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沉默,裴笙忍不住又道:“雲籌,今日這件事既然我已經發現了,你就一定要跟我好好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就算再單純也看得出來此事不簡單,起碼絕對不只是他救了她那麼簡單!
如果是這樣,那有些事情,就比她知道的,比他之前說的複雜得多了。
雲籌垂眸沉默許久,薄脣微白,緊緊抿着,半晌,才低聲問她:“笙笙,你還記得那日我問你的那個問題麼?”
裴笙一愣:“什麼問題?”
他說:“如果我騙了你,你會怪我麼?”
裴笙一時沒說話,片刻後,才目光微動,神色迷惘複雜:“所以,你真的騙我了,對吧?”
他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斂眉低聲說:“你前幾日問我,何時對你生情,當時我沒有真正回答你,事已至此,我便實話與你說,是八年前。”
裴笙大驚:“八年前?”
八年前,她才十歲……
而他今年二十二,八年前,似乎也應該是不到十五歲。
雲籌沉吟許久,目光幽深的看她,說:“八年前的九月初一,你陪同裴家老太君和岳母一通去龍興寺小住祈福,在龍興寺後山被你二姐算計跌入山坡,傷了腳,被一個少年救了送回寺中,你還記得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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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笙的思緒,隨着雲籌的這就話,回溯到了八年前。
那個時候,她的祖母還在,哪次,是她在今年之前,爲數不多的幾次出門之一,因爲祖母篤信佛,經常去龍興寺小住祈福,那一次難得的祖母讓她一起去了,她自小和上頭三個姐姐不太親近,因爲她是嫡出,姐姐們都是庶出,嫡庶之別便是天生的敵對關係,所以她們表面上對她謙讓愛護,實際上都各懷鬼胎,那一次,祖母和母親都在誦經祈福,她不喜歡待在佛堂,就跑到後山玩,二姐說後山的山腳湖裏有漂亮的魚,比府裏的還要肥碩漂亮,她好奇,就跑去看了,結果不知怎的絆了一下跌了一跤,把腳傷了,怎麼都叫不來人,她自己也沒辦法回去,有一個少年出現了,長得很好看,卻特別孤冷,他把她扶了起來,還爲她包紮了腳,擰好了錯位的骨頭,揹着她回了山上寺中,從頭到尾沒說過話,問他名字也不說,送她回去後,人就默默離開了。
因爲那件事,祖母罕見的訓斥了她,說她胡鬧妄爲,不好好呆着出去亂折騰,才把自己傷了,幸好有人救了送回,否則有個好歹怎麼辦,而二姐裝的很無辜,一直說自己的錯,沒看好妹妹,她知道沒證據就沒告狀,可祖母和母親都是聰明人,哪裏看不出來這其中的內幕,沒多久就給二姐定下了婚事,雖然不差,可對於眼高於頂的二姐來說,卻是畢生的教訓。
祖母最恨同室操戈!
這件事她沒刻意記住,卻也沒有忘記過,所以雲籌一提起,她就想起來了,並且記得所有的細枝末節。
她不可置信:“那個少年……是你?”
他點了點頭:“是我。”
裴笙驚呼,不敢相信:“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
裴笙搖了搖頭,依舊心驚道:“且不是你當時沒可能會出現在暨城,就算有,當時你的模樣和現在一點都不像,你今年二十二,當時快十五歲了,若是同一個人,不可能一點都不像,我不可能認不出你來!”
雲籌笑笑:“人長大了,模樣都會變的,你和當年不也變了許多?”
裴笙半信半疑,覺得他變化大,可卻也不得不相信他真的是當年那個少年,因爲這件事只有她和那個人知道,雲籌也沒必要扯謊騙她。
她點了點頭,又問:“你當時爲何會在暨城?”
雲籌輕聲道:“那時大哥在北境娶妻不久,帶着大嫂回來祭祖上族譜,正好我還沒有上族譜,父親便讓我也跟着回來記名在母親名下,我好奇,就在暨城到處走走,那日正好在龍興寺。”
裴笙不疑有他,點了點頭,沉思片刻,才驚疑道:“所以你那個時候就對我生了心思?那我的婚事……”
他神色掙扎,似乎不想說出來,可是頂着裴笙灼灼的目光,還是如實說了:“你的婚事……也是我一手促成的。”
裴笙眼眸微微睜大:“什麼意思?”
