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五朵
「周六下午四點之後再打我電話,十點前我要回家。」
方明曦打完那一巴掌,就似結束了這趟來的目的,拿起手機對鄧揚講明周末去陂山的條件。
鄧揚拽著唐隔玉,愣愣點頭。
方明曦不再和他們糾纏,拿起手機離開座位,不看他二人,徑直出了店門。
後頭似有爭吵,她沒回頭。
一路闊步,方明曦走得很快,氣息越發加重,她凝著前方,腳下上發條般不停,直至被一通電話拉住。
周娣打電話來問:「沒事吧?那個唐隔玉有沒把你怎麼樣?」
「沒事。」方明曦深呼吸,「鄧揚也在。」
「那就好。」周娣鬆了口氣。
前一天傍晚方明曦被鄧揚一通電話叫出去,見她回來后情緒低落,周娣追問了幾句,結果得知她媽媽夜宵攤被砸的事和鄧揚身邊的唐隔玉有關,又聽說方明曦要跟唐隔玉見面,周娣實是為她擔心了好一晚。
頓了頓周娣又問:「怎麼處理的?她道歉了么?」
「嗯。」
「以後不會再……」
「我打了她一巴掌。」方明曦說。
「……誰?」周娣一怔,「你說唐隔玉還是鄧揚?」
「唐隔玉。」
周娣默了好一會兒,「你不怕她記恨,以後再找你們麻煩?」
「怕。我真的怕。」方明曦喉頭無聲哽了哽,「可是我咽不下這口氣。」
周娣聽出她語氣中的複雜,長嘆一聲,「算了,好歹還有鄧揚在,左右他撇不開責任,他要是真喜歡你,總不會再看著他朋友鬧事不管。」
方明曦垂眸,半晌低聲:「便宜她了。」
她稍作停頓,聲音中隱約透出疲憊,「周六下午我得去陂山,沒法去圖書了。」
周娣安慰她:「沒事,下個學期才考呢,還有時間。」
方明曦扯唇角,想笑卻笑不出來,聲音很輕:「這是最後一年。」
周娣只能道:「別想那麼多,你……」
「沒事,你去吃飯吧。」方明曦不想拉著她陪自己低沉,吐出鬱氣,「我回家一趟,不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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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下午四點半鄧揚接到了方明曦。他們開了一輛三排座的車,能裝下一幫人。這車是鄧揚管他表哥借的,拿他爸新給他買的代步車做交換,互相換著開。
雖不是什麼名貴豪車,但在普通大學生中算是極有牌面,尤其是對比方明曦這種條件。
上陂山前一幫人嚷嚷著先吃晚飯,開車的是個眯眯眼的男生,沖後視鏡挑眉,問坐第二排的鄧揚:「往哪開,揚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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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翠軒吧。」鄧揚報了個名字,眯眯眼應了句「好」,正要打方向盤,鄧揚突然又道:「等等。」他扭頭看右邊靠車窗的方明曦,「想去哪裡吃?有沒有喜歡的地方?」
方明曦不挑:「哪都可以。」
「可不是哪都可以嘛。」鄧揚左邊的唐隔玉嗤聲,嘀咕,「吃慣了夜宵攤的,還指望能有什麼品得出味的舌頭。」
「你不說話是不是會變啞巴?!」鄧揚瞪她。她不看鄧揚,玩著粉色美甲上的水鑽滿不在意。
方明曦垂下眼不作反應,避開了開車的眯眯眼從後視鏡中投來的打量目光,也避開了副駕駛座睿子嘴角一閃而過的輕扯弧度。
鄧揚想說什麼,臨了看著唐隔玉又沒能罵出口。低低爆了句粗,腳踹駕駛座椅背:「開快點,去鴻翠軒!」
……
晚飯後天色漸暗,一行人開車出了瑞城郊區,朝陂縣的方向開,陂山就在那附近。
開了幾十分鐘,幾個男生中途停車小解。車靠在野田邊,這個時節一天冷過一天,溪溝里的小蟲也在鳴著寒意。
「揚哥對那個方明曦真是上了心,這回怕是費力哄了好一通吧。」開車的眯眯眼尿完在溝邊抽煙,嘴角斜斜笑,「長的也是漂亮,難怪揚哥暈頭。」
睿子和他站在一起,深吸一口還剩半截的煙,吊著眉呵氣,臉上嘲弄,帶著些許不以為意,「就那樣吧。」
「就那樣?」眯眯眼問,「你是說那方明曦就那樣,還是鄧揚對她就那樣?」問完不等回答便道,「我看鄧揚對她可不只是就那樣,他和唐隔玉這兩天不是就因為這個女的吵了一架?鬧得多凶。」
「他們什麼時候不鬧。」
「不一樣。平時那是拌嘴,這次唐隔玉不是還哭了,兩個人折騰好半天才說和。」
睿子狠抽一口,煙在他手裡燒得猩紅,「鄧揚說,唐隔玉弄傷了方明曦的媽,她傷了人不佔理,錯在她。」
眯眯眼似是聽到什麼好笑的東西,直接笑出聲,「這話說的。鄧揚以前不佔理的事乾的還少嗎,怎麼這會子開始講道理要公道了?」
睿子把抽得差不多的煙往地上一丟,沉吟間不知在想什麼。他忽地站起身,抬腿踢了一腳石塊,小碎石軲轆滾到煙旁。
