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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沈夫人已經找到了法子?”鍾霖和盧俊手裡的書掉在地上。
“是的”傳話太監點點頭,“已經去了怡和殿,讓奴才給兩位先生傳個信兒,不用再費心看醫典了。”
盧俊和鍾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有種恍然夢中的感覺。
以為自己沒睡好,是在做夢,盧俊使勁掐了自己一下,疼的他一呲牙,人瞬間清醒過來,他一把抓住鍾霖:
“走,我們去瞧瞧!”
……
甄十娘和眾太醫面對面僵持著。
怡和殿內出奇的靜謐,使得甄十娘恍然發現,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殿內的太醫大夫們已然形成了一堵人牆,緊緊地堵住了她通往七皇子寢殿的路。
“……將大人!”甄十娘聲音淡淡的,卻透著股自生的威儀。
將太醫一哆嗦,人也冷靜下來。
不顧李太醫在背後阻止,他朝甄十娘一抱拳, “沈夫人不知,我們……”他聲音微微有些發顫,“剛剛上了聯名奏章。”看向甄十娘的目光隱隱帶著一股哀求。
甄十娘身子就震了震。
這麽快,他們已然上了聯名奏章?
這就是說,今天若自己果真救活七皇子,他們這些人,一個一個,不死也得剝層皮!
難怪將太醫以院使之尊竟會來哀求自己。
難怪這些人心會這麽齊,沒人吆喝,沒人組織,就不約而同地擋住了自己的路!
皇家不比別人,一旦七皇子死了,身為他的主治太醫鬧不好就會被殺頭的,史上給皇家瞧病,太醫被責打、流放、殺頭、滅三族的都有,記得前世就看過一個關於太醫的故事。說的就是明代朱棣年間,一個老太妃得了子宮脫垂,太醫使用補氣的方法,誰知過了幾天,老太妃突然駕崩了;結果皇帝震怒,把太醫殺了。並且抄了家、滅了其三族……
將太醫鼓動大家聯名上奏,
就是想集體脫罪吧?
被自己這一攪,就變成集體自殺了。
念頭閃過,甄十娘心裡有些兩難。
怎麽辦?怎麽辦?
救,還是不救?
不救。七皇子就得死,見死不救,不是她一個大夫所為。
救。她就親手把這些無辜的人送上了斷頭台。
這種踩著同行的鮮血向上爬的事情她還真做不來。
更主要的,一下成了這麽多人的公敵,她以後就別想在醫道上混了,她死以後,大約自己的兒孫有病了也再別想請到大夫!
不過幾個時辰而已,這些人怎麽就這麽急不可耐地聯了名呢?
甄十娘腦袋嗡嗡直響。
老天爺,不帶這麽涮人的。
她可是好容易才想出來的法子。
“沈夫人……”須發花白的褚榆朝甄十娘一躬到地,“七皇子的病……藥石……已經無效。”
頭髮都白了。他不怕死,他是怕連累家人吧?
看著就差給自己跪下的褚榆,甄十娘心顫了顫。她毅然點點頭,“先生說的是,七皇子藥石已經無效……”聲音忽然頓住。一絲靈光劃過腦際,甄十娘話題頓時一轉,“只是,老人講究給垂危的病人買壽衣可以衝晦氣,被大家這麽聯名一衝,晦氣去了,也許,七皇子就活了呢。”
衝晦氣?
雖然有些牽強,這倒是一個解困的好法子。
殿內眾人神色俱是一動。
“萬歲未必肯信。”李太醫無聲地朝將太醫和褚榆搖搖頭。
“……你有更好的法子封住這殿內眾人的口?”將太醫回頭看著他。
目光掃向靜悄悄垂立在殿角的十幾個太監宮女,李太醫頹然地隨眾人閃到一邊。
刷刷點點寫了方子,太監很快就熬好了藥,一杓一杓地給七皇子從鼻子灌下。
大家都靜靜地站在床邊守著。
兩刻鍾了,七皇子毫無反應,甄十娘心懸了起來。
難道這個法子也不行?
根本沒用!
提心吊膽地圍在一邊的李太醫舒了口氣,回頭朝簇擁在身後的眾人擺手,“……出去吧,出去吧,沒什麽看頭了。”
“就說治不了嘛,偏要試!”人群中有人開始抱怨。
空氣頓時一輕,虛驚一場,眾人三三兩兩地開始往外走。
“……七爺喉嚨動了。”有小宮女尖叫起來。
仿佛被點了穴,正議論紛紛邊走邊說的太醫們頓時僵住,好半天,才慢慢地轉回頭。
果然,古墓荒塋般的沉寂中,只聽見七皇子喉嚨裡發出的一陣陣咕嚕聲。
“準備痰盂……”甄十娘令人將七皇子翻轉過來,一邊接過秋菊手裡早備好的鵝毛探進七皇子的嗓子眼撩撥,嘴裡吩咐道。
七皇子身子一陣抽搐,接著哇哇地吐起來。
痰?
看著小宮女手裡的大半盆痰,褚榆、將太醫呼吸都停止了。
他們用盡辦法化不了的痰竟都被催吐了出來。
“七爺醒了!”瞧見七皇子睜開眼,伺候在一邊的小宮女尖叫一聲,“快,快去回稟萬歲,太后!”一邊用手擦著眼淚。
七皇子醒了,她們這些人,都不用陪葬了。
“……師父用了竹瀝、防風?”匆匆趕來的盧俊拿著甄十娘的方子反覆參研,“就多了這兩味藥!”無意中拜了個女人為師,盧俊打心裡窘,昨天來給七皇子診脈,當著眾太醫的面他就沒敢叫師父。
此時此刻,他恨不能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甄十娘就是他師父。
有這樣一個師父,他打心裡自豪。
甄十娘竟是盧俊的師父?