“陛下想要拉攏裴家不是一日兩日了,可是岳父都不肯,這兩年還和楚王府走的愈發的近,又和謝家有了姻親,陛下動不得楚王府,也動不得謝家,只能從裴家下手,拉攏不了,那就只有除掉,所以,我讓父親建議陛下強行賜婚於你,讓裴家沒有選擇的餘地,也算是一箭雙鵰,既能讓陛下看到他想要的結果,也能讓我達成所願。”
裴笙越聽越心驚,怎麼也沒想到此事和雲籌有關,可還是有些疑惑:“可是一開始……差點被賜婚與我的是趙拓啊……”
雲籌眉目不屑,似乎對趙拓十分鄙夷,淡淡的道:“他不過是一個過場,我到底是庶出,若我一開始就讓父親建議把你賜婚與我,此事時絕對成不了的,陛下也會心疑,所以,父親一開始建議的是,在裕王殿下的陣營之中選一個合適的人賜婚與你,而陛下選擇之後,擇定了趙拓,可是我絕對不會讓你嫁給他,所以,我本來打算廢了他的,只是沒想到你能請動皇后娘娘違逆阻攔此事,當時我正不知道該如何進行下一步,就聽說你和楚王妃他們去城外騎馬,而趙拓因爲婚事不順心生羞怒打算玷污你逼婚,帶着人跟了去,我便立刻趕了去,沒能阻止他抓你,還讓你差點受辱,所以我殺了他,待確認你安然,便離開了那裏。”
裴笙震驚不已,眼下卻也顧不上震撼,神色愕然的接話:“之後,順理成章的,陛下將此事怪在了裴家頭上,再難容裴家,你們便讓陛下把我賜婚給你,強行把裴家和雲家牽扯在一起是其一,其二,便是爲了羞辱裴家,讓大家都看看,他這個帝王,依舊是可以生殺予奪的,對麼?”
“……是。”
“而這所有的一切,只是因爲你想娶我?”
“……是。”
裴笙忽然笑了,眼中涌動着傷痛,紅着眼看他,問:“雲籌,在你眼裏,我到底算什麼?”
雲籌心下一緊,忙開口叫她:“笙笙……”
裴笙紅着眼看他,咬牙恨聲道:“只是因爲你心悅我想娶我,你就可以這般絞盡腦汁的算計我,算計裴家,把裴家推上了風口浪尖,用我的命,我的名譽老做賭注,你有沒有想過我?想過我的意願我的感受?你只顧你自己的一腔情意,卻沒有想過我是否願意嫁給你,你這樣,和強取豪奪有什麼區別?”
雲籌見裴笙這一副前所未有的憤恨悲傷和濃濃失望,心下愈發恐慌,忙解釋:“笙笙,我沒有不顧你,我只是……”
裴笙卻不願意聽他解釋,而是忽然想起一件事,忙開口:“還有,既然你當時能一個人殺了趙拓和那麼多人,你的武功一定是很高,不可能輕易受傷,可這一次裕王遇刺,他毫髮無傷,手下也沒多少出事的,爲什麼偏偏你被傷成這樣?”
趙禩臉色霎時蒼白,血色全無,一時忘了言語。
裴笙見狀,愈發心沉驚駭:“你是故意的?”
“笙笙,我……”他想要解釋,可這個時候,他沒辦法再對她撒謊,卻也害怕道出實情。
他是故意的。
若非故意,又怎會傷到這個地步?榮王那些人就算都是訓練有素的,也不可能傷得到他,他故意被傷,除了想要混淆趙禩,不讓趙禩看出實力之外,便是因爲她。
有些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總得受些衝擊,她才能看得明白,她明白了,他才能如願。
裴笙見他這樣,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她白着一張臉看着他,愕然驚駭,又是心痛又是失望,搖了搖頭,脫口而出便道:“雲籌,你太可怕了!”
說完,她待不下去了,把劍丟下,轉身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雲籌大驚:“笙笙,你等等……”
她彷彿聽不見他的聲音,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雲籌急忙起來要追上,可是傷勢還沒有好全,只是外皮癒合,因爲起來的太急,直接就扯到傷處,一時疼痛難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