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煜白剛拔出侍衛的長劍,李遠成便雙膝一軟,猛然跪了下來。
本想來沈府裝裝樣子,哄得沈桃微幫他說幾句好話,沒承想他竟連府門都踏不進。
“微兒,你幫幫我。”
李遠成壓下眸底慌張,故作溫和地看向面前久未出聲的沈桃微,試圖還和之前一樣,哄得她替他開口。
“我今日落筆時忽然想到了早些時候,微兒你在旁替我研墨的日子,如今你我之間生了太多誤會,若是可以,我此刻什麼都不想要,只想接你回府,好好和你過日子。”
“什麼都不想要?”
沈桃微看着面前的人,輕嗤道:“原還想幫你想想法子,但你既然什麼都不想要……”
“我確實什麼都不想要,那些富貴名利,都不及我與微兒你相知相守,但若是落在我身上的污水能洗去,不會因我影響到微兒你的名聲,我便是不要這張臉,也願意跪在沈府跟前求上一求!”
虛僞又噁心的話讓幾人眉頭一皺,唯獨沈桃微見怪不怪,甚是平靜。
“倒也無需你下跪,你我好歹夫妻一場,想辦法幫你一把也不算什麼大事,甚至只要你願意,我還可以想想法子,替你把之前那些事一併解決了。”
“真,真的?微兒當真願意連着之前的事,一同幫我?”
李遠成又驚又喜,一邊哆嗦着身子站起來,小心避開沈煜白手中的劍,一邊沾沾自喜,只覺沈桃微離不開他。
嫁進了李家,唯一的出路便是幫襯。
“我就知微兒不是心狠之人,微兒放心,往後我們的第一個孩子,一定是你……”
似有冷意撲面而來,李遠成有些說不下去,只覺心中莫名忐忑。
偏了偏頭,他這才瞧見在沈煜白不遠處站立的男子。
長身玉立風姿出衆,除了面色不虞,渾身都是貴不可言。
正被他的氣勢嚇得愣住,沈桃微一句話卻將他徹底喚醒。
“你應下和離,我便想法子幫你。”
見他當即便要拒絕,沈桃微又道:“不應也可以,只要你和你們李家不怕此事鬧大,也不怕無官可做。”
“微兒你,你這是何意?”
李遠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強行扯出一抹笑,“別鬧了微兒,李家若是無官可做,你可是要跟着一起喫苦的,而且此事若是傳出去,旁人會如何看待你這個貴女,你那些好名聲……”
“我爲何會跟着你一起喫苦?李遠成,我有的是法子脫離你李家,趁我現在還願意和你商量,你最好握住這次機會。”
沈桃微話音落下。
下一刻,沈煜白一掃平日的嬉皮笑臉,擋在沈桃微跟前,劍尖直指李遠成。
“我妹妹怎麼可能會跟你李家一起喫苦,便是你李家徹底消失在這京都城,我妹妹也依然是我沈家嫡女,區區一個李家也想威脅她,我瞧着你李遠成,當真是活膩了!”
“沈大少爺饒命,手下留情!”
李遠成剛站起的身子又猛然跪了下去,頭上被人打傷的地方還未痊癒,襯着賠笑討好的神色,讓人愈加厭惡。
“微兒是我好不容易纔求娶到的姑娘,我怎捨得欺負她!當時爲了博她一笑,我日日天不亮便起來寫詩作畫……”
“日日去外頭買旁人的畫作來博我一笑?”
沈桃微譏諷道:“快些吧李遠成,是和離還是要鬧一場,快些決定。”
聽聞此話,還跪着的人臉色猛然一白,還想狡辯,卻在看向沈桃微那雙滿是瞭然的眸子後,終是泄了氣。
她如此聰慧,發現此事並不稀奇。
只是李遠成以爲,像沈桃微這樣看重規矩的貴女,永遠都不會有離開他的那一日。
而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這樣的女子確實不會輕易離開,可一旦決定了不回頭,大抵便不會再有能困住她的東西。
亦如曾經不管不顧的沈桃溪,得知了顧錦文的背叛,當即便斬斷了十來年的牽扯,沒有一絲猶豫。
她們兩姐妹外頭瞧着再不像,骨子裏,應當也有相似的倔強。
李遠成忽然感到鋪天蓋地的慌張,不同於害怕自己翻不了身的焦躁,而是一種失去了什麼的後悔和無力。
他低下頭,徹底泄了氣。
“微兒,我當真,沒有再求得你原諒的機會?”
迴應他的,只有沈桃微的冷漠。
往後天地遼闊,她再不會求如意郎君,她只會求家人平安順遂,求一生相伴自由。
……
不遠處看着這一幕的沈桃溪收回了視線,沒多久,謝瑨的聲音便在她耳畔響起。
“在想什麼?”
沈桃溪搖了搖頭,見他小心牽起自己,帶着厚繭的指腹一下便將她渙散開的思緒勾了回來,她忍不住晃了晃手,眨着眼看向他,“男女授受不親,你竟然在我沈府做這樣的事,登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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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確實不是什麼正人君子。”
謝瑨脣角勾了勾,拉着她往回走,“下次等到了王府再牽你。”
“那你現在還不鬆開,讓人瞧見告到我母親那,往後我可不要再見你。”
“你先同我說,適才在想什麼。”
謝瑨不放手,緩步行在樹蔭下,頗有耐心地等着小姑娘開口。
適才他察覺到了她極快的情緒波動,在那李遠成透出真正的愧疚之後。
“我在想,他們爲何總是在回不了頭以後,纔會覺得愧疚。”
沈桃溪沒有瞞他,原本嬌俏的聲音帶着些許迷茫,一點點沉了下來。
聽聞江玉柔在那樓裏被折磨得病了一場,迷糊間叫起了她的名字,不停說着對不住。
她到底還是讓金盞私下去瞧了一眼。
但她什麼都沒做,自那一次後,也不許任何人再將那頭的消息說給她聽。
她心中的江玉柔已經死在了那條河裏。
她也十分清醒,若這樣的背叛還能被原諒,那她便是活該喫苦,活該被算計,她不能對不起自己,更不能對不起因她而被利用的語枝。
謝瑨不知她此刻心中想起的是那江家庶女,他垂下眸子,掩住幽深眸色,憶起了另一道身影。
牢裏的顧錦文不日便會流放。
可曾經爲了權勢能捨棄一切的他,如今整日裏也只剩下懺悔,仿若半瘋之相,隔上半日便會抓着送飯的獄卒,問他的姑娘有沒有被救上岸。
可這世上哪裏還有他的姑娘。
在他親手將人趕走之後,在他用所有的惡劣去對待他所謂的心上人之後,這個世上,便永遠都沒有了那個真心待他的人。
謝瑨不想讓沈桃溪再聽見旁人的消息,也不想讓那樣的人,佔據她心底的任何一寸。
他停下步子,示意沈桃溪看向他。
兩人目光相對,謝瑨在日光下緩緩俯身,將吻輕輕落在她的額頭。
見她長睫輕顫,男人又親了親她的眼,小心地攬住她的腰抱了抱她,動作極輕,如珠似寶。
“我不知他們爲何會如此,也不在意他們是不是生了愧疚,我只知道往後,我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亦不會讓你有任何想離開我的念頭。”
謝瑨看着她水光瀲灩的烏黑眸子,一字一句柔聲道:“我會陪在你身側很久很久,久到即便我消失在這世間,我的愛也會與你同眠,不會離開你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