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長一段時間,若非冬稚在他面前說他想聽的哄他, 他哪裡會想到要照顧冬豫留下的這個女兒, 更別說什麽資助她出國留學?
陳文席的良心就是這麽神奇, 時隱時現, 總是在該存在的時候不見蹤影。
冬稚恨的是什麽?
恨的就是他的虛偽和無恥。明明他們的苦難與陳家脫不了關系,陳家卻反過頭來擺出一副施舍的嘴臉。
一切都解脫了,埋在心裡的這些秘密和積怨,終於不用再藏。
冬稚帶著冬勤嫂搬出了那間小院平房,在短租的廉價民房裡快速找了一間,一天就搬了進去。那些家具,床和桌椅板凳之類的,她都沒要,只帶走了其他方便帶走的東西。
冬勤嫂從那天開始就病了,精神很差,短租的房子帶兩間臥室,說是臥室,其實就是用薄板隔開兩張床,隔成的兩間“房間”。
晚上睡覺,冬勤嫂躲在那邊被子裡哭,冬稚在這邊聽得一清二楚。
搬到短租房的第三天,不速之客登門。
蕭靜然穿著一身精致套裝,踩著尖跟皮鞋,趾高氣昂。
冬稚不客氣:“你來幹什麽?”
“你們留的那些東西,我特意給你們送來,順便看看你——”
是“看看你”,不是“看看你們”。
她一擺手,伸手送她來的司機把地上的兩箱東西搬到門邊。
冬稚站著不動,司機進不去,看向蕭靜然。
“放著,你先下樓等我。”蕭靜然不在意。
司機得了吩咐,點頭走了。
“這就是新家?”蕭靜然透過冬稚的肩頭往裡瞥了眼,“還適應嗎?”
冬稚淡淡睨她,“有話就說,沒話就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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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脾氣真不小。”蕭靜然心情好,笑著一點不和她計較,“明天我們就要走了,走之前來看看,也算盡了這麽多年的情分不是?”她稍停頓,挑眉,“而且你一個女孩家,剛跟我兒子睡了一覺,我不得關心你一下?”
冬稚冷著臉,關門。
蕭靜然伸手擋住,“怎麽,不愛聽?”她眼裡閃過一絲厲色,隱下去後笑得更歡,“說起那天,我有件事沒告訴你。你想知道嗎?”
冬稚不語。
蕭靜然向前一步,踩著鐵門檻上,緊緊盯著冬稚的眼睛:“那天你和陳就滾到床上之前,我就到家了。從聽見你們在房間裡說話開始,到後來你們從床上下來,我全聽在耳裡。你知道我為什麽沒有在你們開始之前砸門叫停嗎?因為我就是要等你們把事情坐實!”
冬稚臉色一僵。
“你好手段,這兩年把陳就迷得神魂顛倒,我好好的一個兒子,被你挑唆,頂撞我厭恨我,我真是恨不得撕爛你這個小賤貨!”蕭靜然咬著牙,恨恨地笑,“我故意不攔著,既然陳就喜歡你,那我就順他的意讓他睡,讓你們滾做一堆。嘗過了總比心心念念惦記著強,省得你惺惺作態一直吊著他。你鑽了他的被窩,什麽都給了他,又怎麽樣,你還是什麽都得不到!”
“你不過是個給我兒子睡完就扔的爛貨——”蕭靜然死死瞪著她,“賤種一輩子都是賤種!”
“滾!”
冬勤嫂從屋裡衝出來,抄起一個小凳朝蕭靜然砸去,“砰”的一聲,蕭靜然驚叫往後一跳,慌亂躲開。
“滾出去!你給我滾!”冬勤嫂紅著眼叫罵,“滾——”
冬勤嫂從旁抄起東西就要往前衝,蕭靜然哼了一聲,撫撫裙子,轉身走了。
冬勤嫂衝到門邊把蕭靜然送來的箱子踢到樓梯口,一時沒了力氣,坐在地上低低地哭。冬稚跪在冰涼的地面上,伸手去抱冬勤嫂。
屋裡只余哭聲。
冬勤嫂抱住冬稚,哭得哀切,死死地抱著她。
……
傍晚的時候,冬稚去附近菜場買菜回來,看見等在樓下的陳就。那高瘦的背影看起來有些蕭索,冬稚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停住,半晌才過去。
他聽見腳步聲回頭,低靡的眼神裡出現一絲光亮,但很快又消失。
“……冬稚。”
“有事?”
“我明天就要走了。”陳就說。
冬稚保持著距離,不靠近,“然後呢。”
“我……”他似是有萬語千言,偏偏什麽都說不出來,喉頭艱難動了動,“我爸……我們打算搬到沿海去,過段時間我就要出國……”
她沉默幾秒,說:“祝你前程似錦。”
“你想跟我說的只有這些?”
“不然該說什麽。”她的視線落在地上,落在空氣裡,就是不看他,“你覺得現在這樣,我們能說什麽。”
“你恨我嗎?”陳就問,“你恨我爸媽,恨我們家,是不是也恨我?”
“……現在問這個有意義嗎。”
他停了良久才繼續說話,語氣輕得像要落進塵埃裡:“冬稚,你等我……等我回來,我們……我知道你現在……”
“我等你幹什麽?我早就說了不是嘛,我不會等你。我為什麽要等你?”冬稚忽地抬頭直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