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下聘(上)
「……續約?」穆婉秋猛抬起頭,「大叔為何不等鬥香賽結束之後?」
李記的東家太刻薄,孫快手偶爾也流露出想換東家的心思,他手藝好,這次又拿了第三,契約還剩三個月,這麼優越的條件連她這個窮人都動了心,別說那些有名的大香料行了。
他何必一定要匆匆地在鬥香會前簽呢?
而且一續就是八年!
「……東家怕我跑了。」孫快手言不由衷地笑了笑,滄桑的眼底滿是苦澀。
「……怕你跑了?」李老漢一怔,他記的東家不是特別得意孫快手,嫌他性子剛,竟為香工說話,「東家給你長工錢了?」
孫快手乾笑兩聲,岔開話道,「阿秋的心意我領了,你可千萬別跟黑公子提這事兒,討不了好去。」
「大叔……」
「家裡有事,我先走了……」不等穆婉秋再說,孫快手打了招呼,匆匆地走了。
「大叔續約一定有什麼隱衷……」望著他蕭瑟的背影,穆婉秋自言自語。
「要不……」李老漢猶豫道,「我晚上去打聽打聽?」
「算了……」穆婉秋搖搖頭,「那麼要強的人,你問了,他也不會說的……」放下車簾,穆婉秋眼裡現出一絲迷惘,「……八年,八年零三個月就是九十九個月,每月十兩,十倍的賠付就是九千九百兩……我去哪弄那麼多銀子?」
正思量著,馬車停了下來,「……叔兒,怎麼了?」穆婉秋撩起車簾。一抬眼,正瞧見前面兩輛華麗的馬車橫在路上。
「阿秋先坐著,我去看看……」李老漢掛了馬鞭,翻身跳下馬車。
正要點頭,穆婉秋一眼瞧見路旁的榕樹下一襲炫紫的衣衫,忙叫李老漢,「大叔,我去吧……」
「阿秋……」她現在是名人,一露頭就有可能被圍堵,李老漢叫了一聲。正要阻止,穆婉秋已跳下馬車。
「公子安……」緩步來到榕樹下,穆婉秋朝正背對著她,仰頭看著樹上的鳥兒的黃埔玉輕輕一福身。
「噢,是白姑娘……」黃埔玉轉過身。恍然才看到她,「真是有緣,我們又見面了……」
有緣?
明明是他堵了自己的路。竟說是有緣,前一世怎麼從沒發現他還有這麼無賴的一面?對上黃埔玉一臉驚喜的表情,穆婉秋哭笑不得,「……前面的馬車可是公子的?」又道。「……我能否借路過去。」
「車輪壞了,正在修。耽誤白姑娘趕路了……」扭頭看了一眼,黃埔玉解釋道。
扭過頭,穆婉秋才注意到前一輛馬車的車夫正滿頭大汗地趴在車底。
不會吧。
車壞了,完全可以到趕路邊去修,這位倒好,兩輛車都賭在了路當中,也不怕行人惱了,一人一腳把他給滅了。
心裡好笑,穆婉秋微微一福身,「既然公子要修車。我繞道好了……」轉身就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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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埔玉神色一僵,狹長的眸子隨即閃出一道光彩,他一閃身。轉到穆婉秋身前,「……相見即是緣。白姑娘怎麼不問我姓什麼?」又道,「還是白姑娘早就認識我?」潛意識裡,他和穆婉秋一定在哪兒見過,只是他不記得了。
從第一面,他就覺的眼前這小姑娘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萍水相逢,何來有緣……」穆婉秋淡然一笑,「……公子貴姓。」
茫然地看著穆婉秋,半晌,黃埔玉才回過神來,「我姓黃埔,單字一玉,白姑娘叫我玉大哥就好。」
「原來是黃埔公子……」穆婉秋微微一福,「……黃埔公子無事,我告辭了。」柏葉坊明天開張,她忙著呢。
說了要走,可黃埔玉就像沒聽見,手打摺扇逍遙地屹在那裡不動彈。
穆婉秋就皺皺眉。
「公子,馬車修好了……」正僵著,車夫過來回道。
黃埔玉收了摺扇,朝穆婉秋一拱手,「白師傅妙手神技,令人敬仰,可否借一步說話。」抬手請她上前面的馬車。
「這……」
這些人想盡辦法約她會談,無非都是為了秘方,她實在沒精力應酬,只是,這黃埔玉前世對她總是有恩,這一世,如果能在生意上幫他一把,也算是還了前世的一份情,無奈,柏葉坊開業在即,她的確很忙。
正猶豫著怎麼拒絕,一眼掃見傅菱姚謹帶著一群人匆匆朝這面趕來,她心一動,就點點頭,「黃埔公子盛情我卻之不恭,叨擾了……」回頭吩咐李老漢,「……大叔先回去吧。」
才得罪了谷琴,她急需借勢壯己,相信谷琴知道她和黃埔家有聯繫,總會投鼠忌器吧。
見她答應了,黃埔玉神色一輕,親自給她打起車簾,「白姑娘,請……」
猛地站住,眼睜睜地看著黃埔玉溫文有禮地扶穆婉秋上車,姚謹狠狠地一揮拳,「……又讓她逃了!」
望著緩緩而去的馬車,傅菱眼裡掠過一抹深思,「那人好像是黃埔家的世子……」
黃埔家身為大週四大望族之一,財力背景甚至比柳家還厚,僅次於黎家,穆婉秋怎麼會認識他?
