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輩強烈的反對之下,容霽打消了納妾的念頭。當然,這念頭的消失不單單只是因為穆璃以死相逼,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也會聽到元悅哀哀切切的哭聲,他也會覺得心痛。
確實,他答應過她。
可是……他也答應過月娘子。
兩個女人,他終究無法顧全,可若要在兩者之間選擇,他是會選擇元悅的。
當日要元悅找左仆射來退親,本就是一時不經思索所說出來的廢言,他十六年的生命裡幾乎都有她的參與,豈能夠這般隨意割舍?
入冬,容元兩府締結佳緣。十裡紅妝好不風光,可是元悅盼嫁的心思消失了,她抱著蘋果坐在搖搖晃晃的八人大轎裡頭,心中沒有想像中的嬌羞,只有對自己決定的茫然。
洞房花燭夜,新娘端坐在喜床上,那張記憶中嬌美的鵝蛋臉上面沒了以往甜蜜的笑容,只有拘謹和難以掩藏的恐慌。
容霽的心頭一軟,他蹲在元悅面前,彎下高大的身軀,放下了侯府世子的身段,鄭重地對她說道:“悅悅,妳既成為我的妻子,我便會一輩子對你好,你笑一個好不好?”
聞言,元悅臉上掛著勉強的笑容,自從那一日和容霽分別,他們倆就再無見面了。
元悅母親不只一次勸她解除婚約,可是她要怎麽告訴母親她已經失身於容霽,又該怎麽說她一顆心早就撲騰在他身上了,除了嫁他,她從沒想過,也不覺得自己有能力接受第二個男人了。
元悅臉上脆弱的笑容點燃了容霽身為男人的保護欲,那一夜他所有的承諾都是真心的。
在婚後兩人的小日子過得極好,他開始相信了父親所說的話,他需要的是一個般配的妻子,而不是一個有情調的妾室。
在容霽的疼愛之下,元悅幾乎要忘記月娘子的存在了。
在元悅懷上孩子時,夫妻倆是滿懷喜悅的,所有的齟齬像是沒有發生過一般,小倆口的感情如膠似漆、人人稱羨,這樣幸福平淡的日子本該持續下去。
可在元悅懷胎七個月的時候,月娘子找上門了,那個總是打扮妥帖、自信迷人的女子有如驚弓之鳥,在他面前堅強哭訴說著她被恩客施虐的過程,容霽怒不可遏,憤怒阻斷了他的思考,讓他趕著為月娘子出頭。
雖然元悅從來不曾對外說過,可是容霽自己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在元悅哭著阻著他出門時,他不耐煩的抬手甩開了元悅,元悅就算懷著身孕,身量還是遠不及他,他這麽一甩,讓元悅跌倒了,可是他在盛怒之下並沒有停下來查看。
他從不知道的是,元悅喊著身子不舒服並不是只是為了留住他,她是真的動了胎氣,那時她的子宮收縮不停,讓第一次懷孕的她心裡緊張得不得了,下意識的想依靠他,未料卻被推開了,在心傷之余,這一摔讓她提早發動了,容霽只要停下來查看一眼就好了,就會發現她疼得說不出話了。
在最需要自己的夫君時,映入元悅眼底的卻是夫君決絕離去的背影,以及那女子一某輕蔑的笑。
那個折辱月娘子的恩客是長安惡名昭彰的小霸王,忠勇伯府的庶二子,因為其母受寵而十分囂張。
那伯府混世魔王居然在他面前強行猥褻月娘子,容霽一時失控,動手痛毆那庶子,一個曾在邊關歷練過的武將和一個成天花天酒地的紈褲子弟對上的結果可想而知,容霽自認沒使出多少勁兒,那庶子卻當場被他打死,而他也被打入刑部大牢。
可歎的是,經過刑部調查,這居然是月娘子和那個庶子之間的交易,為的就是趁著元悅有孕,讓容霽納月娘子入府。
在容家把容霽撈出刑部大牢時,他這才知道元悅在被他推倒後發動了,他沒有回頭查看她的狀況,反而帶著月娘子離去。
元悅心神大傷,在生產時完全無法出力,孩子繃著不出來差點悶死,難產過後元悅又血崩了,如果不是靠著金貴的藥物吊著,怕是一屍雙命的下場。
他第一次見到那個不比他手掌大到哪裡去的嬰孩,他心中愧疚不已,可他犯的是出了人命的大罪,他沒有時間補償、照拂這個孩子,更無法照顧孩子的母親,他又再一次失信於她。
