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都是這樣,每次和她說話,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就如同針扎刀砭在心頭上一樣,令他疼痛難忍,明知會是如此,他卻還是甘之若飴不知疼痛一樣,總是想要靠近她。
他們之間,隔着太多的東西,過往的那些血債和仇恨,便是一道比生與死更難以跨過的鴻溝,他知道,哪怕是他死了趙氏滅了,她對他的厭憎,都不可能會改變和消退,因爲他生在趙氏,流淌着的是趙氏的血統,從骨子裏便是她該恨的人,如今她已經是楚胤的王妃,她的心裏,從小到大都只有楚胤。
他明明都明白的,可是,不甘心啊。
他面上沒什麼表情,幽深的眼底卻難掩刺痛與不甘,看着她,掙扎癡戀,她卻彷彿沒有看到,或者說,是並不在意,只咬牙道:“他不是心心念唸的想要培養你來繼承皇位挽救秦國江山麼?呵,簡直癡人說夢,這麼多年他自掘墳墓自斷根基,秦國早已腐朽不堪,縱使你有扭轉乾坤的本事,也擋不住大廈將傾,我就等着這一日!”
說完,她不再理會他,帶着暗衛們離開了,趙禩沒有攔着她,連叫她都開不了口,只看着她遠去,目光寸寸冷卻,死寂。
過了好一會兒,他轉身走向寺院後面。
傅悅回到楚王府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馮蘊書一直在等着她,見她這般樣子出去,卻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麼,擔心不已,其他幾個人也都在等着,見她安然回來,才一個個放心下來,傅悅也沒瞞着,將自己出去做的事情告知他們,幾人驚訝之後,也沒多言,倒是姬亭有些生氣,氣她病剛好就出去胡鬧,把了脈,見脈象確實是有些影響,染了些許寒氣,啐了她一句任性妄爲後,黑着臉走了。
去給她配驅寒的藥。
大家散去之後,傅悅才命人去準備沐浴的水,出去了一趟,染了血腥,該洗一洗了。
趙禩是深夜纔回到皇宮的。
傅悅殺了智恩大師的事情,自然是不能被傳出去的,否則傅悅必定會被人譴責,所以他好一陣安撫龍興寺的人,又封鎖了整個龍興寺不讓消息外泄,折騰了一個晚上,才勉強壓住此事,這才得以回宮。
回宮後,直接去了安慶殿看皇帝。
皇帝飽受赤蠶折磨,已經人不人鬼不鬼的了,然而現如今這個時辰,赤蠶安眠,他也勉強能安睡,人已經蒼老消瘦的看不出往日的模樣,趙禩看着他,神色很是複雜。
青竹先生自從進來這個地下密室後,就再也沒有出去過,因爲確認了皇帝的毒蠱無解,又弄不來血源,趙禩已經沒有再繼續派人找醫者,他只得親自照顧皇帝,雖頗不甘願,可皇權在上,且自己已經進了這裏,命都拿捏在趙禩手裏,只得聽天由命,如今壓着呼吸站在一旁,不聲不響。
“青竹先生。”趙禩忽然轉過頭來,淡淡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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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王殿下有何吩咐?”
趙禩淡淡的問:“你可知碧落?”
青竹先生一愣。
“不知道?”
青竹先生忙道:“在下知道一些,不知殿下爲何問起?”
趙禩忙追問:“既如此,你可知道碧落何解?”
青竹先生愣住,一時無言。
“怎麼,不知道麼?”
青竹先生垂眸低聲道:“殿下,碧落之毒乃是十大劇毒之一,只有製毒的方子,並無解藥。”
碧落之毒起源於何時,並無人知曉,但是,此毒無解卻不是祕密,只因配製毒藥的人,並未留下解毒之法,數百年來多少醫者費心鑽研,卻也研製不出解藥,但是……
趙禩淡淡的道:“本王問的不是解藥,而是解毒之法!”
她被下了碧落,卻並沒有死在當年,而是活到了現在,且她說,她受過生不如死的折磨,他想,則或許和解毒之法有關。
“解毒之法……在下並未有過鑽研,不過在下的師父曾提到過,似乎是有的,只是此法極爲殘忍,常人是受不住的。”
趙禩一愣,面色隱隱難看起來:“什麼意思?”
青竹先生不知道他爲何突然臉色難看,猶豫了一下,低聲問:“殿下可知何爲刮骨換血?”
趙禩面色驟然一變,血色全無。
刮骨換血……
青竹先生解釋道:“此毒是世所罕見的至陰之毒,毒入骨血,無解藥,只能強制戒毒,便是從根上剔除毒性,所以稱之刮骨換血,只是從未聽說過有中了碧落的人能解了這個毒的,所以是否真的有效並不得證實,只是醫道之中的一種理論罷了。”
趙禩只覺耳朵嗡嗡作響,腦子一片空白,青竹先生的這些話,彷彿無數利刃刺入心中,痛的麻木,鮮血淋漓。
他面色痛苦起來,擡手捂着胸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青竹先生見狀,忙問:“殿下怎麼了?可是在下說錯了什麼?”
他搖了搖頭,語調頹然無力:“本王無礙,你先去忙吧。”
青竹先生也沒多留,立刻就走了。
趙禩性格難測,他是有些怕的,這次他被帶來這裏出不去,便是趙禩的意思,所以,他的命攥在趙禩手裏啊。
趙禩好一會兒才壓下心頭那幾欲麻木的劇痛,臉色不大好,轉頭看着皇帝,眼底竟是一片寒霜。
他不知道當年,還有這樣一樁事,不知道她竟然小小年紀就因爲他,被算出那樣的讖語,被他父皇下了如此劇毒,受過這般非人的折磨。
當年她纔多大?毒發的時候,應該才十歲吧,十歲啊……
……
已經過去了兩日了,傅悅都沒有聽到關於她強闖龍興寺殺了智恩大師的事情,外面風平浪靜,好似此事並沒有發生,她覺得奇怪,派人去查了一下,才知道在當夜趙禩就派了虎賁營把守龍興寺,一力封鎖了此事,竟半點消息都未曾透出,只有在事發的第三天,龍興寺才公佈了智恩大師圓寂的消息,引了很多人去弔唁祭拜。
傅悅雖有些意外,可鬧出來她不怕,不鬧出來她也不在意,該做什麼還是做什麼。
這件事,如同一塊石頭墜入水中,一陣漣漪之後便沉入水底,再也驚不起絲毫浪花。
此事,就這麼過了。
城外駐軍整編完畢,十月底的時候,趙禩開始親身介入朝堂,一點點從太子手裏奪了權力,因爲朝中早有沈丞相爲他集齊了一大波朝臣的支持,他如今又握着兵權,行事也是詭異,太子就算掌握着監國大權,竟也擋不住他的鋒芒,朝堂再度開啓了兩王對峙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