮。
*
接下來的幾日，溫易棣找到這幾年他在溫家培養的心腹，讓他們暗中調查溫家背後究竟在做些什麼。
只可惜，能查到的消息，與溫有財說的相差無幾。至於溫家進一步的計劃，以及溫家的後人都在哪裏，竟是一點也查不到。
直到這一日，溫易棣收到消息，說此事有了進展。只不過，那人再三強調，這事要與他當面談。
正當溫易棣懷疑其中有詐，糾結要不要去時，溫易安卻突然找上了門。
“哥哥最近在忙些什麼？怎麼連回趟家的工夫都沒有？”
見到哥哥，溫易安燦然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顯得他愈發天真無邪。見弟弟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溫易棣勉強露出個笑來，準備用幾句話將他打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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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還沒等他開口，溫易安卻搶先一步道：
“哥哥若是想調查溫家，不用那麼費事，直接問我就好。”
聞言，溫易棣滿眼驚訝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只見他眼神堅毅，哪裏是平日裏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十二歲之前，溫易安與溫易棣，幾乎形影不離。從小他就知道，哥哥是溫家的嫡長子，日後要繼承溫家的家業，是溫家未來的希望。
對於這一點，他不僅不覺得嫉妒，心中還覺得有些慶幸。哥哥讀書比他聰明，做生意也比他有天賦，就連相貌，也與他不相上下（溫二自認爲）。
有哥哥在，他可以一直過着清閒的日子，沒有煩惱，也沒有奢求。直到出了鄧宛瑜那件事，他才明白如今的平靜只是假象。
最開始，他真動了去給鄧家當上門女婿的心思。反正溫家有他哥在，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直到，爹孃把他叫到跟前，說起關於溫家的事。
原來，皇上痛恨的不是商人，而是溫家。原來，哥哥纔是被家裏早早放棄的那一個。原來，他與鄧宛瑜的相識，是溫家有意撮合的結果。
他永遠忘不了，爹孃談起鄧宛瑜時，眼睛裏涌現出的貪婪：
“易安，雖然這鄧家的家世算不上頂好，不過鄧宛瑜對你死心塌地，也算是不錯了。”
“這都大半年了，鄧大人還一直不鬆口，看來你得去下一劑猛藥。”
“當着他們的面，你要表現得彬彬有禮，一副不敢高攀的樣子。然後，你要想辦法找機會，單獨與鄧宛瑜說上幾句話。”
“等你倆到處相處的時候，你要提起過去，提起你們倆之前的情意，讓她捨不得，讓她忘不掉。”
“到最後，你要裝出一副惋惜的樣子，說與她有緣無份，說不想讓她爲難，說家人當然比你要重要的多。”
“易安，這麼多年了，咱們溫家的男子沒有一個與貴女結成親的，你要是把事辦成了，就是溫家的驕傲。”
“等你有了孩子，別忘了時時刻刻提醒他，他身上有一半是溫家的血。溫家會在背後默默幫助着他，他會比其他人更聰明，更有才能，成就一番了不起的事業。”
“總有一天，全天下的人會明白，溫家的血脈究竟有多優秀，溫家就是高人一等的存在。”
去鄧府的路上，溫易安一直在猶豫。直到敲門的那一刻，他終於下定了決心。他先是按照爹孃的說辭，取得了鄧大人的信任，時隔半年後第一次見到了鄧宛瑜。
溫易安從未想過，自己還有說話如此正經的時候。他像個旁觀者，毫不留情地告訴鄧宛瑜，若是與他成親，她將會面對些什麼。
即便做了上門女婿，一旦溫易棣出了什麼事，他這個做弟弟的還是要頂上去。他們的孩子，依舊逃不開溫家人的命運。
在他還沒弄清楚什麼是愛的年紀，就已經將自己心愛的姑娘推得遠遠的，再沒有尋回來的機會。
回家後，他大病一場，足足躺了一個月才緩過來。
“我以爲，你是心裏難過，才病了那麼久。”
聽到這話，溫易安露出個苦笑來：
“是爹跟孃親自動的手，我小時候惹過那麼多次禍，他們不捨得打我一下，沒想到……”
在這件事上，他們的爹孃已然瘋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