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爺一直覺得女子的心思大抵都在拈酸喫醋上。
即便是他膝下的幾個姑娘,嫡庶之間鬧一鬧,往後也還是要去到各處後院,同旁人明爭暗鬥。
嫁得好一些的得個主母身份,等着哪一日能握得中饋,操持打點好夫家,再替他江家帶來助益。
嫁得差一些的,便只能看自己的本事。
只是適才他這庶女的一番話,倒是讓他瞧出了不一樣。
這個經常被他忘在腦後的庶女,不僅在這幾年裏攀上了沈家姑娘,還和清遠侯有了私交。
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
真正讓江老爺對這庶女上心的,是那句清遠侯品貌非凡風姿出衆的話。
她暴露了她的選擇。
在沈家三姑娘和清遠侯之間,在她所謂的手帕交和權勢跟前,她選擇了清遠侯顧錦文。
江老爺很滿意。
女子的情誼不見得能一直長久。
往後嫁了人,又會是不同的陣營。
何況如今的沈家大房處在誰也說不準的位置,沒人敢擔保今兒的相處,不會變成明日的禍根。
他這女兒的選擇,夠狠,但也比其他心中只有兒女情長的幾個姑娘,更讓他滿意。
“你說的是,有些東西,是不好大肆宣揚。”
江老爺看着面前的庶女點了點頭。
沒有拆穿她的心思,卻也還是提點了一句。
“你向來穩妥,既然知曉如何纔是對自己和江家好,往後,便也該如此行下去,只是你年紀小,涉世未深,有些事還需仔細思量,看清楚其中利害。”
“女兒謹記父親教誨。”
“不過是父女間閒話,不必如此嚴謹。”
江老爺開口,又端起了茶盞,意有所指。
“這次宮宴,沈家那位姑娘應當也會去,你也別總覺得自己虧欠了她,誰也不知當初她是不是刻意,畢竟她處處維護你,算下來也是賺了相助的名聲。”
“只是人家確實是貴女,指縫裏隨便落下來的好處,便是其他普通姑娘想都不敢想的福分,你平日裏若想去尋她,維護好這段關係,倒也不必次次都請示你母親,只是最好莫要太招搖,私底下見見便是。”
眼前女兒微變的臉色落進了他眼裏。
江老爺愈加確定,向來和沈家三姑娘關係好的這個庶女,心中是真生了不滿。
這樣很好。
不僅能一點點斷了沈家那頭可能存在的麻煩,還能讓他這個做父親的,和清遠侯多些來往。
興許再往後,他們和清遠侯府之間的關係,還能更深一些。
“好了,晚些時候我會好好和你母親說,這兩日你安心去挑衣裳和首飾,萬不可在賞花宴上失禮。”
頓了頓,江老爺又補了一句,“我會讓人給你送一對牌子,若是要出去,自讓人去安排馬車,不必求你母親打點。”
話音落後,江老爺思索了一瞬,忽然就起了身。
“許久未見你姨娘,今日我過去瞧瞧她,等用過膳,讓管家帶着你去庫房看看,你好生給自己,還有你姨娘挑幾樣的喜歡的物件。”
江玉柔從未被這樣看重。
她心中涌起從未有過的激盪和欣喜,緊咬着脣,緩了許久才讓自己將洶涌的神色壓下,恢復平靜。
“多謝父親。”
江玉柔福了福身子,眼圈微紅,看的江老爺心中又是一陣愧疚。
跟着行出院子時,旁側有不少偷偷打量的丫鬟,即便只是極快的一眼,眸底也有讓人無法忽視的驚訝。
江玉柔纔剛涌上來的激動像是被潑了一盆涼水,一點點又落了回去。
她清醒過來,現在這樣的重視,遠遠不夠。
等宮裏的賞花宴過去,一切都會回到最初。
不,興許還回不到最初,興許她會被嫡母和嫡姐記恨。
她不能接受好不容易擡了些頭,又要重新低聲下氣的日子,她要藉着這次機會,讓父親看重她,即便只是利用。
反正,她也只是利用。
“父親。”
行到安靜之處時,江玉柔喚了一聲前頭的人,像是鼓足了勇氣纔開的口。
“女兒知曉父親疼愛女兒,但女兒斗膽,還是想問問,此次能去宮宴,可是顧錦……顧小侯爺幫的女兒?”
江老爺行在前頭的步子停下,側頭瞧來,目光意味不明。
半晌,他才擡手拍了拍女兒的髮髻,笑得溫和,“是,也不是。”
“父親的意思……”
“清遠侯確實提了幾句,但只是閒聊,並未有太多指向。”
見她眸光微閃,江老爺忽然問道:“柔兒特意問起此事,是有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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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不敢瞞父親,原是想此事若真因顧小侯爺,女兒便尋個機會去同他道聲謝,可既然不是,女兒便不去侯爺跟前湊這個熱鬧了。”
“只要不失禮,你想去便去。”
江老爺笑得平穩,收回了目光繼續往前,“雖然爲父本就覺得你跟着去更合適,但清遠侯既然開了這個口,總歸還是受得起你這一聲謝。”
“那女兒便等宮中賞花宴結束後。”
江玉柔跟了上去,笑得溫婉,“到時女兒尋個機會,偷偷去,免得給江家和侯府惹麻煩。”
“嗯,柔兒確實懂事,不過他說的含糊,屆時你也切莫太突兀。”
“女兒明白。”
江玉柔垂眸應下,脣角笑意淡淡。
她怎麼會突兀,她只會一點點用溫柔小意,留下她能留下的痕跡,抓住任何能脫離江家的機會。
……
一日過得極快。
翌日一早,沈桃溪便留了人去江家詢問,而她剛用過早膳,便踏上了去淮西王府的馬車。
天氣熱了起來,可還沒到用冰的時候,這夜裏睡起來就不如早些時候香。
沈桃溪懶懶靠着車壁。
光亮從掀開的車簾縫隙落下,將她素淨的小臉襯得愈加細膩,因着睏倦而合上羽睫烏黑濃密,挺翹的鼻尖下脣瓣不點而紅。
即便未施粉黛,也有嬌麗顏色,像是存了老天格外的寵愛。
金盞透過金燦燦的光瞧了過去,忍不住晃了一瞬的神,直到眯着眼的人懶懶開口。
“沈桃瑩還沒來?”
外頭玉簪正在瞧着遠處,下一瞬,便瞧見了趕來的另一輛馬車。
“姑娘,四姑娘來了,只是……坐的三老爺平日裏常用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