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氣樓,七層。
茶室內,除魏淵外再無他人,身姿筆挺的許七安踏入穩重的步子進來,抱拳道:
“魏公。”
魏淵正好倒了一杯茶,放在對面,抬手示意:“坐。”
許七安拘謹的坐下,象征性的喝了一口,便凝眸看著魏淵,他有預感,魏淵找他,說的是平陽郡主案。
“平陽郡主案結束了,桑泊案還得繼續,陛下把我的提議否了。”魏淵喝著茶,語氣不疾不徐,像是隨意聊天一般,將禦書房發生的事告訴許七安。
許七安陰沉著臉:“刑部孫尚書與戶部侍郎周顯平有舊,自一開始便厭憎我…”
魏淵大手一揮,不悅的打斷他:“這些都是小事!”
他略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道:“陛下不喜歡你,這才是大事。”
許七安臉色頓時陰沉。
真巧,我也不喜歡他,當初祭祖時看到身穿道袍的元景帝,心裡就有淡淡的嫌惡。
當時覺得是因為對方代表著封建皇權,後來經歷靈龍事件,近距離有過接觸後,他發現自己對元景帝的厭惡很純粹,沒有其他理由,就是發自內心的討厭。
可能是我和老皇帝八字相衝吧….我是申猴他是未羊?許七安臉上做出苦笑:
“卑職不知哪裡討陛下厭棄了。”
“可能是沒有眼緣吧。”魏淵揉了揉眉心,道:“你且安心等著,也不必去查了,時至今日,任何蛛絲馬跡都已經抹去。你查不出什麽來的。待時限一過,陛下非要斬你的話,我會安排死囚代替你。
“呵,放心,沒人會特意關注你一個小小銅鑼的身份。”
然後我就順理成章的成了你見不得光的….手下。許七安道:“如果能抓到周赤雄呢?”
魏淵笑了:“此事可平。”
他複而搖頭失笑。
離開浩氣樓,許七安返回春風堂,將此事告之宋廷風和朱廣孝,以及李玉春。
宋廷風和朱廣孝表情猛的僵硬,前者用力一拍桌子,罵了句髒話,在堂內急躁的團團亂轉,後者愈發苦大仇深,眉頭緊鎖。
李玉春沉吟著說:“平陽郡主案浪費了太多時間,你很難再查清桑泊案了,司天監的望氣術無法指控四品以上的官員。除非你能請動監正。”
找監正?且不說監正願不願意幫忙,就算願意,元景帝肯信嗎?許七安心說,我才不去找那個糟老頭子呢。
…..
觀星樓。
“采薇姐姐,我有事要見監正,你有什麽辦法帶我上八卦台嗎?”許七安手裡拎著大包小包的吃食,笑容像極了上輩子的舔狗。
褚采薇半點都不客氣的吃著許七安上供的美食,嘴上卻說:“不行的哦,師父在閉關,已經禁了八卦台的通道,誰都上不去。”
像極了消費備胎的女神。
“沒有辦法嗎?”
“沒辦法。”
“咱師父什麽時候出關?”
褚采薇看了他一眼,心說什麽叫咱師父?
她說:“長則數月,短則半月,估摸著是在八卦台推演星象。”
….許七安一口老血,這就是報應,成天白嫖,終於有朝一日也讓別人白嫖了一次。
不行,不能這麽虧….他把二兩銀子買的吃食全部放在桌案,道:“家裡妹子來了葵水,腹痛難忍,何解?”
褚采薇一聽,扭著小腰,噔噔噔跑開,片刻後取了一枚瓷瓶回來,“痛的時候吃一粒,立竿見影。”
這姑娘雖然貪吃,倒是大方的很,丹藥不管貴或不貴,都很舍得送人。
….
雲州。
蒼茫的山脈中,一座規模不小的寨子依山而建,連綿的燈火點綴在漆黑的夜裡。
寨子易守難攻,佔據地利,最初建寨時,官府還會派兵圍剿,幾次失利後,就睜只眼閉只眼。
雲州匪患嚴重,打家劫舍的流寇、山匪數不勝數。百姓困苦已久,官府也頭疼了數十年。
數十年都過來了,慢慢也就習慣了。混亂地區有混亂地區的活法。
剛入夜,山風就猛刮不止,俄頃,電閃雷鳴,下起了瓢潑大雨。
箭樓上,負責站崗了山匪忍受著斜刮進來的冰冷雨點,有些羨慕的望向寨子方向。
今日寨子裡又幹了一票大的,劫回來一支商隊,綢緞、茶葉、瓷器….貴重物品不少。
這全賴山寨裡新來的那位六當家,武藝超群,且精通合擊之術,練兵很有一手。
據說是軍伍出身,以前在大奉京城裡做事,後來因為看不慣朝廷昏庸腐敗,索性落草為寇。
這會兒,寨子裡開著慶功宴呢。
炭火熊熊的室內,六位當家和一些小頭目正在大吃大喝,說著粗鄙的葷話,高舉大碗。
衣衫的女人們在旁伺候著,強顏歡笑。她們都是被擄來的女子,有的是普通的民女,有的甚至是富戶的千金。
姿色不錯的被挑出來,專門伺候幾位當家和小頭目們,姿色一般的,則給寨子裡的其他兄弟分享。
周赤雄坐在案前,習慣性的挺直腰背,氣度與好色的山匪們格格不入。他身邊有個清秀的女子伺候著,但周赤雄都懶得看對方一樣。
這樣的庸脂俗粉,簡直連碰一下的興趣都沒有。
周赤雄是拖家帶口來雲州的,妻子和兒子沒有在山寨,而是被安排在了雲州最大的白帝城。
那裡是雲州為數不多的樂土,不用擔心匪患、賊寇。
大當家是個滿臉絡腮胡,看似粗獷,實則心細如發的煉神境巔峰。
“周賢弟,是不是這裡的女人不合你胃口?”
