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忪之間,剛纔還站在樓下的人就已經走了上來。
蘇意歡先打量了一下那滿地東倒西歪的酒瓶,又看了看憔悴不堪的蕭晉宴,無聲的嘆了口氣。
她沒有猜錯,蕭晉宴果然是在這。
“你見過你媽媽了是不是?”
默然片刻,終於點了點頭。
蘇意歡走過去,在蕭晉宴身邊的臺階上坐了下來。
蕭晉宴在衣兜裏摸索,掏出一包煙來,抽出一支點上。兩個人靜默的坐着。
直到蕭晉宴先開口:“咱們倆大學的時候也經常像這樣坐在這。”
“是啊。”
蘇意歡發出一聲喟嘆:“可是我們都不是上大學的時候了。”
彷彿像過去一樣,可是終究不是過去了,景非故景,人非斯人,時光斑駁了牆面也同樣斑駁了人的面目,更斑駁了心境。
那個時候,她是無論如何不會想到她和蕭晉宴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的。
對如今的他們來說,傷懷過去,已然沒有意義。
蘇意歡拿出手機,找存進去的蘇棠的號碼,邊找邊說:“夫妻之間不該有那麼多隱瞞,你媽媽的事,你還是應該告訴蘇棠,再說,現在不是你這樣頹廢的時候,我給蘇棠打電話,讓她來和你談吧。”
電話剛剛撥出去,卻被蕭晉宴伸手掛斷了。
他一張口,聲音艱澀:“我會回去面對我該面對的,但在那之前,陪我聊聊天吧。”
蕭晉宴望着她,眼裏幾乎是祈求:“就一會。”
蘇意歡將電話放下來:“好,就一會,我們都不是孩子了,應該知道,人就算遇到再大的傷害,也總要站起來扛住才能熬過去。”
蕭晉宴看她一眼,忽然自嘲的笑了一聲:“是啊,反正我從小就沒怎麼見過親生母親,什麼都扛過來了,自然還能扛,天生的賤命,不像有些人天生矜貴,身體不好,要千般呵護,萬般寵愛才行。”
“什麼身體不好?你是說誰?”
和蕭晉宴最近一次見面的對話浮現在腦海,蘇意歡產生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她試探着詢問:“你是說……陳澄嗎?”
“你猜出來了”
蕭晉宴擡頭望天,聲音哀涼:
“沒錯,陳澄,是我弟弟。”
雖然隱約猜到了,但是從蕭晉宴嘴裏聽到這一句還是覺得震驚。
那個時而調皮搗蛋,時而乖巧聽話,但是始終不肯吐露半點心事的少年陳澄,是蕭晉宴的弟弟!
真相令人難以置信,可是過去和陳澄相處的種種細節,拼湊起來分明都在印證着這句話。
爲什麼陳澄會來拍這棟老樓,因爲這是蕭晉宴曾經住過的地方。
爲什麼他在她的櫃子裏看見蕭晉宴的照片的時候,會那麼反常。夜夜中文
而蕭晉宴看見她認識陳澄之後又爲什麼突兀的出來橫加阻攔。
這些細節碎片,漸漸交疊在一起,編織出了一個真相。
陳澄心裏的那個結,不是他自己的病,而是他有一個同母異父的親哥哥!
“陳澄早就見過你對不對?他自己說過他之前不是這樣叛逆的,是因爲他見過你對不對?”蘇意歡問。
一支菸已經抽到末尾,蕭晉宴將它碾滅在地上:
“對,一年多以前了,在江亦茹拒絕見我之後。”
“我當時就想,憑什麼?江亦茹當年拋棄了我,嫁給有錢人生下了他,同樣是她的兒子,身上有一半相同的血脈,憑什麼只有我一個人這麼痛苦?而他就每天被一個溫柔的母親細心呵護?我那時候惡毒的覺得,陳澄的病,是老天給江亦茹的報應,老天都替我覺得委屈,於是我去找他,告訴他他的母親有着怎樣猙獰的真面目,要痛苦,就大家一起痛苦!”
蕭晉宴的手在膝蓋上緊握着拳,越說越用力,捏的指節發白。
那雙常年憂鬱的眸子裏,盡是惡意的光芒,蘇意歡覺得眼前這個人無比的陌生,忍不住出言:“你爲什麼要牽連陳澄呢?”
蕭晉宴笑了一聲:“怎麼?陳澄就那麼招人喜歡?你也替他抱不平?你不是喜歡厲城安嗎?哦不,現在應該是時默笙了。”
蘇意歡沒有在意他這句話中的嘲諷。
蘇意歡搖頭:“你覺得你現在想事情的思維正確嗎?我勸你不是因爲他招人喜歡,而是因爲整件事情裏,他是最無辜的那個人!這一切不是陳澄的錯,他是個好孩子。”
“他是無辜的,那我就活該一輩子不幸福嗎?”
蕭晉宴眼睛都紅了,一只手捶着自己的心口,質問她。
蘇意歡卻出奇的冷靜,她站起來,說:“你原本可以幸福的,是你自己選錯了路,你選擇了仇恨,就不可能幸福。”
蕭晉宴聽了這話,那激動的情緒慢慢斂去,他緩緩低下頭,良久,又擡起頭,神色愧疚悽楚:“你錯了,整件事情裏,最無辜的人,是你。”
蘇意歡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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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晉宴站起來,看着她:“你自己感覺不到嗎?你纔是那個最該委屈的人,因爲你是真真正正的被殃及池魚!你讓我不恨陳澄,那麼你能輕易的就不恨我嗎?”
不會的,他辜負了她幾年的感情,怎麼會不恨他呢?人都是說別人的時候輕易,到自己這裏就很難做到了。
“跟我說對不起。”蘇意歡忽然開口。
“什麼?”
“和我道歉,說對不起。”她重複。
蕭晉宴緩緩後退了一步,嘴脣顫抖,是啊,他欠她一句的道歉的,蘇意歡說的對,他原本可以幸福的,蘇意歡就是老天給他的補償,可是他看不清,親手去傷害了她。
“對不起……”
這一句道歉,他此刻終於說出口,覺得太遲。
“我原諒你。”
她說,斬釘截鐵,擲地有聲,和當初拒絕他時那句“我不願意”一樣。
只是這一次,她說:“我原諒你。”
這四個字裏,有包容和救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