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寧不知自己是如何回的馬車。
她只知曉，謝瑨開口時，她被那寒意逼得雙腿發軟，忍不住就要跪下。
甚至她還記得，謝瑨問她想不想死時，那雙暗沉黑眸裏透出的，是實打實的殺意。
仿若她一點頭，這世上便不會再有常寧。
可她是公主，是父皇最看重的公主，是所有人都要捧着的明珠，偏偏在謝瑨眼中如此不值一提，她不甘心！
“公主，您可得小心着身子。”
見眼前的公主滿眼怒意，擡手撫上心口，張着脣不停大口喘着氣，宮女小心取下腰間香囊打開，好讓裏頭能安神的味道散得更大一些。
“公主何必氣着自己。”
有了之前那宮女的前車之鑑，這宮女眼珠一轉，旋即便換了副說辭，“您可是頂頂尊貴的公主，想做的事，何須您親自動手，眼下公主若是難消氣，不如先回宮，去老地方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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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寧看着眼前的宮女，心中怒意洶涌，聽聞此話，她突然像是尋到了發泄之處，反倒靜了下來。
老地方不過就是她宮中一處偏僻地界，只是裏頭關着惹過她的宮女。
有時候遭了母后訓斥，亦或遇到讓她心怒之事，她便會去抽上幾鞭子，聽見那些個哭喊求饒聲，心裏便會暢快許多。
見眼前的公主並未將怒火發到她身上，宮女放了些心，又小聲道：“整個大盛都是陛下的地方，自然也都是公主的地盤，公主若真想要壓制誰，只管交給旁人就是。”
“說清楚些。”
常寧沒有耐心去琢磨宮女的話中之意，只覺聽着還算舒坦，便眯了眯眸子，將心思落到了她身上。
“你該知我不喜廢話。”
“公主恕罪。”
宮女趕忙低頭請罪，而後未有停留。
“奴婢只是覺得，連陛下有時候都要聽一聽民意，何況是臣子呢，若是外頭人都在傳王爺同公主的事，即便是有……些許波折，這最後，怕是也不好做得太決絕。”
沒敢提起淮西王心上人這樣的話，宮女說的極其委婉。
她想說的是，只要外頭人多傳一傳，即便淮西王不願娶公主，他的心上人也定會因着忌憚公主而不敢點頭。
畢竟這後院之事，公主和皇后娘娘隨意動一動手，便有無數法子能將她壓制，讓她過不了安生日子。
屆時淮西王這樣的身份，定不會事事都替一個女子出面，而淮西王妃，也只會在一次次的打壓中敗下陣來，黯然失色。
但凡想得深一些的姑娘，都不會願意踏進這樣的危險之中，同皇家作對。
這樣一來，這位王爺身側便不會有其他人，她們公主，自然便全是機會。
常寧思緒轉了幾許，終於明白了宮女的意思。
原本帶着怒意的眸色緩了緩，不耐散去，竟是又平靜了幾分。
“確實有點腦子。”
常寧看着眼前的宮女道：“以往不覺你聰明，如今看來，倒還是有點用。”
宮女跪地行禮，因着馬車晃動，額頭還磕到了一側，傳來一聲悶響。
常寧仿若看了一場雜耍，憤懣徹底消散，嘲笑聲起，只覺有趣。
無人敢覺不平，只能低着頭，承受着這樣的輕視。
……
消息傳回淮西王府不過只用了半日。
彼時謝瑨正在書房，筆落之處，竟是一只呆愣的小鹿，紋理分明栩栩如生，同前幾日沈桃溪瞧見的那幅畫有些相似。
石青進來送消息時，不小心瞧見了這幅畫，有一瞬的怔愣。
按主子殺伐果斷的性子，很難想象這樣的小東西，竟是出自自家主子之手。
“何事？”
見石青有些走神，謝瑨放下手中的筆起身。
來人思緒回攏，趕忙請罪，而後低下頭，“主子，那常寧公主，好像並未打算消停。”
“嗯，不見棺材心不死，是皇后一脈的性子。”
“那可要屬下阻了公主的動作？”
石青皺眉道：“聽聞其讓人傳了不少消息，外頭的人本就以爲皇后良善，那時曾護過主子良多，如今這樣的消息傳出，怕是會對主子不利。”
甚至說不準，還會讓沈三姑娘覺得麻煩，愈加不願同主子在一處。
“無妨，讓她傳。”
謝瑨嗤笑道。
一點子風言風語便能讓他不利，那他這些年，怕是早就死在了傳聞裏。
且如今小姑娘已經知曉他同二皇子翻了臉，聽見常寧這樣的傳聞，只會更擔心他的處境，不見得就會被牽着鼻子走。
“這傳聞對誰有利尚未可知，讓她去，鬧大了才知，這好處能落到誰身上。”
想必連宮裏頭的皇后娘娘，也還不知她的好女兒，已經開始在外頭瞎折騰。
謝瑨行出屋外，卻見天邊已經帶了些落幕時的火紅之色。
“主子的意思，是陛下可能會誤會此舉是皇后娘娘的默許，在替二皇子……可陛下對自己的正妻和嫡子，難不成也是如此提防？”
“嫡庶……當初這皇位，不是也差點落不到陛下身上。”
謝瑨單手負於身後，微微擡頭，看了許久天邊的景緻，而後目光落到一側引進的淺溪上。
這府邸本是空的厲害，若按着他的性子，交給石青朱墨隨意弄一弄，他不會多過問一句，但如今，想着一些喜好，一點點讓人往裏頭填着東西，倒也有點意思。
“屬下明白了。”
石青領命，打斷了謝瑨的思緒，隨後想起自家主子的心思，到底是又開口問了一句。
“主子，沈三姑娘那，您可要親自去解釋解釋？”
見前頭的人看過來，石青喉間嚥了咽，斟酌道：“畢竟那傳聞出來，主子您……也是半個不清不楚之人了。”
察覺到前頭的人皺起了眉，石青頓了頓才又接着開口：“沈三姑娘前些日子才因着清遠侯同旁人的事退了婚，若您這些傳聞讓沈三姑娘生了誤會，屆時不僅更難同姑娘……還正中了常寧公主的下懷，如了她的意。”
後頭還有一句石青沒敢說。
本就不一定能得了人姑娘點頭，這還無端端冒出位公主攪渾水，往後主子這娶妻路，還不知要行到何時。
而聽聞此話的謝瑨默了一瞬，眸光微黯。
知曉她興許並不會在意，但心底，還是隱隱生了些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