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瑨瞧見她眉眼透着疑惑,只輕笑一聲,未再言語,而後下了馬車。
大馬發出它不同於其他馬匹的聲響,低下了高傲的頭,好似在迎接它的主子。
沈桃溪往外瞧了瞧,忽然想起今日出府前,謝瑨還給她送了一匹小馬。
雖不及此馬的一半高,但憨態可掬,馬蹄踩動時,也有莫名的矜傲之意。
“坐穩些。”
謝瑨並未低頭看她,只手握繮繩,目視前方。
耀眼日光下,男人側臉棱角分明,身形挺拔,冷冽而清雋。
沈桃溪縮回了脖子,往後靠了靠,“適才都不見師父讓我坐穩些,還同我有說有笑,眼下翻臉倒是極快。”
“適才我可有讓你裝暈?”
沈桃溪這纔想起還未行遠的馬車,立馬規規矩矩地坐到一側。
剛暈過去的姑娘,確實好不了這麼快。
直到外頭沒了多少動靜,金盞纔看向自家姑娘,一股藏不住的躍躍欲試,小聲開口:“姑娘,咱們何時去清遠侯府?”
見沈桃溪帶着詢問的眼看過來,金盞又道:“拿回姑娘的東西呀!姑娘可不能再心軟,您瞧瞧適才,若不是王爺,眼下您名聲早就沒了!哪能讓他們一邊佔着沈家大房的好處,一邊還這麼欺負您!”
金盞機靈,但大多時候,脾氣有些隨沈桃溪。
適才若不是沈桃溪示意她不準開口,她早就衝上去同那個丫鬟打成了一團。
但此刻冷靜下來,她卻也慶幸沒有衝動,沒有給那何氏留下任何顛倒黑白的把柄。
“我怎麼可能還會心軟。”
許久,沈桃溪纔開口,聲音平靜,讓人聽不出真實情緒。
“無論父親往後如何,我都是沈家大房嫡女,我若還貼上去,那便真真是棄我沈家顏面於不顧,棄我自己的真心於不顧,而且,顧錦文不配,清遠侯府也不配。”
“姑娘說的是。”
聽見這話,金盞心中有些不平,可更多的卻是心疼。
以沈家這樣的家世,當初姑娘要嫁個落魄的侯府,其實算不得門當戶對,可姑娘不看重那些,老爺夫人也不看重那些。
偏偏清遠侯不珍惜。
“奴婢記得,玉簪姐姐和辛嬤嬤手中都有登記的冊子,但姑娘若說要拿回銀錢,怕是只能去尋夫人。”
“有冊子便行,銀錢大抵是拿不回來,但如今的顧錦文最是看重臉面,那點東西能換他日日擡不起頭,也算是我花錢買樂子了。”
沈桃溪垂眸,下意識想去碰腰間的玉佩,只是忽然想起那日之事,她擡手的動作停住。
腰間的空蕩確實讓她有些不習慣,但卻不是因爲顧錦文。
很快,沈桃溪便回過了神,順手拿起了小案几上放着的漂亮糕點,思緒飄遠。
顧錦文以爲投靠了新主,便能有錦繡前程,殊不知他還是只能活在她沈府的陰影之下,越是想撇清,便越是落了下乘。
沈桃溪將糕點放進了嘴裏,酸酸甜甜,有種獨特的清香,是她沒有嘗過的味道,很是爽口。
顧不得再想那讓人嫌惡的男人,她看向一側的金盞。
“金盞快嚐嚐,記着這味道,母親近來喫不下什麼東西,回去讓人學着做給母親喫!”
“可是姑娘,奴婢也沒做過廚子啊,就奴婢那點在小廚房打雜的本事……”
瞧着小案几上安置的那些東西,金盞抿了抿脣,猶豫道:“這些都是王爺的人備下的,如若不然,奴婢去打聽一下是哪家鋪子買的糕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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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待會去問問石青,師父身側的人裏,就他瞧着還願意說上幾句話。”
馬車裏細小的聲音飄了出去,夾雜在陣陣未歇的春風裏。
謝瑨拉着繮繩,眸光微動,面容卻是一如既往的冷峻。
而此時不遠處的街口,一輛奢華的馬車停在一側,車簾被人捲起,裏頭卻還有一層珠簾,在日頭下閃着耀眼的光。
馬車裏的女子放下茶盞,目光直直落到謝瑨身上。
“他回京好幾日,竟無一次去母后那請過安。”
“公主,淮西王雖在宮中待過些年,但畢竟不是皇子,哪能這般容易進出皇宮,更別提出入後宮這等事。”
“他若想,誰能阻?”
女子攥緊了帕子,見着他毫不猶豫地行過她的馬車,心中難忍。
謝瑨不可能沒瞧見她,可他仍是不理她,只拒人於千里,仿若萬物都落不進他的眼。
“公主……”
“回宮。”
他也曾救過她,在那毒蛇竄入之時,那時他眼中明明就有過她的身影。
可這麼多年過去了,記得的卻只有她自己。
“聽聞父皇新賜了淮西王府,這幾日,好生去挑些慶賀之物,我親自給他送去。”
“是,公主。”
丫鬟低頭輕應,見前頭的馬車已經行遠,這纔打下車簾,讓侍衛行回宮中。
順義長公主同陛下並不是親姐弟。
長公主的父母爲救太上皇,也就是那時的崇淵帝而死,當時的太后見其年幼,便抱回了身側,悉心教養,後又收爲義女,與公主無異。
所以順義長公主在那場叛亂中爲護陛下而亡,陛下才會如此悲痛,放不下謝瑨,更放不下同她父母走上同一條路的長公主。
這一惦念,便是好些年。
可當初的事她們並不知全貌,丫鬟只知,自家公主對淮西王生出心思以後,並不被人看好。
可公主不願放手。
她一直覺得,淮西王總要娶妻,她與他有過幼時相處的情誼,怎麼都會同旁人不一樣。
……
謝瑨的馬車越行越遠,直到耳畔逐漸安靜,沈桃溪又坐不住地探出了頭,他冷峻的神色纔有稍許變化。
沒多久,馬車便停在了沈府外。
“今日我便不進去同沈大夫人請安了,過兩日,我會再登門拜訪。”
“師父這幾日是還會來瞧大哥嗎?”
謝瑨黑眸深了幾許,半晌,輕笑一聲,道了句是。
直到進府的人徹底瞧不見身影,謝瑨才收回視線,翻身上馬。
拉動繮繩時,似想起什麼,掀眸掃向了前頭,“朱墨。”
“屬下在。”
“既是回了京都,你那點煞氣便收一收。”
“主子……”
被喚作朱墨的男子一時摸不準頭腦,不懂這養成的習性如何能控制。
但前頭的主子發了話,他雖不知該如何行事,但先應下,一定不會出錯。
“是,屬下這就改。”
“既應下改,適才馬車上那些喫食,你親自去尋人定上一月,讓人每日一早送去沈府,交代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