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夜風從微微敞開的精緻窗扇中灌入,拂動着那昏暗的燭臺。
一道如同玉石落入湖泊的聲音傳來,帶着幾分深沉與慵懶,“你也懂棋?”
夏淺薇的手剛剛離開棋面,就見原本睡得安寧的男子不知何時已然睜開了那深邃的雙眸,輕輕挑了下濃眉,那神色似乎並沒有因爲夏淺薇私自動了他的東西而感到惱怒。
方纔她深思熟慮的樣子盡數落入了慕瓏淵的眼底,她身上散開的睿智犀利與沉穩城府之氣,一點兒也沒有半分她這個年紀該有的天真浪漫。
這少女究竟有幾副面孔?哪一副纔是真正的她?
夏淺薇往後退了一步,垂下眼多了幾分恭敬,“臣女斗膽,還望王爺見諒。”
原來他一直都是醒着的?
慕瓏淵收回了思緒,自然知道她又開始僞裝乖巧,明知自己現在不會殺她,何必多此一舉。
他無聲的笑了下,隨後將目光投在了自己手邊的棋盤之上,片刻之後,眼底漸漸凝起了一片訝色。
他苦心造出一副黑子腹背受敵的局勢,故意將漏洞暴露給對手,居然因爲她的一步退守而讓己方的防禦變得固不可催,形勢瞬間對白子異常不利。
不得不說,這一步下得的確是妙不可言,但……
夏淺薇只見慕瓏淵將自己方纔放下的那一子重新拿了起來,別有深意的丟了一句,“何必過早讓對方心生警惕,有時候將破綻送給敵人,方能請君入甕,甕中捉鱉。”
話音剛落,夏淺薇頓時恍然大悟般擡起頭看向眼前表情高深的男子,難道……
“這棋局本王放了三年,如你所見,這一步至關重要,只是本王要的,是讓對方以爲自己勝券在握,轉守爲攻。而你這一招卻讓白子下一步便會開始重新佈局,到時候鹿死誰手,又不得而知了。”
夏淺薇此刻深深的體會到了幽王這個人的可怕之處。
他博的不僅僅是戰術,還有心理上攻與防。
作爲他的對手真是需要步步小心,並且不可用常理來推斷這名男子,否則就會像她方纔那樣,以爲幽王真的會因爲他的驕傲自滿而一敗塗地,殊不知自己早已步入了他的陷阱之中!
“是臣女淺薄了。”畢竟一直以來,她都小心翼翼的不讓敵手發現自己的軟肋,從未有過幽王這樣的想法。
將破綻暴露給對手?或許就因爲這名男子極其自信又強大,知道他絕對不會爲此付出代價,所以纔敢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地,正如衛玄麒所說,他確實是個此生最好都不要在戰場上碰見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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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很聰明,連本王也沒有想到你下的這步棋。”
夏淺薇眸光一閃,竟是看見慕瓏淵的臉上少有的露出了一抹會心的笑容,語氣裏真有幾分對她的讚美。
他並沒有看自己,而是一直盯着棋盤上的黑白子,神情中似有幾分玩味之色,好像這新的局勢讓他很有興趣。
朦朧的月光與昏黃的燭光相互輝映,落在這張完美得無可挑剔的面容之上。
這一刻他似乎褪去了身上所有的冰寒,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冽氣勢也早已消失不見,反而多了幾分讓人覺得不太真實的平易近人之感。
慕瓏淵好像想到了什麼,再看向夏淺薇時眼底竟浮現出了一絲令人猜不透的流光,修長的食指輕輕點了點白子那一方,“說起來,此人跟你還有些淵源。”
什麼?聽這話的意思,這棋局是他與別人博弈,留到至今還在琢磨?
那麼白子的一方究竟是何人,爲何說與她有關係?
不等夏淺薇多想,眼前的男子已然深吸了口氣收斂了神色,故作高深的笑了笑,似乎不打算將方纔的話題繼續。
“本王帶來的那些死囚皆是各國的名醫,他們都對那孩子束手無策,也不見你用些靈丹妙藥,是如何讓他進食的?”
“因爲他們認爲他必死無疑,既然心中已經放棄了這個孩子,又如何能救得了他?”
夏淺薇淡淡的回了一句,隨後深深的望向慕瓏淵,“餵養幼兒最需要的便是耐心,方纔若換成是王爺,也能像臣女一樣,讓孩子順利進食。”
她堅信在那般兇險的情況下孩子都能活下來,他的生命力可比他們想象的要頑強。
況且,當時夏淺薇將孩子取出時便已觀察了他的身子狀況,除了虛弱一點兒並無特別的缺陷,她猜想興許是剛出世的幼兒容易受到驚嚇,正巧遭逢那樣的刺殺,所以纔在被接回王府之後開始表現出異常。
“真有這般簡單?”慕瓏淵顯然不太相信,只覺得這丫頭怕是又留了一手不告訴他。
“當然,接下來的日子要特別注意保暖,因爲他出生的方式特別,所以吸吮的能力尚有不足,每次都需像方纔那般用湯匙小心餵食,具體的臣女已經交代了乳孃,若到時候還有任何不妥之處,臣女隨傳隨到。”
夏淺薇說完,卻見慕瓏淵的眼神變得越發狐疑,沉吟了片刻試探道,“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
罷了,反正這丫頭也不會說實話。
“齊韶。”這尊貴的男子輕輕一開口,守在書房之外的齊侍衛已然出現在夏淺薇的面前,“從今往後,你就跟在夏三小姐的身邊,護她周。”
“王爺?”
“剝人的活兒,本王會另挑人選,你就不必惦記了。”
“……”他哪裏是惦記,只是王爺派他暗中保護夏三小姐,要是讓冷大少爺知道了,難免會心生誤會。
慕瓏淵決定的事情,沒有人能改變,也沒有人能拒絕。
可是將他的得力屬下撥到夏淺薇的身邊,這樣的特殊照顧不一定是好事,因爲自己必定要付出相應的回報,而且代表着從今往後,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會在他的眼皮底下。
既是保護,又是監視。
夏淺薇想起了馬場上的事情,自己的身邊確實少了高手護衛,她再看向眼前的黑衣侍衛時,眼底已經多了幾分笑意。
“那臣女就恭敬不如從命,有勞齊侍衛了。”
齊侍衛的身子不由得一僵,是自己的錯覺嗎?不知爲何,竟覺得夏三小姐好像在算計着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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