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桃溪瞧見謝瑨過來,想他該是沒了耐性,眼中帶了些歉意。
雖然這委屈沒裝下去,但好在清遠侯府的臉面,也被她撕開了一些。
只是容不得她細想,面前的何氏又驚又怒,一邊被來人的氣勢壓着,一邊又強撐着像是抓到了證據。
“你究竟是何人,竟如此……”
“謝瑨。”
周遭瞬間噤了聲,這個名字,即便是再難聽見貴人消息的百姓,也都有所耳聞。
眼下瞧見這位,衆人心中的猶豫頓時就散了個乾淨,都伸長了脖子,想瞧清一些這位赫赫有名的王爺。
連帶着何氏對沈三姑娘指責的緣由,也無人再提。
若說其他男子,興許還有些可能,但這位可是年紀輕輕便活在說書先生口中的淮西王。
誰都可能被情愛美色絆住腳,唯獨這位王爺,心中怕是只有殺敵和帶兵,斷不可能會有當街同女子來往的親密之事。
而何氏心裏亦是一咯噔,如驚雷炸響,久久回不過神。
適才她便覺得此人有些眼熟,但她與謝瑨到底只在宮宴上見過一次,又時隔多年,根本就沒往別處想,尤其今日她的心思一直都在沈桃溪的身上,只想着要藉機壓制住她,根本沒仔細注意過旁人。
“王,王爺……”
何氏開口,耳中嗡嗡作響,快要聽不見自己的聲音,“老婦不知王爺在此,還請王爺,莫要放在心上。”
“清遠侯的母親?”
“是。”
聽見淮西王提起自己的兒子,想起兩人好歹是同朝爲官,何氏暗地裏鬆了口氣。
“老婦遠遠瞧見桃溪在此處,一時擔憂她行事不穩當,怕旁人誤會了她,這才急了些,沒留意到王爺……”
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讓沈桃溪在心裏默默歎服。
只是謝瑨並未有她這般想看熱鬧的心性,何氏的話未說完,謝瑨便開口打斷了她。
“前有清遠侯因其他女子棄沈三姑娘在先,後有你顧老夫人對沈三姑娘惡言相向。”
謝瑨目光沉沉,意味不明地輕笑道:“怎麼你們侯府的欺壓,都喜歡落在她一個小姑娘身上?”
話音一落,衆人便知,淮西王這是在替沈家出頭,尋清遠侯府的麻煩。
何氏有一瞬的怔愣,似不敢相信這位王爺,放着同朝爲官的年輕同僚不幫,去偏幫一個家中犯了事的小姑娘。
即使她曾從安氏口中聽聞,淮西王當過沈家兄妹的師父,但在她看來,那樣的關係,也不足以讓這位王爺爲了沈桃溪與侯府交惡。
“王爺怕是有些誤會。”
半晌,何氏強行壓下思緒,不願被人瞧出不妥,連連笑道:“我清遠侯府與沈家大房的關係,衆人皆知,我更是待溪姐兒如親女,疼都來不及,如何會捨得欺負她?”
何氏說罷又輕嘆了口氣,滿眼慈愛地看向沈桃溪,“正是因爲如此,適才那場誤會,我纔會這般心痛,怕極了她走錯路。”
話裏的每個字都好像帶了真心。
若以往的沈桃溪聽見,只會覺得何氏是真看重她。
可如今才知,這一切都是虛僞至極。
連謝瑨的眉心都微不可察的擰了一瞬,不願再聽下去,“顧老夫人適才都要將那訓斥落到本王身上,難不成,也是怕本王走錯路?”
“王爺恕罪,老婦不敢!”
何氏心裏一驚,來不及去想這位王爺爲何如此不留情面,當即便開口請罪。
謝瑨是什麼人?是當今陛下放在心上的外甥,如今朝廷舉足輕重的王爺!
他會不會走錯路,那是皇上纔會去想的事,她有什麼資格和身份,去斥責一個高高在上的權臣?
“是老婦不知輕重口無遮攔,還望王爺莫要放在心上!”
“顧老夫人到底年長,訓斥幾句也是應當的,怎麼會是不知輕重。”
謝瑨好似說得隨意。
但話中譏諷無疑是將何氏架在了火上烤,逼得她雙腿一軟,登時便要跌到地上,還是旁側的丫鬟眼疾手快將人扶住,纔沒有讓她失了分寸。
“王爺,老婦……”
“桃溪。”
謝瑨打斷何氏,喚了聲旁側的姑娘,語氣不覺溫柔了幾分,“既是你親近了這麼多年的老夫人,那你便同本王一起,仔細聽着。”
聽聞此話,何氏哆嗦着脣,心裏慌得厲害。
適才她只覺這是個好機會,能讓錦文不損分毫便徹底斷了同沈家的往來,並未去想,那名男子,可能會是她碰不得的身份。
可眼下知曉這些已晚。
她只能盼着還有婚約在身的沈桃溪能清醒一點,想明白她與侯府的關係,開口相勸,止住她這位王爺師父的壓迫。
但沈桃溪壓根就沒將何氏帶着深意的目光放在心上。
她看着原本對她疾言厲色的何氏,此刻徹底換了一副神情,如她開始時想的那樣,在謝瑨跟前低下頭來,諂媚又忐忑。
她並未感到多愉悅,只覺諷刺,而後便是淡漠。
四周逐漸又響起了議論聲,指責的話語隱隱指向了何氏,指向了清遠侯府。
連帶着早幾日因她的一聲退婚而被遺忘的柳蘊詩,也終於在她無端端被何氏當街呵斥污衊之後,被人重新記起。
衆人這才清醒過來,她纔是被撇下的那個。
那日秦水河畔,沈家三姑娘確實什麼都沒做,只有一句退婚被傳了出去,連帶着她平日裏並不太乖順的心性,便讓人想當然的以爲,那姑娘受委屈之後,還受了她的壓迫。
所以沈桃溪遭了清遠侯的呵斥,衆人便紛紛只想看她笑話。
可被護着的那個人怎麼會委屈?被未婚夫婿撇下的沈桃溪,才該要委屈。
而直至今日,顧老夫人的蠻橫指責,更是證明了沈顧兩家,其實並未有外人瞧得那般親近。
那句退婚,該說。
……
何氏被這不受控的議論逼得徹底白了臉,她不知爲何會如此,只覺雙手氣到發顫。
可面前的是淮西王,她發作不得,甚至都沒法將沈桃溪一起拉下水,只能裝成慈愛模樣,看着她撕開侯府的過往,甚至還拉回了她這段時日失去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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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溪。”
何氏不得已開口,見她始終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意思,只得強行扯出一抹溫和:“有什麼事我們回府說,這等小事,實在不好拿來擾王爺。”
“我沒擾。”
沈桃溪眉眼低垂,好似有些不解和傷懷,“我同老夫人解釋過的,是老夫人不聽,一定要將我師父叫來。”
“我怎會不聽溪姐兒的解釋,我那是……”
“我從來都沒想過,老夫人會如此不信我,也不管我的名聲,但師父開了口,讓我同他一起聽老夫人的訓斥,我自是不敢說不的,所以老夫人您罵吧,我乖乖聽着。”
沈桃溪的話像一塊巨石落下,讓何氏心裏一堵,感覺隨時都要被她氣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