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許世歡睡得着實辛苦。
她像看戲一般,看完了“許世歡”的一生。
十六歲那年,許家嫡女許世歡乘着馬車,離開生活了八年的赫洲。快到永安城的時候,她乘坐的馬車不知爲何受了驚,竟然衝着城門口的百姓奔去。
千鈞一髮之際,二皇子李雲峯出手相助,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一時間,許世歡與李雲峯的這次偶遇,成了永安城的一段佳話。
接下來的一切,似乎順理成章。李雲峯親自拜訪丞相府,自稱對許世歡一見鍾情。二皇子素有仁善的美名,二王妃的位置對許家來說也不算委屈,許丞相當即同意了這門親事。
沒過多久,許府接到了賜婚的聖旨。
又過了幾個月,二皇子被封爲謹王,許世歡成了他的王妃。
婚後,夫妻二人相敬如賓。二皇子對她的感情雖不濃烈,卻如同涓涓細流,直入心底。
婚後一年,許世歡產下一名嫡子,取名李澤言。李雲峯沒有像其他皇子那樣,將府裏塞滿鶯鶯燕燕,而是獨寵許世歡一人。
一轉眼,兩人成婚已有九年。雖然李雲峯鮮少去她的房裏,可是他的身邊也從未出現過其他女子。我的夫君心懷天下,自然不會沉溺於兒女私情,多年來,許世歡一直這麼勸慰自己。
可她怎麼也想不到,突然有一天,李雲峯竟然會被扣上謀逆的罪名。謹王府上下幾千號人,甚至許家、關家,都逃不過滿門抄斬的命運。
幸好,許世歡出嫁前還有一個喚作鈴鐺的丫鬟,她早早嫁給了一個小兵,沒有受到牽連。鈴鐺用自己的親生兒子,將李澤言悄悄換了出來,這才保住了謹王唯一的血脈。
“午時三刻已到,行刑!”
手起,刀落。溫熱的血濺在許世歡的臉上,嚇得她整個人一驚,
夢醒了。
她依舊在去永安城的馬車上。
許世歡試探性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摸了摸脖子上的腦袋。很好,她的腦袋還在,還結實得很。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許世歡小聲嘀咕着,似乎是下定了決心。
“鈴鐺!過來!”
赫州位於萬華國的最北端,那裏氣候寒冷,地廣人稀。也正因如此,當地無論男女老少,都會騎馬。這次回永安城,除了許世歡坐的是馬車,其餘人都是一路騎馬隨行,鈴鐺自然也不例外。
“小姐,何事?”
鈴鐺看着許世歡那不懷好意的笑,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
“叫他們先停一會兒,你來馬車上,我有事要和你說。”
很快,馬車停了。可馬車裏的人卻忙碌得很。
“小姐,這樣真不行,要是讓老爺知道了,非得罰我不可。”
鈴鐺滿臉抗拒,卻擋不住眼前人扒衣服的手。
“我的好鈴鐺,算我求你了。這馬車坐得我都要生痔了,咱們就換一會兒,進了永安城我再跟你換回來。”
連哄帶騙,兩個人不僅換了衣服,連頭飾和妝容都換了一遍。隨行的人本就是從永安城派過去的,只遠遠看過許世歡一眼。眼下換了人,卻沒有任何人發現。
“你們在後面慢慢跟着,小姐讓我去前面探探路。”
許世歡一本正經地說着瞎話,卻沒人敢質疑她。隨行的人都知道,這鈴鐺在大小姐身邊跟了足足八年,雖說是丫鬟,可小姐對她就像對自己的親姐妹一樣。
等到了永安城,回了丞相府,他們這些人沒準還要聽鈴鐺的,誰閒得沒事敢招惹她。
七月初一,地門開。
臨近永安城,路旁燒紙的百姓也多了起來。
許世歡騎着馬,小翼翼地躲避着路旁留下的一圈圈痕跡,心中暗想,她爹真不愧是丞相,選了個這麼“好”的日子讓她回來。
臨近永安城門口,許世歡遠遠就看到幾名男子圍在一起,小聲密謀着什麼。爲首的男子,生得濃眉大眼,是難得一見的好相貌。可是看他身旁的幾個人,卻面帶狡詐之色。
這樣的人,許世歡若是在赫州碰見了,定會告訴關老將軍。以她的經驗,這種人十有八九是別國的探子。只不過,眼下是在永安城附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還是繞兩步離他們遠一些。
幾名男子聽了爲首之人的安排,便隱入了樹叢之中。他們要尋一個機會,在一會兒經過的馬車上做些手腳。
“進城的都排隊!排隊啊!誰要是敢夾仨兒,大爺我就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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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城的官兵,是個眯眯眼的小胖子。他雖然嘴上說着狠話,但配着他的面相卻絲毫不嚇人,反倒讓人覺得有些想笑。
周圍的百姓,顯然也沒被他的話嚇住,但也都老老實實排好了隊,等着官兵一一查驗身份。
“娘!你看,大馬!”
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指着許世歡身下的馬,發出嘿嘿嘿的笑聲。許世歡衝着這小胖丫頭笑了一笑,沒想到這孩子竟張開了嘴巴,口水像不要錢一樣,很快就流了滿地。
真醜,許世歡心想。
“漂亮姐姐!”
這孩子又指着許世歡叫了起來。身後的婦人衝着許世歡福了福身,道:
“姑娘對不住,我家這孩子一看見漂亮姐姐就走不動路。”
聽到這話,許世歡心中大喜!只覺得果然小孩子的眼睛是最毒的,再看那小胖丫頭也覺得順眼多了。
沒過一會兒,這孩子就對大馬和漂亮姐姐失去了興趣,一搖一擺地向着旁邊的空地走去。那孩子的孃親正忙着與熟悉的人聊天,見她跑到了沒人的地方也沒阻止,只是時不時地望一望。
“前面的人快閃開!這馬受驚了!”
一聲嘶鳴傳來,隨後便是人的大喊聲。聽到聲音,城門口的人紛紛散開,生怕被馬傷到。可那小胖丫頭,卻被嚇得一動不動,呆在了原地。
許世歡顧不得多想,立刻從馬上跳了下來,衝着孩子跑了過去。然而她的反應還是太遲,等她跑過去的時候,馬蹄聲已經到了耳邊。
千鈞一髮之際,只見一白衣男子身形一閃,那小胖丫頭就到了他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