在元悅懷上的時候,他拍著胸脯告訴她:“悅悅,我會護你和孩子,讓你們一輩子安康。”可如今,他卻成了他們倆的不安康。
當年事發,他還來不及好好跟元悅道別,便被迫遠赴邊關,在邊關的每一天,他都、承受著良心帶給他的苛責。
帶他再次回到長安,那已經是三年後的事了,元悅又更瘦了,而他三歲多的兒子長得跟別人一歲的大胖子沒兩樣,母子倆成天湯藥不離手,整個清梅園的氣味從女主人身上的幽香,變成了一股散不去的藥味兒。
當年,容爵和沐璃的意思是要容霽親手處理掉月娘子,沒想到這反而造成了禍端,容霽因為一念之仁放過了月娘子,時過境遷,那月娘子再一次被利用來滋事,容霽這才領悟到了,他已經親手毀了他最重要的東西。
他欠月娘子的一條命,早就在他為她贖身的時候償清了,若是月娘子願意安分的拿著那筆錢過活,後來的禍事也不會發生,可她偏偏貪圖他的身份和更多的錢財。
從一開始不願被贖身,都只是月娘子以退為進的手段罷了,就算得了贖身的銀子,她也不願放棄送往迎來的日子,就只為了用自己的皮肉賺更多的銀兩罷了。
在容妘的拷問下,容霽才知道,連當年的斡旋相救,月娘子都只是因為瞅見了他身上價值千金的羊脂白玉,才想要在他身上賭一把。
而她近來生活困頓,在有人找上門要她來容府作亂的時候,她想都沒想的就來了,全然不曾考慮到容霽曾經對她的好。
容妘不是容霽,那月娘子在容妘的指示下受了重刑,這一次是真的再也無法作惡了,可已經發生的憾事,是再也無法弭平了。
容霽紅著眼眶推開了寢房的門,和容姝錯身而過,他步履蹣跚的來到元悅的病榻前。
元悅沒有看他,沉默了好半晌才道,“我錯了。”這一句我錯了包含了她深深的痛楚和體悟。
元悅的聲音輕輕柔柔的說道:“我本不該把你的謊言當真,可卻硬要把它奉為圭臬、自欺欺人。”她小時候便聽過容夫人和容大將軍之間的愛情故事,她自己的父親雖然納了一房妾室,可是家中也是和樂的,她對愛情擁有太深的憧憬。
可嫁人以後,她才知道許多的和樂都只是明面上,那表面下的千瘡百孔,只有身在其中才能了解。
“騙人的人當然不對,但是被顯而易見的謊言欺騙的人,也該自我反省。”元悅再一次見到那個月娘子時,突然間領悟到了還心存冀望的自己有多麽可笑。
如果容霽今天只是為了替容姝出氣而惹禍,她氣歸氣,可還不至於如此絕望。但那月娘子是她心中活生生的刺,她以為那根刺已經無法再傷害到她,未料被扎到依舊鮮血淋漓。
元悅自嘲地笑了笑,“容霽,你去爭個爵位回來吧,這是你欠松兒的。”欠孩子的,非得還,可欠她的……今生是還不了了。
“悅悅……”容霽知道元悅這是要和他決裂了,嘴裡想求她與他遠赴邊關重新來過的話語怎麽都說不出口。
“你說過你要見到我才能安心,你見到了,現在你可以走了。”元悅縮進了被窩裡,背過了身。
元悅語氣裡的決絕讓容霽無措,“悅悅,有什麽事我能為你做的嗎?”
“把我給你的護身符,還給我吧。”元悅閉上了雙眼,不再說話。
容霽掏出了那個十幾來年一直帶在身上的荷包,悄悄地放在桌,踏著虛浮的腳步失魂落魄地離開了寢房。
元悅從沒想過自己還有再見到月娘子的一天,可當她再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只覺得膈應到不行。
悅悅、月月,曾經元悅想過,容霽在床笫之間,喊的究竟是誰啊?
兄嫂故事在正文基本上就到這兒了。
如標題,我覺得兩人逝去的情緣從容霽推開元悅去給月娘子撐腰的時候其實就到頭了
也要解釋一下,悅悅在這裡向容霽道歉並不是認錯,這是反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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