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桃溪睜開眼，沒多久，沈桃瑩從馬車上下來。
像是急匆匆要來和她解釋，步子行得有些大。
裙色嬌豔飄帶當風，在一片綠意中甚是打眼，可偏膚色被粉妝鋪得發白，髮髻上的金釵步搖也極其簡潔。
仔細瞧着，臉上還有未遮住的細細紅痕，頗有一股子弱不禁風的味道，楚楚可憐。
沈桃溪脣角揚了揚，看着她靠近。
“三姐姐，這次不是瑩兒不願聽三姐姐的話，是母親得知我要跟着三姐姐去王府拜訪，怕我一路上擠着姐姐，失禮不懂規矩，才……”
沈桃溪沒說話，目光在沈家三房的標緻上停了片刻，又落回了沈桃瑩的身上。
她也不是沒想過會有這一出，對她來說，沈桃瑩坐不坐她的馬車，她並不在意。
甚至沈桃瑩這麼一招搖，三房只會更丟臉，於她而言，只會更高興。
見沈桃溪遲遲未開口，沈桃瑩又急了一些。
她低着頭像是要哭出來，不同於往日見誰都擡着下巴的矜貴模樣，“三姐姐，瑩兒真沒想和三姐姐對着來，真的只是……”
“好了，上馬車吧。”
沈桃溪擺了擺手，打斷了她的話，“三叔母都被禁足了，還對你的事如此上心，弄得我想提醒你幾句，都不好再開口，罷了。”
說罷，沈桃溪便示意金盞放下車簾。
沈桃瑩一愣，心裏忽如貓抓。
還沒來得及問清楚她要說什麼話，便被兩個丫鬟給請了回去，連帶着一路上都心神不寧，只恨不得衝上去撬開沈桃溪的嘴，讓她把沒說完的話說完。
這般忍了小一個時辰，馬車才緩緩慢下來。
沈桃溪在前頭，剛一停穩，便從裏頭探出了身子，沒等人將馬凳放好，一下便跳了下來，驚得準備去攙扶的玉簪倒吸了口冷氣。
她看了眼遠處，而後朝着自家姑娘使了個眼色，可低頭拍着裙襬的沈桃溪卻絲毫沒注意。
不得已，玉簪輕聲提醒：“姑娘，王爺在那呢。”
抓着裙襬的姑娘動作停了停。
擡頭順着玉簪示意的方位看過去，便瞧見另一邊棕紅色大馬上，男人官服惹眼，停在不遠處，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沈桃溪趕忙鬆開手，讓裙襬遮住腳踝。
她沒想過會在這個時辰瞧見謝瑨回府。
她一直以爲，讓她來作畫不是說說而已，即便是謝瑨開口讓她日日來府，以他以前的習性，也會等他忙完一日的事，再回來看她的畫。
可眼下這個時辰，不過下朝沒多久。
沈桃溪看着大馬緩慢行近，脣瓣動了動，“師父。”
謝瑨翻身下馬，目光掃過後頭不遠處跟上來的馬車，意味不明。
“師父今日不忙？”
“忙。”
男人單手負於身後，頎長身影停在沈桃溪跟前，稍稍靠近，便將她籠罩在陰影之下。
“那師父爲何這個時辰回了府？若是因着我，留朱墨下來就好了，師父不必守着的……”
“回來瞧瞧，怕你誆我，沒來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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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瑨說得漫不經心，可卻又微微俯身，看向了面前姑娘的那雙眼。
聽見這略帶嘆息的低沉聲音，沈桃溪忽然就心跳得厲害，有些不自在，兩側的手輕輕抓了抓裙襬，下意識移開視線。
“我怎麼敢誆師父，外頭不知有多少人想得師父提點，何況說好了，師父還要同我說那些消息，怎麼都是我得了便宜。”
“那你躲什麼？”
她躲什麼，她哪裏躲了？
沈桃溪羽睫輕顫，抿脣不敢開口。
生怕再一張嘴，那轟隆隆的心跳聲便會順着話音傳出去。
可她到底還是不願示弱，強迫自己看回了跟前的男人。
謝瑨眼尾的細疤留了一條淡紅色的印子，勾脣輕笑時，那眼尾便好似微微上翹，帶着渾然天成的邪肆。
沈桃溪忽然被那紅痕引去視線，心跳一點點緩了下來，卻在下一瞬，不小心撞進了他幽深如墨的黑瞳裏。
周遭仿若有一刻的靜止。
滿身氣勢的王爺壓下凌厲，微微俯身，溫柔看着面前的姑娘，讓停在旁側的侍衛和丫鬟，不由得看走了神。
直到沈桃瑩被扶着下了馬車。
“三姐姐。”
嬌柔的聲音一傳出，徹底打破了這片寧靜。
衆人的臉色皆是一變，頭一次將不滿留在了臉上。
連玉簪也忍不住抿了抿脣，若不是要恪守自己奴婢的身份，她怕是也會跟着翻個白眼。
正想着，瞧着文文靜靜的四姑娘行了過去。
瞧見沈桃溪跟前的男子，她好似被嚇住，微微一愣，旋即臉頰微紅，半低下頭，福了福身子。
“臣女沈家桃瑩，見過王爺，上次在沈府與王爺匆匆一見，還來不及向王爺請罪，今日聽聞三姐姐要來王府，又因家中老夫人一直記掛着王爺對大伯父和沈家的相助，特讓臣女跟着一併前來拜訪，想要多謝王爺看顧。”
沈桃瑩說得緩慢。
沈桃溪察覺到謝瑨的目光還落在她身上，瞧不出喜怒，但明顯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她微微往後退了半步，故作不知地瞧向了旁處。
可不是她一定要帶着沈桃瑩來的，是她們不喫苦頭心不死，以爲死纏爛打幾次，謝瑨這人，就真和平日瞧見的那樣好說話。
“王爺？”
沈桃瑩見面前的男子久未出聲，她忍不住擡眸瞧了過去，卻正好瞧見他的視線一直停在沈桃溪的身上。
即便沈桃溪並未看他，甚至連心思都沒有放在這處，這位王爺，也沒有要看向旁人的意思。
沈桃瑩忍不住攥緊了帕子。
她做好了會有難堪的準備，卻並不打算放棄。
這一次不行便下一次，多試幾次，再狠心的人也總會有鬆動的那一日，何況她還是女子，同沈桃溪一樣，是沈家的嫡出姑娘。
這樣一次次的低頭，換誰都會不忍。
“是臣女魯莽了。”
沈桃瑩又福了福身子，語氣低了下來，沮喪中強撐着禮數。
“臣女未得王爺點頭便跟着三姐姐來了王府，是臣女思慮不周，還望王爺恕罪，莫要因此誤會三姐姐，遷怒於沈家。”
謝瑨終於注意到了眼前的人。
適才的溫和仿若衆人的錯覺，此刻男人的眉眼一如往常般清冷淡漠。
“沈家四姑娘？”
聲音落下，謝瑨輕笑一聲，好似生了些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