這個消息,得趕緊回去告訴師父。
……
「……什麼?」如被火燎了屁股,聽姚世興說請了媒婆,姚夫人嗷的跳起來,「你竟想讓武兒娶白師傅!」
那個低賤的雜工,怎麼配她的武兒!
姚世興臉色一變,「夫人!」他揮手打發了滿地的奴才,
察覺失態,姚夫人又坐回來。
「她已經是谷大師的愛徒了……」姚世興歎息道。
姚夫人聲音軟了下來:「可是……」
可是,她畢竟是匠人啊。
調香師屬匠籍,和三班衙役、戲子一樣,是賤籍,這樣的身份,做個滕妾都是高抬了。
「要不,就讓武兒納她做貴妾?」姚夫人斟了杯茶遞上前,商量道。
「她心高著呢……」想起穆婉秋竟想要黎記的一份紅利,姚世興搖搖頭,「……連殷會長都打算聘她做朔陽香行會副會長呢。」
這個姚夫人也聽過,就皺了皺眉,「武兒總是嫡子……」娶個匠人做妻,傳出去,這讓她的臉往哪擱?
「夫人此言差異……」姚世興搖搖頭,「她身懷秘技,武兒又得罪了她,這是唯一補救的方法了……」。
「……不就是一個柏葉香嗎?」她姚家還不差。
「柏葉坊一開張,每天不到中午香品就售賣一空!」歎了口氣,「……開業不過三天,聽說連韓長生積壓的那些陳料都被她折騰出去了,這叫什麼?」他咬牙瞪眼,「日進鬥金!」重複了一遍,「你知道嗎,這叫日……進……鬥……金」擦擦汗,「姚記啥時這麼輝煌過?」
姚夫人一哂,「……再輝煌,也是一時!」
姚世興一瞪眼,「你說,谷大師為啥收她為徒,殷會長為啥許諾她做副會長?黑公子為啥讓她在柏葉坊說一不二!」向前探探身,「你說為什麼?」
姚夫人向後縮了縮身子,「……為什麼?」
「……還不都眼紅她手裡的東西!」
「……不就是秘方嗎?」姚夫人斜了他一眼,「……姚記還缺這個?巴巴地拿兒子去換!」聲音不自覺高起來。
姚世興臉色一黑,「……你懂個屁?」見姚夫人紅了眼,又軟下來,「單為一個秘方,姚記還犯不著眼紅!」
「那你還搶……」姚夫人小聲嘟囔道。
「魏氏秘笈現世了」探過身來,姚世興壓低了聲音,「柏葉香正有魏氏之風……」
「老爺懷疑……」早就聽說了這個傳言,姚夫人身子一震,隨即搖搖頭,「……怎麼可能?」又道,「真落她手裡,不早發達了?」
「就算是絕世秘術,也得有人教!」姚世興騰地做直身子,「你也知道那白師傅不懂香,她又不想這秘術讓別人知道,自然……」
姚夫人瞬間醒悟過來,「老爺說的對,她連香料都不認識就能調出這麼神奇的香,一定是得了秘笈……」越想越對,「都說那佛點頭和柏葉香有魏氏之風……」她忽然大叫,「老爺……」
能得到這絕世的秘笈,就算是再賠上一個兒子也值!
只是,有虎視眈眈的谷琴和老謀深算的殷會長,這樣的好事能落她們頭上嗎?
姚世興陰森森冷笑幾聲,「……師徒雖近,總隔了一層,這世上欺師滅祖的事兒還少了?」又道,「許以權貴,只是交易而已,那就更沒譜了,放眼整個大周,有幾個人飛黃騰達了,會記得自己當年的領路人?」哼了一聲,「都恨不能殺了冷清,好千方百計地瞞住當年貧寒落魄的糗事……」得意地迷起眼,「只有這夫妻才最牢靠,女子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只要進了我姚家門,她這一輩子生是我姚家人,死是我姚家的鬼,還怕那秘方不是咱們的!」
姚夫人點點頭,又搖搖頭,「她的身份……」
「夫人不稱心,等秘笈到手,大可再給武兒娶個平妻進們……」
姚夫人頓時眉開眼笑,「妾身這就去和武兒說……」她站起身來,忽又停住,「我們娶了她,那谷大師……」
谷琴外表和善,內心奸詐狠辣,她可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能這麼輕易放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