「管不了他。他腦子壞了沒好……老早就壞了。」
眯眯眼打量他。
睿子拍乾淨褲上的灰,見不遠幾步車門邊,鄧揚殷勤地給方明曦擰礦泉水,他盯著看,眉頭糾起,沉沉道:「那個女的,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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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點多鍾,晚風略微有些涼,車窗關的嚴嚴實實,將冷氣隔擋在外。方明曦拒絕了鄧揚開暖空調的提議,車輪轉碾將長路壓平,她被睏倦侵襲,頭禁不住一點一點歪靠車窗。
開過不平地帶,車身驀地一震,方明曦頭磕在玻璃上,吃痛清醒。
「操——」鄧揚的頭差點撞上車頂,「往哪開?」
眯眯眼卻沒空答,瞪著眼狠打幾圈方向盤,車歪扭兩米,聽得車前蓋下傳出悶響,戛然急停。
「好像出問題了。」眯眯眼爆粗,趕忙解開安全帶,「我下去看看。」
鄧揚皺眉,側頭問方明曦:「碰傷了沒?」
方明曦搖頭。正好對上唐隔玉斜來的眼神,她微抿唇,不閃躲地直視回去,這回倒是唐隔玉先避開。
一幫人在路邊停下,折騰半天,車死活沒動靜。
鄧揚幫著搭手搗鼓一通,不見半點成效。他沒了耐心:「你們誰會修車動手修一下,搞什麼玩意兒!」
方明曦站在幾步外,手暖在外套口袋裡,安靜地等。
鄧揚怕她急過來找她,音量小了,「估計一會兒就好了。」
方明曦點頭。
……
車一修就修了兩個小時,時間越接近十點,鄧揚越暴躁。看著似是一眼都沒瞥方明曦,實際一邊催他們,一邊頻頻暗瞟她。
說好十點前她要回家。
剛熄火時還抱點希望,想著車修好了開快點趕上看流星,回去再抄近路,差不多能成。誰知道會遇上這種事。
十點過半,晚上野外的風吹得人表情都僵住,鄧揚喪氣去跟方明曦解釋:「我沒想到會這樣,這車竟然這麼不禁開,半道給我來熄火這一出……」
方明曦站在小道邊的路燈下,彎了下唇,「沒事。」瞥一眼天,黑漆漆一片之中只有一鉤銀月,十點前是回不去了。
鄧揚問她冷不冷,「要不要我拿件外套給你穿?」
方明曦說不用,「我在這站就行,不用管我,冷了我會說。」
鄧揚無法,「那你不舒服記得叫我。」見她點頭,他走回車邊和想辦法修車的幾個人湊一塊。
方明曦站著不動,久了有些出神。鄧揚和其他人互相爆粗的對話不時傳入耳中,不知過了幾分鐘或是十幾分鐘,車頭朝著的方向照來兩束不太亮的光——一輛車放慢速度開過來,似是想讓他們往邊上挪。
他們的車已經擋了三分之二條路,人再往路中站,別人就過不去了。
鄧揚正煩,扭頭一掃,恰好瞥見對方擋風玻璃后一張熟悉的臉,把煙一丟,眼睛亮了。
「停車停車——」他過去攔,連連揮手。
開車的也看清了他,當即停下。
寸頭打開車門彎身出來,笑罵一句:「我當是誰呢!小揚哥在這幹嘛?」
鄧揚年紀比寸頭小,哪當的起一聲哥,笑呵呵給他遞了根煙,打了聲招呼就去扒後座的車窗。
「硯哥?硯哥你在裏面不?!」
鄧揚剛要敲第二下車窗,玻璃就降下來。
肖硯一張不辨喜怒的正經臉映入眼帘,他掃過那輛熄火的車和圍著想辦法的人,眼神緩緩落到鄧揚臉上,「你大晚上不好好待在學校,在這幹什麼?」
鄧揚趴在車窗上和他說話:「今天周末啊!周末我還不能出來玩兒了?」往後一指,嘆了聲氣,「這不是開道半路車壞了嗎,不然我早就到山上看流星去了!」嘴上雖說著喪氣事,卻一改先前的躁鬱,滿面樂呵。
肖硯道:「打電話讓人來維修了么?」
「打了,沒人接!」鄧揚不等肖硯再說,擺手:「先不說這個,你等等!」他轉頭就往路燈下跑。
方明曦聽到動靜,知道大約是肖硯那些人路過,因和自己無關便沒打算過去。哪想鄧揚說著竟然跑到面前,一把拽起她就往肖硯車前拉。
她愣了片刻,回過神已經被鄧揚拉到了肖硯車窗邊。
「硯哥,我車壞了現在沒法走,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都快十一點了,她一個姑娘家要是凍壞了不好,你能不能幫我把她送回去?」鄧揚嘿嘿笑,「硯哥你會答應的吧?」
方明曦看了看鄧揚的側臉,又看向肖硯。
肖硯似是看了她,又似乎沒有,只跟鄧揚說話,「既然怕凍,大晚上就別跑到這種地方來。」
方明曦眼顫了顫,視線移開,停在車框上。
「本來說好十點前送她回家的,車壞了沒辦法嚒……」鄧揚求他,「硯哥你就跟我親哥一樣,真的,跟親哥一樣親!」
肖硯沒說話。
方明曦莫名覺得不自在,說不清道不明,明明肖硯看都沒有看她,她卻總覺得他的眼神讓她萬分不適。
「沒事,我不冷。」方明曦輕聲說,「我在這等你們把車修好。」
「別逗。」鄧揚嘖聲,「你臉都吹白了,讓你回去就回去。」
「我……」
「上車。」車裡的肖硯突然開口。
方明曦一怔,和他四目相接。她愣愣看著肖硯的眼睛,沒到三秒,他輕輕別開了頭。