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小勤凝著她,眼眸深深,良久無言。
那時候的冬稚啊,執拗得讓當初的她頭疼。抱著小提琴,被她打被她罵,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就是說什麽也不肯放手。
她永遠記得冬稚抱著小提琴哭著對她說話的模樣。
冬稚說:“我就是喜歡小提琴,就是喜歡。”
那年冬稚和陳就跨過禁線,混亂之下,冬稚爆出兩家的“秘密”,陳文席惱羞成怒,蕭靜然針鋒相對的羞辱,而她心灰意冷。
瀾城一別,她們母女吃了多少苦才有今天?
霍小勤為冬稚驕傲,同樣心疼。求學數載,拚搏至今,冬稚的事業做得亮眼出色,感情方面卻猶如死水一片。這麽多年,身邊沒有一個親近的異性,若不是對小提琴還有熱愛,怕是要青燈古佛,無欲無求地過一輩子。
陳就,結果又是陳就。
霍小勤對這個疼過的孩子心情複雜,看到他就想起他那對造孽的父母,可真的遷怒於他,又覺得他無辜。
為什麽偏偏是他?但凡換一個人,她現在或許已經發自內心為他們感到高興。
“他父母的事,將來可以慢慢解決。”冬稚說,“日子是我們的。”
說完這句,她不再開口。
霍小勤心裡堵得慌,誰都沒再說話。
……
轉眼又是一周。
霍小勤已經訂好回盛城的機票,離家太久,許叔一個人在家待著不是辦法,幫傭的人照料不好,這些年除了霍小勤,許叔誰都不滿意。
陳就的事情,母女倆沒有再提。
臨別前一天晚上,霍小勤起夜,見冬稚坐在二層的廳裡。
“你怎麽沒在陽台上?”
冬稚抬頭,稍微有些愣,眼帶詫異。
“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霍小勤無奈,“大半夜不睡覺,趴在陽台欄杆上打電話,真當我看不出來,他在樓下對不對?”
冬稚不想她全都清楚,默然點了點頭。
霍小勤看了眼陽台,再看她,“今天沒來?”
冬稚躊躇幾秒,道:“他接到電話,陳文席和蕭靜然送醫院了。”
霍小勤微怔,看著冬稚。
冬稚道:“這幾年他們感情不好,陳文席生意越做越差,經常在家裡喝酒,他們倆都在外面找了人。開車的時候吵起來,動了手,車頭撞上路邊欄杆。現在在醫院搶救。”
霍小勤緩過神來,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只“哦”了一聲。平平淡淡一個字,壓抑著說不盡的情緒。
她吸了口氣,轉身回房:“我休息了,你早點睡……”
隨著她房門關上,廳裡寂靜無聲。
冬稚在沙發上坐了好久。
她對陳文席和蕭靜然沒有半分感情,她只在意陳就。
比似火驕陽少幾分熱烈,比自在秋風多幾許溫柔,她的大男孩,一次又一次經歷著成長路上的人生陣痛,被迫頭也不回地駛離舊港灣,再也不能天真。
……
陳就是處理完喪事回來的,前後十天,打點完一切。
蕭靜然搶救無效去世,陳文席重傷,陳就給他請了一個看護,等出院後也繼續照料他。
陳就不需要假期,秦承宇卻堅持讓他休息。
冬稚去他公寓,他氣色還好,看著沒有什麽異常。
冬稚預備親自下廚,特地帶了些食材來,在廚房整理東西,陳就問:“勤姨回去了嗎?”
“回去了。”她讓他寬心,“我媽知道前陣子我在陽台上和你打電話,也知道你在樓下,她都猜到了。”
霍小勤到底沒把事情做絕,雖說反對,仍還是給了他們一絲喘息機會。
她希望霍小勤的態度可以讓他覺得好受一些。
陳就輕輕頷首,要幫忙,冬稚推他出去:“行了,我一個人就可以,你等著吃就好了。一會兒我叫你。”
拗不過她,陳就離了廚房。
簡單的家常小菜很快做好,冬稚將菜裝盤擺好,最後一道菜收完汁,再燜一會兒,她將電關了,去找陳就。
廳裡沒見人,陳就在陽台上。
他站在光影下,背對著客廳,靜靜一動不動。
冬稚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輕輕近前,從後抱住他。
陳就偏了下頭,沒動,握住她的手。
“別想了。”她說。
陳就嗯了一聲,沉默半晌,緩緩道:“我只是覺得有點恍惚。”
她不言,安靜聽他表達。
“送她去殯儀館那天,我想起很小的時候,我記憶裡的她一直是溫柔優雅的樣子,後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變了。尤其高中之後,我覺得她變得很陌生,甚至沒有辦法好好跟她說完一句話。可能我根本就不了解她。”陳就說,“我現在回憶,也只能想起我小時候的她的樣子,後來那個好像是另一個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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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稚安慰他:“忘了就忘了吧,記得好的總比記得壞的好。”
她永遠不會接受陳文席夫婦。
但她可以將這份怨恨埋藏在心底,不去提及,不去傷害無辜的人——更何況這個人是她愛的人。
她心疼陳就,所以,她願意理智地去面對這份仇恨。
陳就沒說話,轉過身來抱她。她深深地陷入他的懷抱,他似乎也能從中獲得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