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不歸昏迷了一個晚上,第二日午後才醒過來。
他一醒來,看到身處的地方,第一反應不是自己的傷勢,而是擡手摸自己的臉,當摸到面具還在的時候,他鬆了口氣。
之後,才注意到一陣很輕很淺的刷刷聲,似乎是筆劃在紙上的聲音。
他撐起身體坐起來,許是傷勢不輕,起來的有些費勁,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也因此驚動了正在屏風外側桌案後面作畫的人。
很快,輕歌走了過來,走進了屏風內,看到他醒來,面色一喜。
“公子,你終於醒了”
燕不歸沒說話,捂着胸口坐在那裏,露在面具外的脣緊抿着,想來並不好受。
原本傷勢沒那麼重的,他昨日那一頓奔波,沒死倒也是命大了。
他不說話,輕歌又輕聲道:“公子,你身上有傷,坐着會扯到傷口處,還是先躺着吧”
燕不歸搖了搖頭,啞着聲音道:“不用,你先去給我倒杯水”
輕歌點了點頭,轉身去倒了杯水,給燕不歸喝下。
燕不歸口乾舌燥,喝了水後,這纔好受了些。
輕歌放好杯子後,才輕聲問道:“公子怎麼會受如此重的傷可是出什麼事了”
燕不歸搖了搖頭:“沒什麼”
這就是不想說了。
輕歌也不再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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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道:“輕歌這裏倒也還算清靜,公子既然來了,暫且在這裏養傷吧,輕歌定會好生照顧公子”
燕不歸點了點頭:“嗯”
輕歌又道:“公子先靠一下吧,我去把熬好的藥拿來給你喝下”
說着,上前拿了兩個軟枕放在後面,而後將他扶着靠到後面去,扯上被子蓋好,這才起身走了出去。
她曉得燕不歸今日大概就能醒來,所以早前讓如月熬好了藥,如今正在爐子上放着,也不過是倒出來就能端進來喝了,所以她很快就端着藥進來了。
燕不歸喝完了藥,又開始閉目養神了。
輕歌看着他片刻之後,轉身走了出去,繼續作畫。
只是,早已沒了那份心思。
落墨之處,皆穿透紙背,渲染如同潑墨。
仔細一看,她的手還有些隱隱顫抖。
而桌邊,已經疊了好厚一疊畫好的畫,這是她耗費一個晚上畫出來的。
她一夜沒睡
可如今卻了無睏意。
可是,她覺得她需要好好睡一覺,平復一下心境
這麼想着,輕歌站了起來,看了一眼裏面正在靠在那裏閉目養神的燕不歸之後,輕步走了出去。
走到門外的庭院中的幾棵合歡花樹下,那裏有一個躺椅,她吩咐如月去拿來一張毯子,之後就躺在上面,閉目休息。
她閉着眼睛許久才勉強睡着,可是迷迷糊糊中,她做了一個夢,一個她這些年做了無數次的噩夢,很真實很血腥的夢,然後沒多久,耳邊依稀聽見如月的聲音,她一聲驚叫,猛的睜眼鯉魚打挺般的坐了起來。
滿頭大汗,汗流浹背,呼吸一陣陣急促,臉色也十分蒼白難看。
一旁的如月忙給她擦汗,緊張擔憂的問道:“姑娘,你又做噩夢了”
輕歌依舊在喘着氣,姣好精緻的面上蒼白如紙,沒有說話。
如月正要再問什麼,後面傳來一陣有些低緩無力的聲音:“輕歌,你怎麼了”
輕歌猛地擡眸看去,看到燕不歸捂着心口有些虛浮不穩的站在她一丈開外的地方,眼中有幾分很淺很淡的關心。
她剛纔噩夢最後的那一聲驚叫,他在裏面聽見了。
輕歌看到他,哪裏還顧得上自己,忙起身上前,扶着燕不歸一臉擔憂的問:“公子你怎麼出來了你的傷勢還很重,可不宜多走動啊”
燕不歸淡淡的道:“聽到你的叫聲就出來看看,你怎麼了”
輕歌聽見他帶着幾分關懷的問話,淺淺一笑,輕聲道:“做了個噩夢,不打緊的,緩緩就好了,公子傷勢未愈,輕歌先扶你回去休息吧”
燕不歸點了點頭:“嗯”
輕歌這才扶着他緩緩走回屋內。
還沒走進門,燕不歸忽然停了下來。
輕歌不解:“公子怎麼了”
燕不歸淡淡的問:“有酒麼”
輕歌面色微變:“公子想喝酒”
“嗯”
輕歌當即不贊同的蹙眉道:“這怎麼可以公子傷勢這樣重,該好好養着,如何能喝酒”
燕不歸淡淡的道:“我想喝”
“可是你的傷”
燕不歸微微側頭看着她,目光認真,有幾分哀求:“輕歌,我就想喝一點”
輕歌能如何
認識三年,他的要求,她從來不會拒絕,特別是現在,她更不可能拒絕得了,哪怕明知是錯的。
“我先扶你過去坐下,再去拿酒如何”
“好”
扶着燕不歸去坐在桌邊後,輕歌轉身去拿了一罈專爲重陽釀的青菊酒。
她正要倒進杯子裏,燕不歸就伸手過來奪了去。
眼見着燕不歸直接捧着酒罈仰頭就喝,輕歌一聲驚呼:“公子”
可是,燕不歸還是就這樣喝了。
輕歌終歸沒有攔着,她從未見過他這般情異常的樣子,真的從來都沒有。
這一次,他一身傷來到她這裏,情緒和以往大有不同,很低落頹靡,好似受了什麼打擊一樣,這讓她真的很好奇,他武功那麼高,是誰把他傷成了這個樣子,又是什麼事情打擊到了他,讓他情緒如此異常。
她好奇着,也忍不住問了出來:“公子究竟是怎麼了是遇到什麼事了麼”
他沒有回答,只是淡淡的道:“輕歌,我又想殺人了”
這風輕雲淡的一句話,似乎在說,我想出去走走。
可是輕歌卻在他很平靜的話語中,聽出一絲壓抑的沉痛。
輕歌愣了愣。
燕不歸的身份她知道,不歸門的門主,殺人不過是家常便飯,可他從未和她說過眼下這樣的話。
他們往日待在一起,不過是聊聊趣事,或是她彈曲跳舞,他聆聽鑑賞,對酒當歌罷了,這些血腥的話,他從未與她說過。
她微抿着脣畔,有些善解人意的輕聲問道:“公子
,能否與輕歌說說,究竟出什麼事了”
他悶頭喝了口酒,靜默着,就在她以爲他不會說的時候,他淡淡的道:“前兩日,我見到了一個人,想起了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