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桃溪今夜睡的並不安穩,她咬脣掙扎了半晌,索性從被褥裏起身,讓玉簪拿來了針線簍子。
她女紅不太好,但想起謝瑨曾用過的那張帕子,她下針時又認真了幾分。
倒也不是覺得可憐,只是想起那麼醜的東西竟然被他帶在身上這麼多年,沈桃溪心裏,總覺有些堵得慌。
“姑娘,再不睡,明兒怕是沒有精神出府了。”
“再半個時辰。”
沈桃溪頭也沒擡,仔細看着那帕子上繡出大半邊竹葉。
如今快要入夏,她本是想給父親繡幾張,到時放在身上,熱狠了還能擦擦汗,但眼下想起那張舊帕子,沈桃溪便忍不住想給謝瑨也繡一張。
不必留她的名字,紋路也簡單些,只做日常用。
玉簪見她分不出心,只得將燭火燃得亮一些,退回了外間。
金盞正打着哈欠,見玉簪出來,她挪了挪身子,將位置讓出了一大半。
“困成這樣,怎得還不回屋休息?”
見她一副睏倦模樣,玉簪忍不住蹙眉,“今兒我在這守着,你趕緊回去眯一眯。”
“屋裏太冷清,我想同玉簪姐姐一起守着姑娘。”
“不睡了?”
“我趴一會就成。”
金盞指了指旁側的軟墊,“姐姐入夜只管睡,不用擔心我。”
玉簪看了看她心虛的眼,哪能不知她的心思,無奈道:“你這膽子,聽了幾句那婆子的事便嚇成這樣?”
“也不全是……”
金盞低下頭,想起丫鬟私下同她細說的那些話,忍不住打了冷顫。
她知曉丫鬟奴僕的命,在那些個貴人的眼裏算不得什麼,可親耳聽見那些手段,到底還是讓人心驚。
“小蘭說得太仔細了些,我不敢報給姑娘,但一靜下來就覺心中不舒服。”
頓了頓,想起裏頭還在安靜繡帕子的姑娘,她深吸了口氣,搖頭壓下那些個胡思亂想。
“不說那些了,姐姐就讓我賴着吧,我不願一個人待着。”
“真是拿你沒法子,也就是姑娘平日裏寵你寵慣了。”
玉簪看着擡手挽住她的金盞,在她額上點了點,“那你在那榻上眯一眯,我在這守着,今兒個姑娘睡不好,怕是還要再坐一會子。”
“我跟姐姐一同陪着,平日難得見姑娘半夜起身,今兒還不知會熬到何時。”
金盞擡眸望向前頭的珠簾,雖瞧不見裏頭屏風後的情形,但見着映出的燭火,便知曉今日的姑娘心裏頭藏着事。
“也不知是不是在擔心王爺。”金盞小聲道:“想來若是王爺知曉姑娘夜半還在記掛,定是會更心疼咱們姑娘一些。”
玉簪也順勢擡頭望了過去。
瞧不見裏頭人的身影,但她記得適才姑娘望過來的眸子。
那雙溼漉漉的眼未有半分睏倦,只有一點點浸出的自責和擔憂,引得長睫輕顫,透着入夜後的忍耐。
“往後可莫要在外頭說這些話。”
玉簪輕聲開口,“姑娘和王爺可是師徒,說多了不見得是好事。”
“管他師徒還是兄妹,王爺願意寵着咱們姑娘,可是旁人想求都求不來的事!”
金盞不甚在意地道:“我還擔心我們姑娘當時沒正兒八經行那拜師禮,等往後王爺有了王妃,轉頭就會忘了咱們姑娘,不過還好,上次聽夫人提起,若是王爺真要娶妻,說不準還會看向趙家,到時又是一家親!”
“你就沒瞧出點別的?”
玉簪張了張脣,有些無奈金盞在此事上的遲鈍。
“別的?王爺同語枝姑娘確實不合適,還不如同我們姑娘在一處。”
“……”
怕聲音傳到裏頭,玉簪最終還是閉上了嘴。
她嘆了口氣,起身去查看關好的窗戶。
……
翌日的天有些雨後的暗沉,雨滴漸細,無聲落於地面,讓路面溼潤滑膩。
沈桃溪換了身簡潔的衣裙,坐上了平日裏不常坐的馬車。
經過街邊鬧市,她下車行入人羣之中,眼瞧着買起了胡餅,可轉眼,便又從另一邊街口探出了身子,換了一輛毫不起眼的普通馬車,這才直奔別院而去。
小姑娘眼瞼下還有淡淡的烏青,遮了她幾分明媚,卻又無端端透出了些柔靜。
依舊是桃羞杏讓的好模樣。
“可囑咐好了給師父送粥的人?”
“姑娘放心,侍衛會將熬好的粥送到王爺跟前,不會多提一句您出府之事。”
“我是怕他們一瞧見師父,便嚇得不敢說話。”
她不知謝瑨會不會喝下那藥膳粥,故而侍衛離開時,她多叮囑了幾句。
“罷了,等從別院回去,我再讓人去打聽師父的消息。”
“姑娘哪用得着這麼麻煩。”
金盞給她揉着手上的筋脈,笑道:“姑娘若是擔心王爺,不好去王府,直接問問陸大夫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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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子鳴。
沈桃溪想起昨日那張神色微沉的臉,眉尾挑了挑,而後搖了搖頭。
她如今實在是好奇得厲害,只是她怕自己一瞧見陸子鳴,想問的就不止是謝瑨的事了。
“要奴婢看,王爺若是知曉那藥膳粥是姑娘您讓人送去的東西,怎麼都會喝上兩口,不可能直接撤下。”
“那可說不好,旁人不知我這師父,我可是見過好些次。”
沈桃溪想起同他用過的幾次膳,撇了撇嘴道:“他挑嘴的很,一點也不愛好好喫東西。”
正說着,馬車在不覺中慢了下來,拐進了一條安靜的街。
原本還帶了些笑意的姑娘掀開車簾看了看,瞧見迎上來的侍衛,她點了點頭,脣角笑意散去,落在門上的目光倏爾便沉了下來。
裏頭躺着的,是跟過錢氏的人。
可如今她的命已經不歸錢氏,而是在她沈桃溪的手裏。
甚至不止她的命,還有其他人,所有能讓這婆子低頭的人命,都已經不在錢氏的手中。
“找個好日子尋個由頭,好好賞那春姨娘些東西。”
沈桃溪行下馬車,裙襬當風,步伐穩當,“還有那麗娘,人還沒進來,便能鬧得錢氏無暇顧及其他,這兩人,都該好生賞一賞。”
“是,姑娘。”
金盞垂着頭跟在她身後,見自家姑娘忽然生出的氣勢,她瞬間也安靜下來,收回了在馬車上的嬉笑模樣。
……
謝瑨一下朝便收到了鷹衛的消息。
看着沈家侍衛送來的粥,他有些詫異,親自接了過來,未經石青的手。
“她呢?”
遠處顧錦文跟在大皇子的身後,遠遠朝着謝瑨瞧了過來。
待瞧清他手中提着的食盒,臉色一沉,有一瞬的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