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世歡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她確信溫易棣是真的在哭,而不是爲了演給她看,她才故意加重了腳步,掀開簾子進了馬車。
等她進到車廂裏面,溫易棣早已擦乾了臉上的淚,只留下微微紅腫的眼眶。他用力扯了扯袖子,將剛剛哭泣時啃咬在手背上的痕跡儘量遮住。
溫易棣不知道許世歡爲何又要回來,可他不想讓許世歡再看到自己一副可憐的樣子。他不想讓許世歡覺得,自己是在裝可憐求她留下。
雖然,他確實動過這樣的心思。
許世歡並沒有說話,而是伸手去拿剛剛她帶過來的東西。溫易棣靜靜看着她的一舉一動,心中原本燃起的一絲希望又滅了下去。
她回來,只是忘了拿東西嗎?
見溫易棣沒有說話,也沒有一絲挽留她的意思,許世歡長呼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下來,這纔拿起食盒,擺到了桌子上。
她剛纔特意拿了個湯婆子過來,將食盒與湯婆子擺到一起,因此食盒裏面的食物還帶着些熱氣。她唯恐食物涼了,終究還是先開了口,道:
“喫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溫易棣一臉驚訝地看着她,似乎難以相信她爲何又願意同自己說話了。可許世歡沒有解釋的意思,只是微微擡了擡下巴,示意他快點。
溫易棣伸手打開食盒的時候,許世歡看到了他的手,上面有幾個深深的齒痕,靠近骨頭的地方甚至都破了皮,隱隱滲出血來。
“你是屬狗的嗎?發起瘋來連自己都咬?”
聽到這話,溫易棣的手又往衣袖裏縮了縮。然而下一刻,他打開了食盒,看到裏面裝着的食物,又一下子愣住了。
那是一個還在冒着絲絲熱氣的熊掌。
“你不喫嗎?”
溫易棣問的有些遲疑,他當然知道這熊掌是難得的好東西,可除去分給淑慧郡主與兩名使臣的,能分到許世歡這的怕是只有一只。可這一只,她卻送到了自己這裏。
許世歡不自然地看了看旁邊,硬邦邦地說道:
“喫膩了,剩的就給你拿過來了。”
“哦,原來是這樣啊。”
溫易棣小聲說着,語氣卻變得輕鬆起來。他拿起一雙筷子,稍一用力,就夾下了肥美的一塊,放入口中細細品嚐。
這是溫易棣第一次喫熊掌,軟糯又不失嚼勁的口感,像牛蹄筋,卻又多了幾分肥美。烹飪的人顯然用了心思,喫起來沒有一點異味。
見他吃了幾口,許世歡又把其餘的喫食端了過來,一碗米飯,還有一小碟醃菜,既下飯又解膩。溫易棣本以爲自己吃不了這麼多,可不知不覺就吃了個乾乾淨淨。
許世歡卻並沒覺得他喫得多,這般寒冷的天氣,想要維持體溫,不多喫點怎麼能行?要知道她剛纔可是就着肉湯吃了足足三個大饅頭。
見溫易棣喫飽了,她將食盒隨手收了起來,又將還熱着的湯婆子塞到了溫易棣的懷裏。做完這一切,她找了個舒適的角度坐下,不知在想着些什麼。
抱在懷裏的湯婆子,逐漸向外散發着暖意,讓溫易棣不願放開。只可惜,再暖的湯婆子,也終究會有冷的時候。如果執意不肯撒手,只會讓自己變得更冷。
“淑慧郡主晚上的時候找我了,叫我不要爲難你。”
許世歡突然開了口,眼睛卻盯着腳下的毯子,不看溫易棣一眼。看了,她便說不出接下來的話。
“你不覺得想笑嗎?明明傷你的是她,她卻叫我不要爲難你?她有什麼立場這麼說?”
溫易棣沒有吭聲,他不知該說些什麼,而許世歡似乎也不需要他的迴應。這些話她已經憋了有些日子,是時候說出來了。
“我今日有些生氣,剛剛纔衝你發火的。”
許世歡說完這話,將眼睛看向了溫易棣,眼眸中似乎有些愧意。而溫易棣卻滿眼都是驚訝,許世歡這是在向自己解釋?就算她不這麼做,自己也不會覺得怎樣。
畢竟,從小到大,無論他受了怎樣的委屈、欺侮,都不曾有人向他解釋,更別提道歉二字。相比之下,他剛剛的崩潰僅僅是因爲,他覺得他要永遠失去許世歡了。
可這還不算完,許世歡又接着說:
“這一趟出來,我的脾氣就有些控制不住。你知道嗎?這一路上他們雖然叫我許大人,可真正將我當大人看的又有幾個?”
“我若對他們和顏悅色,便會有人說,果然是婦人之仁。我若不事事衝在前頭,他們就會覺得女人就是嬌氣。就連我今日說要獵熊,他們也覺得我是在胡鬧罷了。”
“日後,我入朝爲官,這樣的話怕是會聽到更多。可這是我能力的問題嗎?不,僅僅是因爲我是個女子。”
“我明白,所以我並沒有生你的氣,我只是覺得如果你厭煩我,那我就不應該再糾纏你。”
溫易棣這話說得並非敷衍,對於許世歡的痛苦,他能感同身受。因爲是商戶,所以沒有科考的機會。因爲是商戶,所以生來就是下賤卑微,就要任人宰割。
“人都有缺點,我也不例外。你知道嗎?溫易棣,我不像其他閨秀,有那麼溫柔的性子。與你在一起的大部分時間,我都在控制着自己的脾氣。”
“抱歉,我今日可能控制得沒那麼好。而且,我生氣不單單是因爲淑慧郡主的事,我還在氣我自己。”
說着,她坐到了溫易棣身旁的位置,小心翼翼地舉起他那只帶着咬痕的手,隨後換成了十指緊扣的姿勢。
“我是氣我自己,竟然會喫她李仙兒的醋。一想到她說讓我不要爲難你,我就忍不住多想,如果她能對你好一點,你會不會像現在這樣,守在她的身邊,會不會爲了留住她而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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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若是讓別人知道了,怕是又會說,果然這女子就是沒什麼出息,一天到晚就知道些情情愛愛吧。”
許世歡說着,臉上露出嘲諷的笑來。今晚因爲喫醋鬧出的這一出,讓她自己都瞧不上自己。
溫易棣卻用自己的另一只手,輕輕拍在許世歡的背上,輕聲說道:
“這不是沒出息,要是像你這麼說,沒出息的人也應該是我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