盧俊身為沈鍾磬豐谷大營裡的首席大夫,名聲也是不菲,原來他竟是甄十娘的徒弟!
剛從七皇子醒來的震驚中清醒,眾人又被這一聲師父砸暈了。
在場都聽說了甄十娘命不長,親眼見識了她的奇術,沒有不眼饞的,大家正暗暗揣測她這一手神技會傳給誰,琢磨著要不要找得意弟子去拜師呢?
想不到。竟被這老家夥捷足先登了。
一時間,看向盧俊的目光滿是嫉妒,全沒覺得他拜一個女人為師有什麽丟人的,只恨自己以前不認識甄十娘,沒了這機會。
“大家的診斷沒錯,七皇子就是風痰壅塞閉阻清竅。以致內不解,外不和,諸症俱作……”也知眾人都疑惑,甄十娘笑著解釋道,“用盡法子都沒有效果。就是說我們的醫治方法不對,是今兒寧貴人孕吐點醒了我,治病祛邪除了汗法、下法。還有一個吐法。”
後話不用說,都是經驗豐富的大夫,一提點便都明白過來。
甄十娘後加的這兩味,都是助吐之藥。
這法子很簡單!
殿內一陣唏噓,汗、吐、下、和、溫、清、消、補這治病八法明明就擺在那兒,身為老大夫,大家都倒背如流了,可他們怎麽就沒想過用化痰不行就換一種吐法試試呢?
這就是人和人之間的區別吧。
殿內又一陣唏噓。
……
“……人死了還會有神韻嗎?”見沈鍾磬失望。胡安反問道。
沈鍾磬愕然。
胡安微微一笑,“將軍要偷梁換柱,不過是要瞞過太后一人而已。仿不出夫人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神韻,屬下早已為將軍想好了對策……”他俯在沈鍾磬耳邊低低說起來。
沈鍾磬先是皺眉,漸漸地舒展了開。“……也只有如此了。”
“如此一來,夫人只能隱姓埋名了。”胡安不著痕跡地提醒沈鍾磬。
沈鍾磬眉頭擰成了疙瘩。
再不能以簡大夫的身份揚名世間,再不能以他正妻的身份光鮮亮麗地出現在人前,出現在上流社交圈中,以後只能以一個見不得人的婢女身份隨在他身邊,這會不會太委屈了她?
一想到甄十娘僅有不到一年的生命還要過的這麽憋屈,沈鍾磬心裡便一陣錐心的疼痛……他不想她僅有的余生裡還要這樣偷偷摸摸地活著!
可是,除了胡安的這個計策,他實在想不出別法子。
跟隨沈鍾磬多年,胡安第一次看到這個泰山蹦倒都不會皺眉的鐵一樣的男人如此黯然沮喪,心裡幽幽歎息一聲。
屋裡沉寂下來。
“將軍,將軍!”榮升興奮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夫人救活了七皇子!”
沈鍾磬驀然抬起頭。
胡安騰地站起來, “你說什麽?”
“七皇子被夫人救活了!”
“將軍!”胡安看向沈鍾磬,興奮的聲音變了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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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鍾磬呆呆地坐在那裡,恍然木雕。
不會吧,大喜大悲人易瘋狂,他家將軍不會真傻了吧。
“……將軍!”榮升拿手在沈鍾磬眼前使勁晃。
“七皇子……真的救活了?”沈鍾磬一把抓住眼前的手,屏息靜氣地看著榮升。
生怕這是一個夢,他一動彈,就會醒。
“……七皇子已經醒了!”榮升眼睛亮閃閃的,“整個后宮都宣揚開了。”
她真的救活了七皇子!
十娘,你是好漢!
沈鍾磬手使勁地捶打搓揉著桌面,張著嘴發不出聲音。
……
得了信兒,萬歲匆匆來到怡和殿。
小宮女正服侍七皇子喝粥。
“父皇……”七皇子聲音虛弱,低如蚊子,不仔細根本聽不清他說什麽。
“皇兒不必多禮……”瞧見七皇子掙扎著要起來,萬歲擺手製止,看向七皇子的目光中隱隱帶著股濕意。
甄十娘, 果然是妙手回春!
“沈夫人和眾太醫剛又重新開了方子,說七皇子已經沒事了,只是身體虛弱,需要將養些時日。”七皇子身邊的大太監磕頭說道。
“他們呢?”想起一早的聯名上書,萬歲聲音裡帶著股毫不遮掩的怒意。
“……都等在偏殿。”
“皇兒先休息吧。”見七皇子神情倦怠,勉強撐著不敢合眼,萬歲就安慰了幾句,轉身走了出去。
瞧見萬歲進來,眾太醫大夫呼啦啦跪了一地。
余光瞧見萬歲一言不發地坐到殿中央的龍椅上,眾人的心慢慢地懸到了嗓子眼。
萬歲的臉這麽黑,這衝晦氣的說法能管用嗎?
眾人目光紛紛落向甄十娘。
她不會為在萬歲面前邀功揚名坑埋了他們所有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