不等周赤雄回應,大當家好爽的笑道:“我聽說這次商隊裡有一位貌美如花的美嬌娘,還被關在柴房裡?”
“是的,大當家,那娘們賊漂亮。”
“大當家,寨子裡的女人與她相比,簡直就是….就是,泥巴和白糖的區別。”
腦海裡浮現那位女子傾國傾城的容顏,周赤雄心裡亦是火熱起來。人是他劫的,長什麽樣他最清楚,若非初來乍到,那女子現在已經被他收入房中。
大當家沉吟一下,好爽笑著:“來人,把那女子提上來,今晚任由六當家處置,人是他劫的,理當由他先開葷。”
其余當家沒有意見,誰先開葷無所謂,反正早晚都能品嘗。
過了片刻,一位女子被帶了上來,穿著潔白層疊的長裙,肌膚勝雪,眼睛大而明亮,五官挑不出瑕疵。
她有些害怕,宛如林間小鹿那般怯生生的。
周圍一下子安靜了,眾人癡迷於她的美色,呆愣愣的看著。
“咕嚕咕嚕…”喉結滾動的聲音傳來。
女子似乎已經知道自己的命運,咬著唇,怯生生道:“奴,奴家服侍哪位爺?”
周赤雄咽了咽口水,只覺對方秀色可餐,大步走過來,將她拽到案邊。
周赤雄把美貌女子擁入懷中,如饑似渴的摸著、啃著,看的周圍的山匪一陣嫉妒,恨不得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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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周赤雄。”女子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她知道我的名字….周赤雄心裡大凜,欲念登時煙消雲散,與此同時,他發現身懷裡的美人,臉色漸漸蒼白了下去,失去了生機。
俄頃,化作了一個等人高的紙人。
“咯咯咯….”
女人尖銳的笑聲在室內回蕩,令人毛骨悚然。
哐當…窗戶被狂風吹來,吹滅屋裡的燭火。
黑暗中,拔刀聲接連不斷,響起大當家的喝聲:“何方妖孽,裝神弄鬼。”
女子尖銳的笑聲隨之停頓,但幾秒後,山寨內所有人都聽到了一聲淒厲的尖嘯,回蕩在山間,回蕩在夜空。
“是魅。”周赤雄沉聲道,他心裡湧起了不祥的預感。
魅,又稱豔鬼,幾乎沒有戰力,擅長以美色誘人,吸乾上鉤者的精魄。
武夫雖然不擅長對付鬼怪,但鼓蕩氣血的話,可以做到百鬼不侵,周赤雄真正在意的是魅背後的主人。
周赤雄隱約間覺得,對方是衝自己來的。
就在這時,鼓聲響徹整個山寨,外面傳來山匪們的叫聲:“敵襲,敵襲….”
山寨的當家、小頭目們握著武器衝出屋子, 於暴雨中瞭望,夜幕、雨幕、森林遮擋住了視線。
空中傳來尖銳的嘯聲,那是一支支箭矢。
不斷有山匪中箭倒地,慘叫聲此起彼伏。
大當家嗑開箭矢,心裡略松了口氣,以下攻上,箭矢的力道並不強,只要不是運氣太差被射中要害,即使中箭也不會失去戰鬥力。
“準備滾石,桐油….”
山寨佔據地利,這兩種東西是防守的法寶,寨子建立之初,便是用這些東西抗住了官府的圍剿,度過最艱難的時期。
大當家話音方落,夜空中劃過一道銀光,那不是閃電的光芒,而是一把長槍迸射出的氣芒。
轟隆!
閃電適時劃過,底下的山匪們看清了銀槍之上,站著一道人影。
她穿著鱗片甲衣,身後是豔紅的披風,沒戴頭盔,長發扎成及腰的馬尾。英姿颯爽,宛如一尊凜然的女戰神。
女戰神手捏法訣,召來天雷,“轟!”閃電劈下,她伸手夾在指點,奮力一甩。
山寨前的兩座箭樓轟然坍塌。
道門禦雷訣?
周赤雄心涼了,整個人如墜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